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濤接近莫金之時,又是前身下伏,又是空翻。莫金這次不再上當了,雙臂一架護住要害,跟著一腿踹出,正是唐濤空翻時最不靈活的腰臀位置。不料唐濤這次並非用腿攻擊莫金面門,只見他腰身一折,兩條腿彎垂下來,如鉗子一般鉗住了莫金踢向自己的那條腿,跟著雙手在地上一撐,身體在空中旋轉了三百六十度。
「絞腿!」莫金對這一招非常熟悉,這是搏擊術中常用的,俗稱「剪刀腳」,利用雙腿的鉗擊之勢,藉助腰部和全身旋轉發力,將對手一剪倒地,只是搏擊術中常常使用絞腿攻擊敵人的雙腿膝彎或頸項,這樣才能將敵人一剪倒地,可唐濤只是夾住了自己一條腿,這是……
一股巨大的擰力從小腿傳來,莫金忽然明白過來,這是……拆骨!利用全身力量對付對手四肢中的一肢,先用絞鎖之勢將對方肢體固定,再用全身力量旋轉,就能將對方的一條胳膊或是一條腿完全卸下來。在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壓力下,莫金也被迫發揮出了最大潛力,在唐濤第一個三百六十度得後半圈,莫金抬起了另一條腿,跟著唐濤在空中旋轉了三百六十度,總算沒有被廢掉一條腿。可唐濤雙掌一落地,跟著又是一撐,又是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而莫金第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已令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草叢中,還沒緩過勁來,只覺得那股巨大的擰力又傳了過來,身體來不及做出反應,莫金只能咬牙堅持,總算腿部肌肉力量較強,那股韌勁將整個人帶著在草地上打了個滾,腿卻沒有被卸下來。
唐濤一皺眉,這卸臂之法,也就是前兩個三百六十度最讓人猝不及防,後面再轉,將對方的四肢拆卸下來的概率就小多了,而且此時,緊隨其後的卓木強巴已經四肢蹬地,騰空而起,只朝自己撲過來。唐濤腰身一挺,鉗著莫金的那兩條腿發力一拋,將莫金對著卓木強巴扔了過去。用腿拋送畢竟不太準確,卓木強巴和莫金兩人就在空中擦肩而過,兩人眼睛看著對方,心念相同,突然各自伸出了右手,牢牢地扣在一起,兩股力量發生碰撞,頓時兩人的運動軌跡和方向都發生了改變。卓木強巴被莫金帶得在空中停頓下來,莫金則以卓木強巴為圓心,在空中划了一個圓圈,重新繞到了唐濤的身後。
此時唐濤剛起身,聽聞身後有風聲,看也不看,順勢就是一腳,莫金看準勢頭,對準唐濤腳底板砸了一拳,唐濤身形微晃,莫金去勢頓止,和卓木強巴同時落地。
唐濤回頭,微訝,沒想到攻擊自己的竟然是莫金,卓木強巴和莫金互望,以口型暗示道:「空中接力。」
所謂空中接力,其實是卓木強巴從狼的戰術中領悟到的借力打力,戈巴族的戰狼通常在合作狩獵時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一頭狼站立不動,另一頭狼飛快地躥上第一頭狼的身體,然後第一頭狼猛地一蹦,將第二頭狼送上一程,加上第二頭狼本身的沖勢,使這第二頭狼跳得更遠,更高;又或是直衝之時,被獵物躲過,直衝向大樹或垂直的岩壁,那些戰狼並不會停止沖勢,反而加大力度沖向樹榦,再以樹榦為支撐點借力反彈,由直線攻擊變成三角形攻擊。就像岡日和岡拉那樣,岡拉能藉助岡日的手臂起跳,在攻擊敵人的時候從一個人的肩頭跳到另一個人的肩頭再跳到第三個人的肩頭,想跳樁子一樣,往往讓敵人眼花繚亂。
卓木強巴根據狼的這種合作方式,與莫金在躲避神廟機關時配合出一套空中接力動作,在機關出現斷裂,或兩人無路可走時,便以一人為中心,將另一人拋投出去,自己再跟著躍起。被拋出去的那人搶先觸到對岸,再反過來接應拋自己的人,看上去很有些像馬戲團的高空飛人,其間糅合了雙人對手頂的動作,難度比高空飛人更大。不過兩人都是力大之人,加上敏捷的身手,反覆演練之後,也熟悉了這套動作。
卓木強巴和莫金的手仍舊牢牢地扣在一起,不待唐濤反應過來,卓木強巴突然雙手握住莫金單臂,像扔鉛球一般將莫金甩了起來,莫金整個身體橫空而起,踢向唐濤,唐濤舉臂擋下,身體卻微晃了兩步,畢竟兩個人的力量,加在一起比一個人要大得多。
