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深愣了下,表情可謂千變萬化。
趙西音挺無辜的,也納悶,這人真是冰塊,來點感動的回應好不好?
周啟深挑了下眉,「哦?」
然後說:「那還挺刺激啊。」
瞧瞧這不正經的表情,指不定往哪兒想了。
趙西音被他看紅了臉,看怯了膽,很用力擰了一把他腰間肉,不奏效,只捏住了羊絨衫。周啟深的語氣越發頑劣,「怎麼了又?嫌我衣服礙事兒?別這麼猴急,下回脫掉就是。」
趙西音暗暗呸了一聲,「你別穿最好,沿著什剎海裸奔倆來回,明兒就上社會版頭條。」
周啟深笑得下巴微顫,摟她摟得緊,懷裡像是揣著一個小火爐,驅散了剛才的失落心情。
趙西音還得趕回去排練,周啟深也要去機場接人。時間來不及,於是只叫司機送她。趙西音扎進寒風裡,身影窈窕,忽地頓步。
她回過頭,果然,周啟深沒走,站在門口身姿挺拔,目光溫柔。
趙西音仰臉看他,忽地叫了一聲,「周啟深!」
「嗯?」他凝神。
趙西音笑意盈盈,元氣滿滿道:「加油哦!」
周啟深愣了下,大概是起了風,吹得他眼睛有點濕。
――
回舞團的路上,趙西音還看了下課表,下午上的是侯明劍老師的形體課。晚上七點蘇穎會過來,參加排練,走走位。一看到這個名字,趙西音就有點惆悵。
臨近下課的時候,戴雲心過來了一趟。她還擔著舞指職責,最近來的次數也頻繁了些。趙西音從教室出來,被還在與旁人談事的戴雲心叫住,「小西,你等我一會。」
「哦,好。」趙西音乖乖又回去教室。
五分鐘後,戴雲心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走吧,晚上一塊吃飯。」
趙西音站在原地,一時半刻沒邁步。
戴雲心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兒,一猜一個準,表情複雜,而後無奈道:「不是飯局,就我們倆。」
趙西音反倒愧疚了,吐了吐舌頭,蹦著跳著往戴雲心身邊跑,笑厥如花地問,「師傅,咱們吃什麼?」
戴雲心嘆氣,「你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吃飯的地兒就在工體附近的一家粵菜館,戴雲心訂了包廂,侍者往前領路。趙西音正想問,就兩個人還坐包廂做什麼時,迎面碰上了正在打電話的庄邱,他主動打的招呼,「呀,戴老師,小趙同學,真巧啊。」
戴雲心微微點了下頭,「你好,庄總。」
庄邱又微笑地看著趙西音,「小趙同學今天不用訓練?」
趙西音說:「要的。」
戴雲心對此人也不太熱情,「庄總吃過了嗎?」
「還沒,剛到。」
「這樣啊。」戴雲心出於禮貌,「那,你要不要一起吃個便飯?」
連誰都聽得出,這是客套,哪知庄邱還挺高興地答應,「行啊,這頓我請。」
趙西音和戴雲心面面相覷,她滿眼都寫著不要,戴雲心也蠻無奈,但話都這麼說了,總不能拂人面子不是。她恰巧來了電話,於是對趙西音說:「你先帶庄總進去,我接個電話。」
趙西音只好把人往裡帶,長廊一截路,庄邱總用眼神打量她。
「小趙同學似乎不太喜歡我?」庄邱吊著語氣,唇齒之戲。
「沒有。」趙西音很規矩地站在那,平平靜靜。
「約你吃飯總說沒時間,好不容易遇見了你又這般冷漠,你真讓我很受打擊啊。」庄邱調著笑,這話說得刁鑽,看似是自嘲,其實霸道的很,把難堪不知不覺丟給了姑娘。
趙西音也不窘迫,她深深一口呼吸,動靜大,挺明顯,像是憋著什麼大招。庄邱自然看著,還以為她不好意思地要說幾句圓場面的話,自個兒也能趁對方歉疚,正好約上下次見面的時間。
他不是沒碰到過清高類型的女人,是難追了點,多點耐心,用對方式,就沒有不上道兒的。
哪知趙西音一開口,就是清晰了當的一句,「庄總,我有男朋友。」
直接,乾脆,也下了男人面子。
庄邱這就不太樂意了,陰鷙地回:「我又沒有要對你怎樣。」
趙西音點點頭,「那太好了。」
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庄邱也不是什麼溫潤寬厚的男人。但趙西音實在好看,清清冷冷的,不端著不做作,很有仙氣兒。庄邱也不是沒玩過學跳舞的女孩,哪哪兒都是軟的。他壓下脾氣,又自我開解了,朝趙西音走近幾步,「我對你很有眼緣,圈裡也認識不少朋友,有機會帶你認識認識,年紀輕輕,前途無量。」
趙西音忽地就笑了,眼睛微彎,坦坦蕩蕩的看向他,「您知道嗎,我第一次聽別人誇我『前途無量』,是我七歲的時候。好像每年都有人會誇幾次,但您也看見了,我能力有限,現在還是無名小卒。」
這是拐著彎兒的告訴他,你這張嘴靠不住,哄哄孩子也罷,擱現在,不上當。
這哪是小仙女,分明是顆圓溜溜的仙人球!
