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只要走出大營,就是自尋死路。」
女子語調清冽的說道,悠然自得的坐在驍騎營的中軍大帳之中,表情自如,毫無半點驚慌之色。
趙徹已經穿好了甲胄,若不是事態緊急,他可能真的要嚴厲懲治一下這個目無尊卑的可惡的女人的反客為主。但是外面的聲音越發刺耳,情況越發緊急。儘管他對穆合氏並無感情,甚至還有說不出的厭惡,但是現在他的命運和穆合氏已經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唇亡齒寒,他不能不管。
「等我回來再收拾你。」趙徹冷冷的看了女子一眼,手按在劍柄上,對著屬下副將程昱默說道:「整頓兵馬,跟我走。」
「唰」的一聲脆響登時響起,趙徹身手敏捷,猛然側頭閃避,只見一道白光猛地襲來,嘭的一聲砸在柱子上,力道很大,竟留下一個深深的印痕。
趙徹的親兵見了勃然大驚,厲聲叫道:「大膽刺客!來人!保護殿下!」
外面的士兵頓時沖了進來,戰刀齊刷刷的拔出鞘,冷氣森寒,反射著室內的燭光,晃得人眼睛發酸。
趙徹眉頭緊鎖,一雙又黑又濃的劍眉輕輕一挑,沉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楚喬歪著頭,眼神在這一屋子虎視眈眈的士兵身上掃過,然後盯著趙徹,嘴角諷刺一笑,很自然的站起身來,走到大帳角落,撿起地上的東西,竟是一塊碎銀子,將銀子放在嘴邊吹了吹灰塵,少女揚了揚眉:「這也算暗器?」
趙徹的面色登時有些尷尬,對左右低喝一聲:「都出去。」
人群霎時間潮水般的退了下去,楚喬仰著頭看著高大的趙徹,正色道:「我之前說的話你沒聽清楚?」
趙徹冷然一哼:「軍營重地?何來你這個女人說話的份?讓開!」
話音剛落,只見嬌小的女子霎時間好似敏捷的豹子,陡然原地躍起,探手前推,變腕,成爪,在所有人有反應之前,一把扣住了趙徹的咽喉。
面對她如此迅捷的身手,無人會懷疑這個女子到底有沒有掐斷別人脖子的力道。
楚喬粲然一笑:「你是我上司,所以我就不用刀子,只用手跟你比劃比劃。」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趙徹的聲音陰冷,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說道。
「當然知道,」楚喬一笑:「我在救你。」
「救我?」
「對,」女子仰著頭,眼睛明亮,嘴角帶著一絲自信的笑容:「你現在若是走出驍騎營的大門,必死無疑,這個的每一個人,沒有一個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趙徹聞言冷冷一笑:「就憑他們?」
「不錯,就憑他們。」
楚喬眼睛一眯,冷然說道:「穆合氏捲入貪墨案,穆合雲夜在聖金宮門前跪了一個下午,聖上拒不召見,為何?此事事發突然,從檢舉,到長老會審查,到罪名落實只用了半天的時間,沒有事先安排,誰會相信?八公主趙淳兒今晚定親,如此盛宴為何不招你入宮,就算你和皇后不親,趙淳兒也是你的親生妹妹,這又是為何?穆合主府被人圍攻,穆合氏是你的母族,你又手握重兵,理當事先被控制起來,可是為何外面包圍兵馬和你的人馬完全不成比例,根本無法和你對抗?他們在等什麼?你還不明白嗎?」
趙徹頓時一愣,眼內鋒芒暗涌,不斷閃動,隨即沉聲說道:「你是說,是父皇……」
「那倒不一定,」楚喬輕輕一笑,放下手來:「皇帝留你在驍騎營,也許只是為了試探你,看看你到底是姓趙還是姓穆合。至於外面那些人,未必是皇帝安排,而是最希望看到你死的人。」