莫金雖未能踢中唐濤,可他很快落地,反手一扯,又將卓木強巴拋了出去,兩個人,就像拴在同一根繩子上的兩個鐵球,旋轉著朝唐濤攻去。莫金是真的將卓木強巴扔了出去,兩人扣在一起的手也已分開,卓木強巴左右開弓,雙拳朝唐濤招呼,而莫金則往卓木強巴身後一躥。同樣是雙拳,唐濤的拳明顯比卓木強巴更快,接連三五個翻腕,就將卓木強巴的拳頭全部化解,眼看跟著就要一拳印在卓木強巴額頭上,可卓木強巴的身形突然在半空中一頓,飛快地倒退了回去。原來是莫金跟在卓木強巴後面,捉住了卓木強巴的雙腳,卓木強巴一擊不中,他就往後拉,原本卓木強巴一人,是怎麼也做不出這種動作的,可兩人一合作,不可能也變成了可能。
莫金將卓木強巴拉回,自己滑草倒地,兩條腿攻擊唐濤下盤,同時雙手發力,將已掠過自己頭頂的卓木強巴又拋投了回去,唐濤臉色變了又變,連連倒退,一時很不適應這種打法。
莫金和卓木強巴兩人就像被橡皮筋連在了一起,有時是單手相扣,有時是雙腳互勾,有時是卓木強巴以莫金的身體當柱子,手抱著柱子,身體騰空旋轉飛踢;有時莫金以卓木強巴的身體當沙袋或流星錘,單手將其掄起,甩出去。兩人忽前忽後,忽進忽退,唐濤面對的不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擁有四條腿和四隻手的人。三四輪強攻之後,終於卓木強巴一拳結結實實地砸在唐濤的臉上,唐濤倒地,順著草地滑出四五米遠。唐濤單手撐地而起,另一隻手順著嘴角捋過去,看了看拇指上的血跡,嘬了嘬嘴,「呸」地吐了口污血,道:「真是讓人意外,這種方式的合擊戰術,似乎不在特種兵的訓練項目之內啊。」
卓木強巴和莫金一看有效,哪裡還和唐濤廢話,兩人攜手,大跨步追了過去,唐濤冷冷道:「你們以為用這招還能打到我嗎!」突然雙手揚起,手掌張開,卻是剛才在倒地滑行時,抓了兩把碎泥在手中,泥沙劈頭蓋臉地撒向卓木強巴和莫金。
「糟糕!」卓、莫二人同時感到不好,距離太近,不得不提臂護住眼目,唐濤一步上前,擠進卓、莫二人中間,雙手分擊兩人,這一下卓、莫二人沒能發揮聯手的效應,反而因為兩人的手扣在一起而無法及時躲開唐濤的攻擊。
等兩人分開躲避時莫金被打得退了三四步,而卓木強巴更慘,被唐濤的右拳打得吐了血。唐濤用自己的身體將卓、莫二人分別隔在自己左右,不給二人聯手的機會,三人站在同一條直線上,唐濤面朝前,卓、莫二人面朝中間,雙方對峙著。
唐濤突然笑道:「知道我剛才聽到你說我是個瘋子時,為什麼要笑嗎?因為我想起了另一個瘋子,一個女瘋子,她覺得和以前的丈夫一起生活,太過單調乏味,她以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真愛,毅然決然地帶著女兒和前夫分了手。沒想到,她的下一任丈夫卻是個賭鬼,不僅很快將家底輸得精光,而且,他根本不是喜歡那個女人,他只想對那個女人的女兒下手。可憐的小女孩啊,十……十幾歲來著?反正那天晚上,我看見她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裳,從十八樓的頂層往下跳,就像蝴蝶一樣美麗,嘖嘖,那個可憐的女人,竟然就這樣瘋了……」
「唐濤……」卓木強巴喉嚨里發出一聲嘶吼,猛撲了上去,「你不是人!」
「喂,不要!」莫金明知道唐濤是有意激怒卓木強巴,可現在已經無法阻止卓木強巴了。
卓木強巴看似兇猛滴沖了上去,可唐濤舉手投足間,又將他打得反跌了出去,卓木強巴渾然沒有痛覺一般,雙足一沾地,又是不要命地撲了過來,如此四五次,唐濤的衣襟上已經沾滿了血跡,卓木強巴的血。
莫金看的焦慮,也想上前幫忙,可總是堅持不了兩三下就被唐濤打了出來,唐濤保持著那謙和的笑意,頻頻將卓、莫二人打飛。
「轟!」卓木強巴再一次憑空騰飛四五米遠,重重地落在地上,又滑行了三四米距離哇地一大口血吐出,這次不能一鼓作氣地再衝上去了,卓木強巴艱難地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心中的恨意愈發強烈,為什麼,為什麼會有唐濤這樣的人?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唐濤用憐憫的口吻道:「強巴少爺,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是卓木強巴吧,誰叫你是德仁老爺的兒子,又誰叫你們家族,是賽·苯波的後人。不過你放心,如今那位女士,就住在我住過的那間醫院裡,那裡你也去看過的,條件很不錯吧。」
