至於黑貓皇后是當時就有了身孕,還是後來才有身孕,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假設成立,那名莫金這個以西方人面貌出現在眼前的神秘男子,他的體內其實還流著部分藏族人的血!想通了這一點,卓木強巴認為自己也想明白了亞拉法師始終困惑的問題:「為什麼莫金也會成為聖使,他明明是個外國人啊?」
卓木強巴一語道破天機之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靜默,空氣也變得壓抑起來。莫金沒有想到,自己家族恪守了數個世紀的秘密,居然被一個外人以如此肯定的語氣說出來,他一時接受不了,原本還打算讓卓木強巴驚愕半天的,現在變成他自己驚愕。
不知過了多久,莫金才從震驚中恢復回來,雖說卓木強巴說的已無限接近事實真相,但畢竟不是事實的全部,它們家族最終的秘密還是會讓卓木強巴大吃一驚的。他苦笑道:「你們,是怎麼查出來的?」
卓木強巴如實道:「我們其實並沒有查出來,是我前一段時間,突然想到的。」
接著,他大略說了番自己的聯繫和推理假設,莫金聽的苦笑不已,從神話故事中探知了事實的真相,這種分析能力也太可怕了吧!這可是它們隊伍里最優秀的分析家岳陽也沒能想到的事實啊!這才是卓木強巴,精明的商人卓木強巴,是這幾年的體能訓練,將他的腦力壓抑了嗎?不,就在冰原放逐卓木強巴之前,那個卓木強巴還顯得渾渾噩噩的,自己還嘲笑過他像個呆瓜,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內,這個卓木強巴突然有了質的蛻變,他究竟經歷了什麼?從體能,到技能,到智能,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變化啊!
終於,莫金不忍再聽卓木強巴分下下去了,截斷道:「你……你很厲害,我以前對你產生了誤判。是的,你的分析猜想是有道理的,只是距離事實的真相還差一點點。」
「哦。」卓木強巴洗耳恭聽。他也知道,僅僅是黑貓皇后後人的身份,還不足以驕傲地宣稱帕巴拉是他們家族的產業。莫金的家族,還有別的什麼憑證?
只聽莫金沉聲道:「你可知道,黑貓皇后的先祖又是誰?」黑暗中,一絲顫音要撕裂那抹濃烈的陰影:「黑貓皇后的先祖,是西聖使皮央不讓,這就是我們家族,從未對外公開過的最大秘密,他的全名叫莫o皮央不讓。」
「西聖使莫o皮央不讓!」儘管做好了心裡準備,卓木強巴還是差點跳起來,那《古格金書》中也未能名言的人物,其中的一個直系後裔竟然就坐在自己面前!而且這個秘密顯然也是莫金藏地極深的一個,在與索瑞斯談論時,索瑞斯明顯不知道莫金有著這樣的身份。
當時那名使者送出的信物是怎麼回事?古格滅亡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有關三件信物的下落它們是否清楚?有關帕巴拉那段不為認知的歷史它們是否清楚?一時間太多的疑問充斥在卓木強巴的腦海里,反而不知該先問哪個?