趙徹本就聰明,只是一時間的驚怒讓他失了分寸,此刻細細回想,所有的事頓時融會貫通,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人就是要讓你掉以輕心,故意以少數人包圍驍騎營,但是只要你一踏出驍騎營就立刻變為叛黨,到時候來殺你的人,可不止外面這點人馬了。」
趙徹眉頭緊鎖,過了好久方才沉聲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我現在是驍騎營的一員,你若身死,我也不得善終。」說罷,少女鏘然單膝跪地,語調清冷的低聲說道:「末將楚喬,前鋒營箭術教頭,參見將軍。」
趙徹看著少女的臉孔,面色沉靜,久久不言。
三更時分,西北方的聲勢猶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少女寫好書信,撩開帘子,屈指入口,吹了一個響亮的號子,通體漆黑的蒼鷹登時下落,矯健且詭異,在這濃烈且惴惴不安的夜色里,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不一會,大鷹從新高飛,向著金碧輝煌的宮殿而去。
遍地潔白的路上,男子錦衣華服,面色微醺,可是一雙眼睛卻還是明亮的。一聲厲嘯突然傳來,他陡然抬起頭來,阿精曲起手臂,蒼鷹就落在其上。
展開書信,凌厲的字跡頓時映入眼帘:雙星耀空之局必當誓死以鑄,禁宮深深,落足需小心謹慎。
男子嘴角溫和一笑,眼神悠遠,西北望,歸故鄉。
整整一個晚上,動亂都沒有結束,真煌城的百姓們幽閉家中,無人敢出門觀看。喊殺聲從深夜一直響到天明尤未斷絕,火光刺目,黑煙翻滾,一片哀聲。
穆合氏的反,已在意料之中,就算他們還沒意識到此事會這般嚴重,沒有意識到這是家族的滅頂之災,沒有想到皇帝會趕盡殺絕,魏閥和趙氏皇族也會將他們逼上這條絕路。
在家族兵力全都毫無準備的時候,百年來的世家大族、多出廟算權臣的穆合氏猶如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的結果,就是讓帝**隊一口一口的蠶食乾淨,毫無還擊之力。
天明時分,戰事已經接近尾聲,穆合西蕹、穆合西黎、穆合雲霄三人當場被誅,家族兵將死傷達兩千餘人,穆合雲夜被緝拿下獄,穆合家無論男女老少,一律收押,上至穆合雲夜的九旬老母,下至剛出生的襁褓嬰兒,帝都天牢霎時間人滿為患。
與此同時,帝都城門緊封,限制一切人出城走動,由皇十三子趙嵩帶著穆合家的家族令牌和崇文閣的仿製書信,前往東垂二十三軍、二十六軍、東南野戰軍、東南水師十六軍,傳達穆合家主穆合雲夜病危的消息。急詔穆合西池、穆合西陞、穆合西豫、還有穆合雲夜的小重孫穆合景然立刻回京,商討下一任家主之位。
然而,四方首席兵馬的總指揮官在剛一踏進真煌城的時候,就被帝都兵將拿下,穆合氏最後的希望付諸流水,一敗塗地。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穆合雲夜的外孫宋端卻從守衛森嚴的天牢里逃了出去,並且一路勢如破竹的逃出了真煌城門,向東策馬而去。
穆合家的人歡聲雷動,穆合雲夜卻目瞪口呆,許久之後,他緩緩閉上渾濁的雙眼,大呼一聲對不起列祖列宗,淌下兩行清淚。
三日之後,蒙闐將軍的嫡孫蒙湛,帶著蒙氏大軍,一路向東而去,討伐跟隨穆合氏陰謀造反的淮東宋氏。宋氏聞風大驚失色,宋氏家主當機立斷,將穆合雲夜的女兒穆合明蘭和宋端一起五花大綁,送到蒙氏大軍的軍門之前。
誰知蒙湛拒不收人,一輪箭雨之後,大軍繼續開拔,不出五日,就攻破了這個淮東第一禮教之家的宋氏大門。