「啊——啊——」卓木強巴仰天長嘯,胸中那一口淤血吐出,心中的憤怒化作火眼熊熊燃燒,他突然覺得,原本兩腿間那個緩緩轉動的輪子,變成了一個通道,天地之間,有某種肉眼無法看見的物質,從那個通道飛速地湧入自己體內。
「啊——啊——」隨著一聲聲充滿怒意的咆哮,卓木強巴的皮膚都湧現出一種潮紅色,一根根青筋怒綻出來,肌肉糾結著,壓迫著骨骼發出「咯咯」的響聲,那高高鼓起的肉塊,彷彿要將衣服脹裂開來。莫金和唐濤都驚異滴看著卓木強巴身體的這一變化。
「海底輪全開!強巴少爺,你還真是能帶給我驚喜啊,在這種時候還能有所突破!」唐濤心中不懼反喜,笑意浮上了面頰。
卓木強巴又一次站了起來,他甚至無暇顧及身體的變化,直接又沖向了唐濤,兩人身體交錯而過,卓木強巴又中了一拳,但這次,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自己把握住了唐濤出拳的軌跡,在自己中拳的前一瞬間,避開了身體的要害。唐濤要踢腿,不知道為什麼,卓木強巴就是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他微微屈膝,在唐濤的小腿形成攻勢前,封住了唐濤小腿的去路。唐濤帶著驚疑轉過頭來,兩人互攻了一拳,互退了一步,暫時分開。
就在分開的那一剎那,卓木強巴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知道唐濤要踢腿,因為若自己處於唐濤的位置,那麼踢腿攻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就是這樣!卓木強巴成功地預感了唐濤的想法,從而在格鬥中提前封住了唐濤的攻擊,同時,他也明白了他們與唐濤的差距在哪裡。自己和莫金,出拳可以很快,也可以很詭異,但他們出拳的時候,就是一種勇往直前,見招拆招。但唐濤不同,唐濤在出拳之前,就想好了他們可能做出的每一種動作,所以他出拳都是封擋住了兩人可能進攻的部位,而同時又攻擊兩人來不及防護的部位,就像兩個高手對弈,唐濤總要多看一步棋一樣,這也就難怪他們攻擊唐濤時,總是很難擊中對方,卻頻頻被對方擊中。
這邊唐濤和卓木強巴剛剛分開,那裡莫金又包抄上來,唐濤露出厭惡的神情,他應經不再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樂趣了,他心中隱隱開始擔心,擔心卓木強巴開始掌握在運動中捕捉對手的運動軌跡和作戰意圖,雖然他知道,這需要一個長時間的過程,可他依然開始擔心起來。
「滾開!」唐濤不再手下留情,對著莫金就是一拳,拳頭距離莫金還有三四十厘米的時候突然揚腕,絞鏈前方的鉤索應聲而出,在如此近的距離射出絞鏈,威力不亞於出膛的子彈,瞬間就從莫金的肩胛下方射穿過去,這也正是莫金防彈服的薄弱之處,由於穿透速度太快,莫金還來不及感到疼痛,手臂依然握拳前揮,唐濤手腕一絞,那絞鏈從莫金的傷口處縮回,碎骨絞肉的痛感霎時傳遍全身,莫金啊地叫了一聲,那一圈頓時顫抖失力,唐濤一腳側踢,將他蹬飛出去,轉過身來全力對付卓木強巴。
莫金在空中,看著唐濤全力攻擊卓木強巴,一對一的對攻,卓木強巴完全落於下風,他不過剛剛掌握出招之前的動作預判,前面受的傷也極重,莫金清晰地看到,卓木強巴那因憤怒而漲紅的臉又已慢慢泛白,他失血太多,已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了。莫金心灰暗想:「沒辦法戰勝他,他太強了,他還沒動用武器,也沒使用操蟲術,難道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莫金落地後身體微微反彈了一下,眼角餘光看到……遠處的山丘,似乎動了一下!