莫金接著用不卑不亢的聲音到:「如果要說我們家族的歷史和家族對帕巴拉的研究過程,幾天幾夜也說不完,我主要想告訴你的是,當初古格王讓黑貓皇后帶走的藏寶圖,其實就是《古格金書》的下半卷,上面記載著某些你們所不知道的事情,包括這三層平台的地理環境,你剛才看到的那個湖和湖外圈的巨石陣。將你們拿到的上半卷和下半卷合起來,就能還原一部完整的古格歷史。」
「等一等!」卓木強巴理了理紛亂的思維,重新整理頭緒道:「你必須從那位使者找到你們先祖西聖使說起,詳細的告訴我,當時他把什麼東西交給了你們先祖,要你們先祖保守怎樣的秘密?還有那段光軍消失的歷史,你們先祖是否清楚?」
「光軍?」莫金楞了楞,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事實上,當我的祖先被使者找到的時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西聖使身份。很顯然,我的那位先祖,叫莫o皮央不讓的祖先,有意隱埋了曾靜的歷史,希望能過普通人一般的生活。不過關於使者送來的信物,我倒可以想你提供一些內容,據我先祖的回憶筆記中所錄,使者前後來過兩次,而《古格金書》中記載的應該是第二次的內容。第一次,使者帶出的是鑰匙,贈給我們先祖,據說是可以開啟帕巴拉秘密的鑰匙;第二次,使者帶出的就是《大天輪經》。事實上《古格金書》上記載的部分內容,就和《大天輪經》有關,《大天輪經》可以說是一部總綱,也可以說是一部旅行指南。按我們先祖的筆記載錄,裡面應該詳細記載了帕巴拉神廟內所藏的物品,分門別類,還有一些濃縮的經典奧義,說通俗點,它就像是一本書的書目,在帕巴拉神廟中,則有這本書所說的內容。而且,這本經書的最後幾頁應該就是地圖以及暗含謎底的地圖指引。」
「狼皮地圖!」卓木強巴頓時響起了它們在古格地宮中和倒懸空寺里的發現。
「是的,就是你們在倒懸空寺里和我們爭奪的那張地圖,」莫金略作停頓,道:「而這次使者才明確提出,一共有三位聖使。他已經將第一件信物交了出去,那件信物我們家族也沒能探知其下落。而剩下的兩件,就是《大天輪經》和光照下的城堡,後者也就是你們手中拿著的那面銅鏡,叫什麼香巴拉密光寶鑒吧。但是使者似乎有些猶豫,態度依然轉變,據我們先祖筆記記載,它們當時談論了數日有關生命意義和輪迴業轉的話題。要知道,我們先祖在當時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聖使身份,卻是除大喇叭之外,古格喇嘛教公認的非信眾民間大智者。正是有了那次談話,使者的態度最終發生了改變,才有了後來的古格王請使者的一幕。」顯然,莫金對《古格金書》的前半部也掌握了不少。但卓木強巴對《古格金書》的後半部卻全部知情,他詢問了古格使者後來陸續發生的事,甚至包括古格王朝的覆滅,他也覺得與之有關。
莫金時而思索,時而停頓,不知是在盡量詳細的講述《古格金書》後半部的內容,還是在盡量有所選擇地講述一些他認為卓木強巴可以知道的內容。通過莫金的講述,卓木強巴知道了更多的歷史隱秘,很顯然,當那位使者在與莫金的先祖談論之後,態度就已經發生了轉變,但當時談話的內容卻無從得知。使者停止了將信物交給三位聖使的舉動,反而要求古格王協助將信物分隔,從種種行為看,似乎要讓信物永無再見天日的機會,但偏偏又留下了一些線索,可以供後人從歷史中發現蛛絲馬跡。
據莫金他們家族的解釋,使者這種做法,就是希望最終沒有人能發現帕巴拉,但信物是至高無上的神物,不能被他們毀滅。之所以送去天涯海角,懷著的便是各安天命的心思。他已經做到這樣了,這樣都能被人發現,那是天命使然,與使者無關。而使者從遙遠的彼大陸返回之後,更是如同變了個人一般,每日半醉半醒,行為顛倒拂亂,他對造成這種情況的具體願意語焉不詳,不過卻提到那名使者常常念叨的兩句話:「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城都死了。」
