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凌希搬進周家的時候是第二天下午,周小萌站在門廊底下,看著司機替她把行李一樣樣從後備箱取出來,傭人們都出來幫忙,提到樓上去。周小萌照應著,又問孫凌希:「孫姐姐上去看看房間吧,不知道缺些什麼,我只是估摸著添了幾樣。」
孫凌希笑著道謝,見她眼皮浮腫,又問:「沒睡好嗎?回頭拿冷牛奶敷一敷。」
周小萌摸了摸臉,笑著說:「好,回頭我試試。」
孫凌希上樓看到房間就在周小萌隔壁,只是比周小萌的房間還要更大一些,是正經的一個大套間,起居室花瓶里的花明顯是剛換的,撣一撣仍舊有露水似的。睡房裡床褥整潔,浴室里全套的嶄新毛巾,衣帽間里還有新的浴袍和睡衣,周小萌說:「孫姐姐放心穿,從店裡拿回來,已經漂洗烘乾過的。」
「謝謝!」孫凌希很誠懇:「真是費心了。」
「都是一家人,姐姐不用說這麼見外的話。其實……我也是有事求孫姐姐。」周小萌很靦腆似的:「姐姐能不能幫我跟哥哥說說,我想去住校。」
孫凌希怔了一下,問:「在家住不好嗎?還是因為我……」
周小萌連忙說:「不是不是,姐姐千萬別誤會。」她挺不好意思似的,低聲說:「我……我跟蕭思致……蕭老師說同意跟我交往……我才想住校……」
「噢!」孫凌希明白過來,笑盈盈的說:「怕你哥哥不同意嗎?其實他每天能有多少時間在家,你也太小心了……」
「有時候回來的太晚,哥哥會說的。」周小萌孩子氣的撇了撇嘴:「我今年又不是十六歲……再說好多同學都住校的,我天天走讀,連話都跟她們說不上……」
「那我幫你向你哥哥說說看吧。」孫凌希笑著說:「女孩子長大了,對個人空間的要求會更多。我挺理解的,不過你哥哥答不答應,我可沒把握。」
周小萌挽著她的手,笑眯眯的:「只要孫姐姐開口,哥哥一定會答應的!哥哥最喜歡孫姐姐了,何況現在孫姐姐有寶寶了,哥哥更會順著你的。」
孫凌希卻隱隱有一絲愁容,說:「小萌,其實我搬過來暫住,是有原因的。」
周小萌不解。
孫凌希說:「我們家,曾經欠某個遠親挺大的一個人情,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每次想表示感謝,他都說什麼都不缺。可是就在前天,這個人突然來找我了,還帶我去見他的老闆,我才知道,原來他的老闆,跟你哥哥一直有過節。說給我一百萬,只要我把你哥哥騙到某個地方去。我當時心慌得厲害,就假意先答應說我要想一想。然後我回到家,就趕緊打電話告訴你哥哥,所以他才叫我先搬過來住一陣子……」她握住周小萌的手,指尖微涼:「昨天晚上我做了一晚上的噩夢,我老是想起你說……你說那個蘇北北……」
周小萌微笑,安慰她:「孫姐姐,上次我不該對你說蘇北北的事。其實我哥認識她那會兒,還年輕,也不懂什麼,蘇姐姐那事,也是意外。哥哥對你,是不一樣的。你是他唯一帶回家的女朋友,哥哥對你,是認真的。」
孫凌希的微笑有絲恍惚:「是嗎?昨天晚上我怎麼求他,他都不肯留下來陪我,說是有要緊事……」
「哥哥昨天回家也特別晚,我都睡了,都不知道他幾點回來的,肯定是真的有要緊事。」周小萌說:「都是我不好,跟你講蘇北北,其實那都好幾年前的事了,現在跟那時候不一樣,現在沒人敢動哥哥的人。」她細言輕語:「孫姐姐,你別擔心了。哥哥讓你回家來住,必然也是因為擔心你,他一定都安排好了。」
孫凌希似乎放鬆了一些,說:「是啊,你哥哥把他自己的司機安排給我用,說叫我這陣子,都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謹慎些是好事。」周小萌說:「孫姐姐先休息會兒吧,我就住隔壁房間,姐姐若是缺什麼,或者想要什麼,敲門叫我一聲就行。」
「好。」
周小萌回到自己房間,取出耳機試了一下竊聽器,只是除了沙沙聲,什麼都聽不到。只能等到說話或者打電話時才行吧。她把自己的行動回想了一遍,總覺得不放心,於是去後院的設備間,監控器的終端都在這裡,平常總有人輪流看著,她一進去,值班的人就笑著站起來跟她打招呼:「二小姐!」
「早上我在花園裡掉了根發箍,也不知道掉在哪兒了,所以來調監控錄像看看。」
那人聽她這樣說,就把上午的監控錄像都從電腦上調出來,又特意搬了把椅子來,讓她坐下來細看。周小萌等那人走開,就把二樓走廊里的監控鏡頭調出來,飛快的回放了一遍,確認上午自己沒被錄到什麼破綻,這才關掉畫面,又切了花園幾個監控鏡頭隨意看了看,說:「找不到了……沒準是丟在外頭了,算了,再買一根。」
出了設備間的門,她只怕小光會知道這件事,於是回房間之後,又悄悄拿了條發箍藏到一樓的圖書室去。果然黃昏的時候,劉阿姨整理圖書室之後,特意上樓來問:「二小姐是不是你的發箍,擱在圖書室里。」