剎那間,同氣連枝的兩大世家慘遭屠戮。三月二十八,九幽台的鍘刀之前,落下了穆合、宋氏兩家的四千多顆人頭。穆合氏祖孫五代,除了皇后穆合那雲,余者無一倖免,就連亭妃穆合那日、香妃穆合蘭香都被御賜毒酒,上路歸西。
九幽台斬首那天,整個真煌城的百姓齊齊爭相觀看,一時間,真煌城萬人空巷,氣氛熱鬧,比之過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代盛世門閥,昔日的繁華榮寵,車水馬龍的豪門望族,就這樣被深深的埋在了泥土之中,零落成野地里的泥土,消散在飄零動蕩的歲月里,成為帝國權利變更的又一個犧牲品。昔日穿金戴銀、珠翠滿蓋的高貴頭顱,也終於深深的低了下去,在帝國鐵血的鍘刀之前,噴洒出滿腔鮮血。
所謂福祿齊天的繁華榮盛,不過塵埃而已。
整整十四日,趙徹都呆在大營之中沒有踏出一步,可是消息卻源源不斷的傳了進來,這些並不是趙徹的密探,他越發殘酷的明白,這些消息,都是為了刺激他逼他出營的誘餌而已。他的眼睛雖然沒有睜開,可是,卻已經看到了帳外那些寒冷的刀光。
四月初二,聖金宮下達嘉獎令:褒獎趙徹深明大義,忠君愛國,特賜黃金兩千兩,擢升為東路將軍。此軍銜雖然眼下並無實權,可是一旦皇帝御駕親征,他就是貼身大將,足見皇帝對他的滿意和信任。
一時之間,七皇子趙徹重得聖寵的消息傳遍整個大夏皇朝,無數雙眼睛緊盯其上,暗暗艷羨。
接到聖旨的這天晚上,趙徹站在驍騎營的武校場上,靜靜站立,久久一言不發。他可以厭惡穆合氏,厭惡他們的張揚跋扈,厭惡他們的不分尊卑,厭惡他們的擅權亂政。
但是,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能在眾多皇子當中多年屹立不倒,也是拜這個強大的母族所賜,如今穆合氏一朝如山倒,面對如嗜血狼群的皇室兄弟,他又該如何立足?
整整五日,驍騎營都沉浸在一片陰鬱之下,家世強硬的人,都已經買通軍部,從驍騎營悄悄調往綠營軍,其餘無法調走的人,也稱病退軍,回到家中。趙徹並沒有阻止,畢竟,這些貴族子弟全都明白,想在大夏立足,除了聖眷之外,最重要的還要有強悍的後備實力。
五日之間,驍騎營人員精簡三分之二,剩下的不是多年跟隨趙徹的忠心部署,就是從邊境晉陞上來的寒門子弟。
這日,風雪越發猛烈,趙徹一身墨色皮鎧,揮手撩開營帳的帘子,很是自然。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陡然襲來,趙徹狼狽一閃,只聽叮的一聲,那道白光頓時狠狠的插在柱子之上,轉頭看去,竟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你幹什麼?」趙徹勃然大怒:「不想活了!」
話音剛落,大夏皇朝的七皇子頓時臉孔一紅,多年的從軍生涯,風吹日晒下,他的皮膚已經不像京城的這些世家公子們般白皙如玉,帶著幾分健康的黝黑和風霜沉穩之色。可是這一刻,他還是有些目瞪口呆,許久之後,猛地怒聲說道:「你在幹什麼?」
女子纖腰玉肩,藕臂長腿,身無寸縷,只抱著一塊皮革遮擋身前,露出消瘦的香肩和修長的雙腿,面色雖然尷尬憤怒,可是卻沒有其他女子般的驚慌失措,大方的站在原地,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我在換衣服。」
趙徹窘迫的轉過身去,怒聲說道:「大白天的換什麼衣服,快點。」
身後傳來噗朔的鎧甲碰撞之聲,趙徹不自在之下,眼睛四處亂瞟,突然看到自己對面竟有一面巨大的銅鏡,女子曼妙的身材頓時在銅鏡里毫不掩飾的展現了出來。男子的眼睛頓時大睜,無法控制下竟目不轉睛了起來。就在這時,銳利的目光陡然射來,直看向銅鏡。女子穿著貼身小衣,卻越發顯得身姿綽約,面色憤怒,眼神冰冷。