扎得他滿嘴刺,拔都拔不出來。
趙西音剛想去看看戴雲心怎麼還沒來,庄邱伸手就把門給按住了。
趙西音豎起防備,「你幹什麼?」
庄邱笑時,本就下垂的眼瞼更往下吊,把他本還算大的眼睛襯成了三角。盯著人看時,目光不敞亮,連精明都稱不上,有點賊。
他說:「你真以為偶遇呢,我為你花的心思沒悟出來吶?戴老師比你識時務多了,趙同學,好好學啊,我很看好你的。」
趙西音當即冷了臉,「你別這麼說戴老師。」
庄邱呵呵兩聲,「這就不高興了,哎,看來還得多適應,不管哪行業,不適應的事兒還多著呢。」
戴雲心從外敲門,趙西音貼著牆壁的手指驀地抖了下。
庄邱不疾不徐地打開門,走時,臉色也算不得好看。
「咦,庄總,不吃飯了?」
庄邱的臉徹底黑下來,幾不可微的冷哼聲,只有戴雲心能聽到。戴雲心神色未定地轉過頭,與趙西音的視線剛好對上,只半秒,趙西音便下意識地挪開了。
這頓晚飯,師徒兩人吃得異常沉默。
趙西音扒了幾口,就借口排練得趕回去,戴雲心看了她一眼,「嗯」了聲,也再沒別的了。
時間還早,蘇穎要七點才到。趙西音一路走得夠慢,她出來時沒換練功服,黑色緊身衣褲,外頭就裹了件黑色長羽絨。這衣服是統一發的,抗寒實用,趙西音迎著風,還是覺得冷,把自己抱得緊緊的。
路過一個蛋糕店時,一陣大風呼呼地刮,沙子進了眼睛,難受得她眼圈兒都紅了。
進了室內,周身回暖,溫差大,她捂著嘴巴一大噴嚏,鼻子堵堵的不順暢。剛到練功房門口,就聽見裡頭的幾個人在聊天。
休息時間,人都空了一大半,幾個都是交情不錯的,所以沒那麼多顧慮。趙西音本沒多想,但恰好聽到「戴雲心」的名字。
「戴老師待會兒還來嗎?」
「應該不會來了,她可忙了,別看是這部劇的舞指,其實也就掛個名。」
「我在網上吃過一個瓜,說本來蘇穎要當舞指的,因為她參演嘛,但戴老師跟電影總局那邊關係好,可能想著以後上映宣傳也能方便。所以就用了戴老師。但從編排到走位,其實都是蘇穎在幕後親力親為。兩人關係本來就一般。」
「她倆關係為什麼一般?」
「蘇穎不認可戴老師的某些行為吧。」
「我覺得戴老師挺好的呀!」
「單純的喲。我爸爸的朋友是個企業的總經理,說戴老師這人其實蠻物質的,想給自己公司拉資源,她年輕時候確實好靈,但現在,只能說人都是善變的吧。」
一陣短暫沉默。
另一人忽然笑嘻嘻地說:「戴老師氣質沒蘇老師好,蘇老師雖然清高,但真有那種范兒,戴老師某些時候……蠻刻意打扮的。」
「咣!」的一聲,門被猛地推開。
眾人嚇了大跳,見著來人,立刻局促緊張,「小,小西。」
趙西音怒氣沖沖地走進來,「你們背後嚼舌根,就不刻意嗎?!」
都知道她和戴雲心關係匪淺,明面上不說,那可是正兒八經認過師的徒弟。自知理虧,面面相覷,誰也不吱聲。
「戴老師是做什麼殺人放火的事兒了?你們有必要這麼貶低造謠?!」
趙西音氣昏了頭,溫和的性子也壓不住此刻的怒氣、怨氣。她像是急待發泄,好像發泄完之後,心裡那塊壓了多日的大石頭就能落地一般。
她語氣不好,興師問罪的架勢很凌厲。
其中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就不樂意了,「我們哪有造謠,本來就是網上傳的,說說都不行?」
趙西音腦子一根筋了,顧不得理智了,大聲打斷,「不行,就不行!」
女人之間這種關係,除非瓷實的閨蜜,不然肯定敏感,換做平時和平共處時,都難免暗暗比較。更別提現在豁開口子,直接開|炮。
雖然大家對趙西音的專業水平打心眼地認同、佩服。但她現在好大的氣勢,要將人生吞活剝似的。至於么?那方姑娘們統一戰線,唇槍舌戰剛起了個頭――
「大晚上閑的,不排練了?」
清清淡淡的聲音,像雪蓮,不帶情緒,但能震懾人。扭頭一看,蘇穎站在門口,素衣白裙,已經換成了要練舞的扮相。
點燃的引線立刻被潑滅。
這片刻,趙西音也冷靜了許多。
她低著頭,胸腔悶得快要爆炸。
那些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一溜煙兒地就走了。