而古格王朝的滅亡,顯然不可能記錄在《古格金書》中,莫金回憶,似乎最後數十日都沒有記載。不過末代古格王曾經提起過,他要打開那毀滅一切的匣子,和來犯的敵人同歸於盡。
卓木強巴和莫金在黑暗中談論著,而頭頂的傭兵同樣沒有任何動作,那名神秘的操控者只是要大家就地休息,隨後就打開了一部掌上電腦,電腦上清晰地出現兩個小紅點,不過一動未動。他靜靜地等著,一直等到深夜,月已高升,才輕輕說了一句:「可真能聊的。」
傭兵們小聲問道:「我們在等什麼?」
柯夫將這個問題轉給了年輕的湯姆,得到的回答是:「那扇門,只有在特定的時候才能打開。」
柯夫也暗暗問了湯姆:「為什麼留著它們?」他指的是亞拉法師。
年輕人淡淡道:「莫金已經失去了一切,成為不可控因素,我還能憑藉我的餘威震住他,但卓木強巴不同,要是他也成為不可控因素,誰知道他會帶來多大的危機,牢牢拽住了這三個人就牢牢拽住了卓木強巴。」柯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月光灑在湖面上盪起粼粼波光,其中一縷繞過了棋盤廣場上星羅棋布的石陣,穿過狹長的裂隙,從蜘蛛的腹下冉冉向上。
光影移動著,那名傭兵站了起來,告訴大家道:「時間差不多了。」他徑直走向那個好似凈手的乾池子,咬牙道:「需要的血可真多啊!」說著,褪下了左臂的緊身服,露出肌肉筋骨分明的前臂,一刀斜斜拉開,那血珠漸漸串成了水柱,一直灌到那個凈手池內。
亞拉法師再次抬頭看了看門旁那幾行打字,遲疑道:「怎麼會?」
呂競男則注視著那名傭兵的出血量,250毫升,500毫升,600毫升……凈手池內的血水在逐漸上升,當升到某一刻度時,只聽「嚗」的一聲,彷彿有什麼殼破碎了,那名傭兵笑道:「成了!」一挽臂,扯出一條止血帶,無比熟練地打了個結,止住了手臂的出血。凈手池中的血開始漸漸向下滲去,最終消失無影。
蜘蛛腿上的纖毛開始像海綿一樣漸漸吸血,在銀白的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殷紅之色,宛若要復活過來一般,那些傭兵紛紛退開,不敢站在大門前。整個底部的纖毛都被血水染紅,血色還在往上漫,彷彿在追逐那道淡金色的粼粼波光。終於,兩者在蜘蛛的眼睛附近交匯,蜘蛛那兩排呈彎月形的八隻眼睛折射著淡金色的月光,同時那抹暗紅摻入其中,彷彿一金一紅兩道遊離的閃電,它們在蜘蛛的眼球中追逐,從一隻眼睛跳到另一隻。
時間過去許久,大地才開始震動,石室內塵灰紛揚,火車壓過鐵軌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若此刻有人在那嘆息的牆壁邊緣,就會愕然發現,那道每日定時吞吐白霧的牆壁,此刻就像開足馬力的工廠,有大量的白霧升騰起來,甚至將整個牆身都包埋在裡面,而且還隱約發出機械的呼嘯聲。亞拉法師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年輕人,再次詢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個年輕人則凝望這石門上的大字,不知是在翻譯這些文字,還是在回答法師的提問:「一個血統純正的人!一個智慧絕倫的人!一個沒有畏懼之心、身手了得之人!哈哈哈哈……」
隨著那聲放眼天下、捨我其誰的長笑,矗立在他們面前,曾讓亞拉法師和敏敏束手無策的巨大石門,像兩側推開。但並非完全打開,僅僅留出只容一人通行的甬道,由此可見,那些石門果然起著承重的作用,從正面看去,甬道似乎無限深遠,湯姆讓其餘的傭兵將亞拉法師等三人壓至前面。「請吧。」他做了個優雅的請的手勢。