時間倒回戰鬥剛剛開始,卓木強巴突出第一口血時,飛濺的血沫散作血分子,被風輕柔地包裹,遠離了戰場,不斷地擴散……
四王陵,香巴拉的城邦,嬉戲的狼群。
小狼不知從哪裡叼來一根長骨,鑽進一窯民居中,對著某隻雌性狼大獻殷勤,那頭母狼羞澀地低下頭,走過來蹭了蹭小狼的面頰,小狼正歡天喜地,突然收斂了笑容,奔出窯口,昂著頭在空氣中搜索著什麼,熟悉的氣息,從遠方飄來,是血的味道,起先就有大團的血分子籠罩過來,小狼沒有在意,或許是狩獵隊在狩獵吧,可是這次不同,這血,是阿嗚骯的!
四王陵頂峰,那位高居在上的王者,突然站立起來,四肢如柱,面朝西方,旁邊一頭壯碩的狼站在台階下,輕聲細語道:「是他!」王道:「我還聞到一個熟悉的味道,看來,是我們出手的時候了。」
這個香巴拉,幾乎所有的狼和獒,都面朝天空,用他們最敏銳的鼻子,搜索著什麼,忽然間,那道紫色的身影,從王陵上走下,所到之處,群狼俯首,隨即起身,跟在王者身後,朝同一個方向進發,因而八方的狼群涌了過來,它們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停止了嬉戲和娛樂,跟在同一個身影的背後,彙集成一股股洪流,洪流又相互間融合,宛若大海波濤,洶湧地淹沒了一切。
浪潮漫過森林,他們井然有序地跟在王的身後,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那整齊的步伐,卻令整座森林戰慄,一時間,森林中的動物,除了天上飛的和深居地底的,幾乎都離開了自己的洞穴,奪路而逃。
狼族的王者,邁著優雅而高貴的步伐,輕快地走著,很快,由踱步變成小跑,再由小跑,變成了疾馳,整個香巴拉的狼,都追隨著他們的王,萬狼奔騰,大地鼓響。
莫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使勁揉揉眼睛,再看,沒錯,是山丘在動,不,不是,不是山丘在動,而是遠方整個山丘,都被什麼東西覆蓋住了,那東西在動,究竟是什麼東西,莫金還未看清,他只知道,數量多級了,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絕地涌過來,再扭頭四顧,但見天地一線,目力所及,全部都是,彷彿整個大地掀起了波瀾,緊接著,如地震前兆般,大地、草坪、湖水、山川、無一不在微微戰慄。
唐濤剛剛將卓木強巴擊出好幾米遠,立時感到了大地的微顫,一扭頭,就看到了天地之間的浪潮湧動。唐濤面色大變,計算著狼群和自己的距離,扭頭看了卓木強巴一眼,突然把槍射擊,卓木強巴早有準備,在近身格鬥槍擊和本能的指引下,超水平發揮,連翻滾數圈,唐濤的子彈一一落空。他很想將卓木強巴和莫金格殺於此,可並不打算與兩人合葬,連莫金都已看出,唐濤準備逃了!此時莫金已看清,那些自天邊來,漫過森林又漫過草原的,是狼,全是狼,狼來了!狼來了!莫金不知為什麼,差點激動得沒掉眼淚,他恐怕是歷史上少有的幾個見到如此多的狼朝自己奔過來,還如此高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