趙徹面色一紅,卻陡然瞪大眼睛更加兇狠的回望過去,彷彿自己理直氣壯一般。
楚喬冷冷的牽起嘴角,一邊看著他一邊穿上衣服,黑色的緊身夜行服,腰間纏著自製的鉤鎖作為腰帶,綁腿上插著兩把飛刀一隻匕首,上臂的護臂上也插了一把雪亮的刀子,然後在夜行服外披上甲胄,腰間佩戴一把長劍,隨手夠得到的地方還放著能夠摺疊的小型弩箭,森亮的箭矢整齊的呆在箭筒里。
趙徹的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忍不住說道:「你這樣全副武裝要幹什麼去?」
楚喬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我習慣這樣。」
趙徹嘲諷道:「你還真是個奴隸命,隨時都想著逃跑。」
女子聞言也不怒,只是繼續整理自己的靴子,趙徹見她不還嘴,反而多了幾分無趣。
「不知將軍來此所為何事?」
趙徹一愣,登時有些語塞,是啊,自己來她的營帳做什麼,似乎之前想到了什麼,此刻卻記不得了。年輕的皇子面色一沉,很是惱恨楚喬問起這個尷尬的問題,索性徑直在地几旁坐了下來,拿起案上的酒壺就喝了一口。
軍營里各房都備有酒壺,分量不多,只是為了在冬夜暖身而用。楚喬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你來我這裡,不是只為了喝酒吧。」
趙徹揚了揚眉:「不行嗎?」
「當然沒問題,」女子一笑:「這是您的地盤,你哪怕是去馬廄茅廁喝酒都沒人管得了你。」
趙徹頓時冷哼一聲:「牙尖嘴利,早晚死在這一張嘴上。」
「呈你吉言,最起碼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喝了一口酒,男人抬起頭來說道:「別以為你幫了我一次我就不殺你。」
「我哪敢有如此奢望?」楚喬說道:「七皇子殺人如麻,何時在乎過他人的性命,這些年來,死在你手裡的奴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又怎會憐惜屬下小小的一條命呢?」
這般挑釁,趙徹卻不被激怒,轉而問道:「你裡面為什麼穿著夜行衣?」
楚喬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答道:「我睡覺都習慣穿著,跑起來方便。」
年輕的將軍少見的沒有出言譏諷,默默的點了點頭,靜靜飲酒。
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趙徹眉頭一皺,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楚喬眼睛一轉,也跟了出去。
來人是綠營軍的兵馬,徑直去了中軍大帳,見趙徹沒在,放下書信轉身就走。遠遠的看見趙徹前來,也裝作沒見著,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趙徹雙眼漸漸眯起,卻沒有說話。程副將將書信交過來,皺眉說道:「殿下,三殿下派人傳來了兵部通文,說要調遣驍騎營出城,前往一百三十里外的禹城修築馳道,方便卞唐太子車駕前行。」
趙徹沒有接那封書信,只是緩緩的握緊了拳頭,手臂上青筋甭現,血脈膨脹。
半月前,三皇子趙齊曾親自請命出城修築馳道,可是穆合氏此事證明,趙齊根本就一直沒有離開皇城,綠營軍也一直潛伏在城外,靜候時機。如今穆合氏被剷除,魏閥一家獨大,他也領受了修馳道的全部嘉獎和百姓的愛戴,如今,卻要趙徹帶著驍騎營出城修道,這算是強者的蔑視?還是勝利者的欺凌?