法師走在最前面,聲後傭兵戴著的照明系統將幽暗的甬道照的燈火通明。這些石門果然是一扇扇並排著,每一扇約厚一米,這樣望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道門。而且走在甬道之中才發現名門的兩側並非豎直而是呈一道斜線劈過來,左側斜面向下,右側斜面向上,並且每一道門的斜面上都各自有一凹一凸兩種浮雕。當們閉合的時候,凸面真好契合在凹面內。那些浮雕也甚是奇怪,他們並非佛像,而是一個個卵圓形物體。再仔細看就發現,那是一個個包成團的人形圖案,那種姿勢正是呂競男教過卓木強吧他們的密修姿勢,即人在母體內的團抱姿態。
有正面的、側面的、上面的、下面的。各種方位的團抱姿態,而那些團抱著的,全被雕成一個個成年人,五官分明,相貌各異,看起來既像東方人,又像西方人。由於全都沒有頭髮,這種姿勢有掩蓋了可以辨別性別的部分所以看起來像男人,也像女人,每一張臉都絕不相同卻又令人感到十分面熟。
而那些雕像的位置正在視線的微微偏上,就算你不想看他們呢也會隨著光進入你的視野,而一旦看見,就不得不驚嘆於古代工匠的雕刻技藝,同時在內心深處泛起疑問:「這個閉著眼睛的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而頭向右側偏,就好像看見一個人的陰影藏在凹面中,那個影子也好像在哪裡見過。
在浮雕的四周,由古藏文符號組成一圈花邊,如藤蔓般互相纏繞著。亞拉法師看到那些符號有時一愣,上面的意思分明是:「找到你自己!」這些符號盡然是一句佛經中十分深奧的歇語,再看那些浮雕和印刻,頓時又有了新的感覺。
「這些古代的先賢們,究竟想告訴我們什麼呢?」亞拉法師看著這些以嬰兒姿態沉陷在自己面前的成年人,突然有一種隱約的感悟,彷彿有哪位智者在當頭棒喝:「脫了衣服去!」
呂競男的心理漸漸平靜。看著兩旁一行行整齊的雕刻,她感到自己彷彿是在闖過時空的長廊,無論喜悲,最終都將回歸於無,而這些千年的早課卻好像從未變過。自己恨敏敏嗎?或者該恨自己?這些都不重要了,看著這些人,所有的人都是這樣來的,或許也都是以同樣的方式離去,人這一生,以何種人生經歷而無悔?當自己認為自己該做的事都做了的時候,不強求,不遺憾,喜怒哀樂,自然而然。
而那些傭兵們則更多地覺得像走在一個實驗室狹窄的走廊中,那些人像雕得如此惟妙惟肖,就像兩旁放著一個個裝滿液體的玻璃罐,玻璃罐里真的浸泡著一具具人體,雖然雖然他們都閉著眼睛,卻好似隨時都會睜開眼睛來看著自己。為什麼自己會害怕他們睜開眼睛?啊,想起來了,這些人好像曾死在自己的手上!對!這個傢伙,還有這個!他們臨死前那種絕望的眼神!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集中精神!每個人看著前面人的後腦!不要被這些雕刻迷惑了!」柯夫似乎得到某種指示,在甬道中大喝一聲,甬道內傳來陣陣迴音,果真起到了效果。
只有那名傭兵仍無所謂地看著兩旁邊的雕像:「哼,找到我自己?這是凡人乾的事,與我何干?你們想用著千萬張臉來令人迷失嗎?有多少人真正認識過自己?眾生之門,不過如此!」
呂競男悄悄問前面的亞拉法師道:「這些門真的是用那些血就能打開了?」血池的收縮力他們是見識過的,不過眼看著眼前這密密麻麻整齊排列的門何止一百道,那名傭兵就算放的血再多,也不足以支撐起這樣大的力量啊。
亞拉法師緩緩道:「不,他的血指示打開了一個匣門,就好像工廠里通電的電閘一樣,這些門是有其餘更大的力量打開的。」他們並沒有看見莫金是怎樣用一個小小的銀眼啟動了整個倒懸空寺的機關,所以對那些神秘而複雜極機關無從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