「是啊是啊,我以為丟在花園裡了。」周小萌接過發箍:「正說要去買一條呢。」
「在家裡東西丟不了,」劉阿姨討好的笑著:「我一看就知道是小姐的,除了小姐,這家裡還有誰會用這個!」
周小萌笑了笑:「現在孫姐姐搬進來了,下回再揀到這種東西也不見得就是我的呀。」
「多個人可真不一樣,」劉阿姨很感嘆:「十少爺要是結婚了,再添兩個小孩,這家裡就真的熱鬧了。」
「是啊,」周小萌漫不經心的答:「快了吧。」
大約因為這天是孫凌希搬進周家的第一天,所以周衍照準時下班,周家難得六點鐘就開了晚飯。廚房為了巴結未來的女主人,倒是燒了一桌子好菜。周衍照回家吃晚飯的時候不多,所以也把周彬禮從房間請出來,這頓晚飯,就算是小小的家宴了。孫凌希懷孕也不過40多天,沒什麼早孕反應,胃口也還不錯。周衍照一邊吃飯一邊跟她說話,周小萌倒是稟承家教,食不語,所以這頓飯吃的很沉默。小小的插曲是周彬禮忘記了孫凌希是誰,吃完飯之後水果上來,他問周小萌:「你哥哥……客人……是誰呀?」
「是孫姐姐。」周小萌耐心的說:「上次哥哥帶她回家,您忘啦?」
周彬禮也不知道想沒想起來,只是含糊的嘀咕了一句什麼。護理喂他吃完蘋果泥,就推他回房間去了。周小萌對周衍照說:「哥哥,我出去會兒。」
「這麼晚了上哪兒去?」周衍照對她永遠是那幅語氣,不冷不熱的:「哪個學生像你一樣,深更半夜還往外跑?明天沒課嗎?」
「我約了蕭老師。」周小萌面不改色:「哥哥,你多陪陪孫姐姐吧,她一個人在家悶一天了。還有,公關公司的目錄,我擱你桌子上了,你有時間跟孫姐姐看看,商量定哪家公司。」
周衍照微微皺了皺眉,周小萌知道他忌諱什麼,於是補上一句:「你放心吧,我沒進你房間,是讓李阿姨拿進去的。」她賭氣似的,已經把包拿在手裡了:「我走了,孫姐姐再見!」
她和蕭思致仍舊約了在學校東門外見面,然後*場上散步。周日的晚上,有些周末回家的學生已經返校,所以操場里倒比前一晚上更熱鬧些。看台上也三三兩兩,坐著一些情侶。因為這裡是標準體育場,看台周圍全是樹,平日又不開燈,所以倒是挺幽靜的去處。他們也在看台上挑了個位置坐下,秋夜的晚風頗有些涼意了,蕭思致便伸手摟住她的腰,她身體微僵,不過還是被他圈入懷中。蕭思致說:「你說,你哥哥的司機,會不會特意過來看看咱們倆是不是真的在談戀愛?」
「也許吧,我哥哥那個人,很變態。」
「我也覺得他挺變態的。」蕭思致微微有些感嘆似的:「知道么,之前我看過他的資料,比一尺還厚……」
周小萌卻並不想跟他多談周衍照,她只是拿出手機,說:「我送你的那個手機呢?」
「在這兒。」蕭思致掏出來,周小萌卻將手裡的那個手機與他調換了,說:「手機卡是街頭買的,沒有身份證,你直接撥裡面設好的那個號,可以聽到監聽器……」
她話還沒說完,蕭思致已經身體一僵,語氣非常嚴厲:「什麼監聽器?你裝哪兒了?誰給你的監聽器?」
「你不用管。」周小萌說:「我把監聽器用口香糖粘在周衍照卧室床架的反面,他最喜歡躺在床上抽煙打電話,你一定聽得清楚。」
「周小萌,這麼做很危險!一旦被他發現,這是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周小萌的語氣卻非常非常平靜:「他不會發現的,即使發現,他也不會想到是我。」
蕭思致克制著怒氣,努力試圖說服她:「你到底從哪裡來的這東西,黑市買的?一旦出事,周衍照只要追查,就能查到是你。你懂嗎?以他在本市的勢力,這東西是哪個地下電子廠偷偷生產的,每批貨賣到哪裡,最後又是怎麼到了周家,他會查得一清二楚,你不應該把自己置於這種危險里!」
「那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周小萌仰起頭看天,天上有一點點稀疏的星光,被城市的燈火映得黯淡失色。她說:「蕭老師,你放心吧,即使我哥哥發現是我乾的,我也有理由開脫。他不會想到別的。」
蕭思致說:「你有什麼理由開脫自己?」
周小萌笑笑:「這是秘密,不告訴你。」看蕭思致仍舊嚴肅的盯著自己,她「噗」得一笑,說:「孫凌希住到我們家來了,所以我裝個竊聽器,也是保護我哥哥,對吧?」
「這是什麼邏輯?」
「我們周家的邏輯。」周小萌淡淡地說:「我媽被我爸監聽了十四年,最後她終於發現,當時差一點就崩潰了,質問我爸爸為什麼這樣做,我爸爸說,只是想要保護她……很可怕吧,愛,有時候能殺人。」
蕭思致怔了怔,周小萌抱著雙膝,坐在那裡,目光迷離,像是在講述別人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我爸爸這麼愛她,她為什麼想要殺掉他……現在,我已經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