趙徹眼神狠辣,雙拳緊緊握起,楚喬站在他的身邊,第一次覺得這個皇子並不是想像中的那般可惡,她低嘆了一聲,輕聲說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就忍了吧。」
趙徹冷冷一笑,驀然回過頭去,望著金碧輝煌的聖金宮,眼神好似雪亮的刀子。
楚喬知道,被凌辱蔑視的仇恨種子已經在他心裡發了芽,只待時日積累,定會慢慢長大。
第二日,驍騎營全軍而出,前往禹城,修建馳道以迎接卞唐太子——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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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唐距大夏國都並非遙不可及,快馬一月足以,若是馬車慢行兩月也可到達。只是這位太子竟然生生的提前四個月上路,並且現在還遙遙的看不到影子。
大夏的皇子們,大多有過戍邊的經歷,跟隨軍隊草地荒原山澗大河哪裡都走得。偏偏這個卞唐的貴客,過河需搭橋,還必須是四騎戰馬可並肩而過的堅固石橋,逢草原需先開荒,美其名曰不能污了卞唐金賜馬的馬蹄,山路不走,沙漠不走,五十里內無城鎮不走,帳篷不住,非泉水不喝,非新茶不吃,非佳釀不飲,吃食也是從卞唐一路攜帶,出行一趟,光是裝隨行衣衫器皿等物的馬車就足足有二百多輛,甭管是什麼東西,凡是經了男人之手的東西一概不碰,為了養活這根獨苗,卞唐皇帝可謂是挖空了心思,就連李策所吃的稻米蔬菜瓜果,也是在後宮開闢出的一片沃土,由民間選拔出出色的農民,再由宮廷妙齡少女學習之後親手栽培,太子方可下咽。
得知這一切之後,楚喬暗暗咋舌,迎接這般強悍的人物,大夏皇室竟然派來了了趙徹,還帶著一大堆驍騎營的士兵,那不是有意刁難嗎?
總之,驍騎營的戰士們頂風冒雪的開闢了十天的雪路,總算將一切收拾停當,正翹首等待著這位卞唐太子的大駕光臨。前方突然傳來消息:太子夜裡踢被,害了風寒,已經折返了。
趙徹一聽,鼻子幾乎氣歪,上馬帶兵呼嘯而去,楚喬看著趙徹離去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心裡卻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絲憚忌之心,這個卞唐太子,若不是真正的荒唐之人,就必是一個懂得隱藏真正可怕的高手了。
傍晚時分,趙徹派人帶回消息,這位架子極大的太子終於同意暫時停下來休養身體,但是卻拒不進入軍營,著程副將暫時統領驍騎營,原地待命。並且,通傳前鋒營箭術教頭楚喬跟隨親兵,前往前營和自己會和。
楚喬眉梢一挑,不解的詢問。
那小兵猶豫半天,才小聲的說道:「那太子不肯見殿下,說殿下身上煞氣太重,會使他的病情加重,這些話,都是卞唐太子身邊的小侍女轉達的。」
眾人一聽,登時頭大,這極品太子難道還是個不願意跟男人講話的男人?
小兵特意囑咐楚喬必須穿上女裝,草草裝扮一番,立時上路。
天公作美,這幾日未有大雪,不然之前的一番功夫就全都白做。楚喬和四名親兵策馬狂奔,一身火紅大裘,雖是男款,倒也顯華麗。越發襯得她眉目如畫,膚白似雪。
兩地相距並不遠,不過兩個時辰的行程,誰知剛走了不到一個時辰,迎面一輛馬車就緩緩而來,鑲金顯貴,綾羅飄揚,白馬神駿卻為拉車而使,四騎並駕,一時間竟將一條馳道都堵得嚴嚴實實。
楚喬眉梢一挑,勒住戰馬,只見對面駕車的竟是兩名少女,年紀都不大,其中一個穿了一身白色的貂裘小馬褂,下面是一條水粉色的棉布裙子,另外一個卻是一身蔥綠色的衣褲,頗有些獵戶人家的模樣,她們都披著風帽斗篷,小臉凍得通紅,卻不時的回過頭去對著馬車裡的人說笑,聲音清脆,遙遙的穿了老遠。
「呀!弗姐姐,前面有人呢?」
馬車就停在了楚喬五人的身前,綠衣衣褲的少女眼睛一亮,笑呵呵的回頭說道。
「什麼人?」嫵媚的聲音頓時響起:「男的還是女的?」
少女咬著嘴唇吃吃一笑,旁若無人的說道:「四男一女。」