蘇穎走過來,一步一步,輕而穩。明明聽不到聲音,趙西音卻覺得,它們是一腳一腳踩在她心口。
蘇穎在她面前站定,平聲說:「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去多上幾節情緒管理課。練功房是用來跳舞的,不是給你發脾氣的。」
趙西音站在原地,沒動。
背脊挺直,甚至直得她腰疼。她卯著一股勁兒,如果說剛才懟人只是怒氣,那現在,就是倔氣了。蘇穎看她一眼,冰冷依舊,半晌,一包紙巾丟到她懷裡。
蘇穎說:「這裡,也不是用來裝你眼淚的。」
後來,回團的人漸漸多起來,臨近七點時,卻又突然來了通知,說晚上的排練取消。好幾個竊竊私語的,「穎姐不是到了嗎?幹嗎取消啊?」
「誰知道呢,穎姐的脾氣一直都這樣陰晴不定。網上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她從不耍大牌,因為她就是大牌。」
笑聲隱隱,但臨時放假還是讓人心情愉悅,三三兩兩結伴離開,商量著去k歌。
――
晚上九點,趙老師跟身上長了跳蚤似的,在客廳來來回回走了十幾遍。趙西音的卧室門關得嚴嚴實實,他想借口送水果進去瞧一眼,她都不給開門,說不吃,要睡了。
睡什麼睡啊,明明聽見裡頭有哭聲。
趙老師心急難耐,坐立不安,一尋思,也顧不得自己的立場,給周啟深打了個電話。
一看是趙文春,周啟深語氣還挺稀奇,「趙老師?我真受寵若驚啊。」
趙文春急急打斷,「你在哪兒呢?」
「公司,剛開完視頻會,怎麼了?」
「啟深,你,你能不能過來一趟?」趙文春擔心道:「小西今天一回來就狀態不對,把自己關在卧室里,我還聽見她在哭。」
電話掛斷,趙文春仍然不放心,乾脆在門口喊話,「小西,啟深待會就過來了啊。」
沒幾秒,門就開了。
趙西音一臉疲倦站在門口,眼睛還有點腫,「您讓他過來幹嘛呀?他公司事兒多,頭疼毛病也沒好,大晚上的開車還不安全。」
趙文春在這方面倒是認知正確,「只有他能治得了你。」
趙西音蠻無奈,把頭髮捋到耳後,怏怏說:「我沒事兒,訓練累的。」她拿起手機給周啟深打過去,想讓他別來,但一直佔線。
不到十五分鐘,周啟深給她回了簡訊,兩個字――
「下來。」
這時間肯定是開快車了,趙西音擔心他,套了件羽絨服趕緊往樓下去。
冬夜月千里,裹著寒氣,空氣都變遲鈍了些。
周啟深從公司過來,西裝沒來得及換,外面就套了一件加絨的呢子大衣。他到了應該有一會兒了,可能太冷,這才回車裡拿了手套。棕色小羊皮,一隻一隻戴上去。這個畫面很美,他在月夜裡,沉靜得像一根定海神針。
趙西音走到一半就停在原處,周啟深抬頭看見她,兩人對視許久,他才慢慢笑起來,自然而然地張開雙手,下巴輕輕勾了下,說:「小西,到這兒來。」
趙西音眼睛瞬間就熱了,低著腦袋瓜子,乖乖過去。
她怕冷,手還揣在衣兜里沒拿出來,頭一歪,直接扎進了周啟深懷裡。還孩子氣地用腦袋鑽他,頂他。周啟深笑死了,「幹嘛,當電鑽給我鑿山洞?」
趙西音嘴唇貼在他胸口,悶聲悶氣地說:「不當電鑽,當電鑽累死了。」
周啟深笑,「那你想當什麼?」
安靜片刻,趙西音聲音比方才更嘶啞,「想當個好人。」
語罷,她又飛快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當人也累,我不當人了。」
周啟深圈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髮,語氣溫柔說:「你當什麼都行。」
趙西音仰起頭,鼻子揉得通紅,瓮聲瓮氣地問:「當你的小乖乖好不好?」
周啟深把她抱緊,低低笑了起來,「當我老婆最最好。」
趙西音眼睛紅紅的,痴痴地望著他。
周啟深斂了笑意,「所以有什麼不高興的,現在跟老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