「哦?」裡面的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公子問你,那女的長的怎麼樣?多大年紀?」
少女對著楚喬上下打量了一會,隨即撅起嘴巴,說道:「還可以,十六七歲,也比我好看不到哪裡去,跟弗姐姐娥姐姐青姐姐更是沒法相比。」
裡面突然傳來一陣鬨笑,之前那個聲音一邊笑一邊說:「公子說了,能讓你綠兒說這般話的人,一定是絕色,男的就放了吧,那女的留下,公子要問話。」
少女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對楚喬幾人說道:「聽到我弗姐姐的話了嗎?男的走吧,女的留下。」
幾人頓時一愣,那四名親兵更是大怒,自己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不管這幾個女子是誰,也不該這樣大膽。
楚喬卻暗暗留了心,大夏豪門眾多,行事大多離譜,窮奢極欲不說,家族的少年主子更是無法無天。這幾個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戶,需小心些不要得罪。
誰知他們還沒說話,那女孩卻急了,怒聲叫道:「我說話你們沒聽見嗎?真是蠢死了。」說罷,掏出兩錠金子,隨手扔在地上,傲然說道:「我看你腰帶上沒有玉牌,說明你不是氏族,一個寒族女子賣這個價不錯了,你們幾個快快走吧。」
一名小士兵勃然大怒,厲聲叫道:「哪裡來的黃毛丫頭,再敢……」
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鞭影猛然襲來,小丫鬟看似幼小,身手卻是不錯,那名士兵激憤之下竟被她偷襲個正著,唰的一聲打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粼粼的鞭痕,辮梢抽在眼睛裡,也不知傷勢如何,那小兵頓時掉落馬下,捂著眼睛大聲慘叫了起來。
「哼!不知死活的狗東西!」小丫鬟冷哼一聲,又再抽來。楚喬見她這般蠻橫,不知不覺間也動了真怒,催馬上前,劈手抓住辮梢,手法巧妙的略略一用力,就奪了過來。
「不要欺人太甚。」
女子聲音清冷,冷冷的望著小丫鬟,寒聲說道。
「哎呀!」另外一名親兵突然大叫一聲,楚喬低下頭去,只見剛才被抽到的士兵手掌上全是鮮血,竟都是從眼睛裡流出來的,顯見這隻眼睛是保不住了。
「哼!」名叫綠兒的小丫鬟凌然不懼,不屑的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一個賤民罷了,大不了我賠你……啊!」
話音未落,一道鞭影猛地抽來,唰的一聲抽在她白嫩滑溜的臉頰上,比之剛才的那下力道更足,鮮血頓時順著臉頰而下,少女慘叫一聲,捂住臉頰,暴怒望來。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一隻,我也弄瞎你一隻眼睛玩玩,大不了賠你銀子。」
楚喬學著她剛才的口吻,冷冷的說道,舉鞭就要再抽來。
那少女倒也硬氣,叫也不叫,只是咬牙切齒的望著她,眼神極盡怨毒之色,怒聲說道:「死丫頭,我不過放過你的!」
「誰要你放過了?」楚喬半眯起眼睛,反問道:「你剛才不是說要買下我嗎?現在就看看你的本事。」
說罷,一道飛刀登時揮出,閃電般衝上前去,一下狠狠扎在一匹拉車馬兒的臀部,戰馬受驚,揚蹄而起,呼嘯奔騰而去。
「扶他上馬,走!」
楚喬冷哼一聲,對屬下沉聲說道。當先策馬而去,身後的四人頓時跟了上來。
就在剛才,她察覺到這裡並不是只有他們幾人,在兩側風雪掩蓋的密林之中,還有眾多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她頓時知道不妙。這看似勢單力孤的一輛馬車,實則卻有近百個身手高明的護衛在側,一旦衝突,他們絕對無法討到好處。只能先故作不知,再攻其不備。
果然,不出片刻,身後頓時響起了隆隆的馬蹄聲。楚喬揮鞭策馬,厲聲說道:「快!」
五人當先,迅速而去。
就在這時,一陣呼嘯的箭雨頓時而來,射馬不射人,四名親兵登時摔落馬下。
「還不停下嗎?」
一聲邪魅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通體潔白的神駒賓士在側,馬上的紅衣男子墨發飛揚,媚眼如絲,竟好似女子一般,面容邪魅,一手握韁,一手拿劍,與楚喬並駕齊驅,朗朗而笑。
「嘭」的一聲,楚喬頓時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男子的馬肚上,白馬哀鳴一聲,卻仍舊沒有退後。男子一愣,隨即笑道:「好個兇悍的女子,也好,既然你不喜歡它,咱們就不要讓它來打擾你我二人。」
說罷,男子身形陡然一躍,離鞍而起,穩穩的落在楚喬的馬背上,由後面伸手環住少女的腰,呼吸溫熱,絲絲縷縷噴在少女的耳後,聲音曖昧的說道:「體香如蘭,膚質盛雪,紅川之上原來也有美貌女子,小可真是孤陋寡聞了。」
楚喬冷哼一聲,回肘向他撞去,男子哈哈一笑,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伸出舌頭在楚喬耳背上輕輕一舔,笑道:「滑如凝脂,香如雪蓮,果然是雪原上的佳人。」
楚喬渾身一寒,雞皮疙瘩頓時冒出,幾乎要一口嘔吐出來,勃然大怒,只見身側人影棟棟,顯然自己已被包圍,惡向膽邊生。揮拳、拿肘、推掌,頓時打在男人的肩頭,側腿、彈臂、下壓,手肘狠狠的撞在男人的小腹,隨即身子一側,登時滑到馬背之下,只以雙腿夾住馬腹,拽住男人的腿,用力一扯。
那人哪想到她身手竟然這般矯捷,猝不及防之下,嘭的一聲,狼狽無比的摔落在雪地之上。大頭朝下,直撲雪原,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風儀和氣度?
女子隨之躍下,單膝狠狠的跪在了男人的背上,直撞的他眼冒金星,巴掌一拍,一個清脆的耳光頓時打在男人的臉上。
趁勝追擊,連消帶打,楚喬如猛虎般按住男人的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施展出一套秘藏於胸的詠春拳法,噼里啪啦的重拳而下,美女撐舟、砸橋手法、虎尾掌、勾露手,源源不斷,盡數施展開來,全數落在男人的頭臉之上!
巨大的抽氣聲不斷在四周響起,少女拳頭虎虎生風,迅如閃電,雨點般落下,速度之快,直看得人眼花繚亂。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少女騎坐在男人的身上,拳頭老辣,身手矯健,一時間竟呆若木雞的不知做何反應。
「啊!一群蠢貨,救太子啊!」
女子尖銳的聲音頓時響起,楚喬心裡隨之咯噔一聲:太子?
轟隆的馬蹄聲隨之響起,雪霧翻滾,戰馬呼嘯,烏黑的驍騎營大軍在趙徹的帶領下雷霆而來,然而,看到眼前的場面,卻無人不大驚失色,面色蠟黃。
趙徹劍眉如墨,高居馬上,厲聲喝道:「楚喬,你在幹什麼?」
楚喬頓時住了手,那被她騎在身下的男人也暈頭轉向的抬起了腦袋,仰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茫然的望向眾人,一雙眼睛烏黑腫脹,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趙徹鏗鏘一聲翻身下馬,大步走上前來,對著地上的男人行禮道:「太子殿下,本王御下不嚴,得罪了。」
說罷,一把抓住楚喬的手臂,將仍舊騎在唐太子身上的她拉了下來,扯到自己身後。
少女已經目瞪口呆,望著卞唐使者們哭天抹淚狂奔而至的身影,只覺的一個頭兩個大。
這,就是卞唐皇室的獨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可理喻好色成性的太子李策嗎?
她還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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