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深睡多醒少的狀態持續了48小時。
每次醒時,都只找趙西音的身影。
老程和顧和平輪番陪他,說話一個比一個氣人,「你媳婦兒不要你啦!」
「你孩子的媽跟易烊千璽去約會啦!」
到第三天時,周啟深的狀態已然好了許多,人雖虛弱,但精氣神還是慢慢恢復著。靠在床頭,眼神幽深,配上一臉病容,更顯陰鷙深沉。
徐秘書請來的這兩個男看護,其中一個年紀輕,實在是怵怕這男人的氣場。中午幫他分葯倒水,就聽周啟深忽然幽幽問了句:「你知道易烊千璽嗎?」
小年輕的手一抖,水灑了幾滴出來。戰戰兢兢答:「一個很有人氣的明星,很火,很多粉絲。」
周啟深瞭然於心,「硬漢嗎?三十幾了?」他還想,趙西音的審美蠻專一啊,就喜歡跟自己一種類型的男人。
這位叔叔您在說什麼胡話?
小年輕恭恭敬敬答:「那沒這麼老,十八歲,巨年輕。」
周啟深:「……」
老程告訴他,「小西聞不得醫院消毒水的味兒,一聞就吐。早上都到門口了,又被活生生地吐了回去。她讓我轉告你,你出院之前,她暫且不來了。」
周啟深:「……」
嫌棄來得如此迅速,還讓他無法反駁。
欣賞完周老闆一臉憋屈的福利表情,老程樂出了聲,「行了不逗你了,顧和平晚上過來,順道接小西一塊兒。」
周啟深扭頭吩咐看護,「幫我拿剃鬚刀。」
「我要刮鬍子。」
「這樣顯得比較年輕。」
老程一腦袋問號,反應過來,差點沒給笑趴。
差不多同時候,顧和平也接到了趙西音。趙西音看到他的車還愣了下,系好安全帶後問:「和平哥,你又換車了?」
這輛進口霸道新是新,但放在車庫長久不開,積了一層灰。
顧和平說:「我那輛寶馬不太行,沒這個避震功能好。哎,頭一回載孕婦,有點兒緊張。」
趙西音想,這位哥,您做作得有點過分。
但真別說,顧和平今天開車那叫一個四平八穩。基本就是個四十碼的速度慢悠悠地跑,後頭的車輛喇叭嘟個不停,他也不為所動。
趙西音哭笑不得,「和平哥,我真沒這麼嬌氣,前陣子我還在青海待了二十多天,日夜顛倒地跳舞,這不也好著呢。」
顧和平說:「你可比周哥兒爭氣多了。」
「您越這樣我越緊張,正常開就行了。」趙西音見車上有糖,自己剝了顆話梅味的吃,壓下時不時冒出的反胃感。靜了一會,她問:「和平哥,你和小冉還談著么?」
顧和平沒料到她這麼直接,神使鬼差的咬到自己舌尖,疼得他內傷,跟心裡的感受□□不差。他笑了笑,說:「黎冉都跟你說了,你就按她說的認為吧。」
趙西音又問:「那岑月呢?」
顧和平還是笑,「小丫頭段位高,你別擔心,我禍害不了她。」
停了下,他語氣緩了緩,主動問:「小丫頭回山西了吧?」
如果說,之前幾句仍是聽不出他態度,那這一句,趙西音恍然明白過來。她側過頭,看著顧和平,一張人畜無害的英俊面容,瀟洒恣意,似乎永遠不知愁滋味。
顧和平感受到這目光,嗤聲樂了,「哥知道你在想什麼。別多想,我真不是腳踏兩隻船的人。」
玩歸玩,那也是你情我願。
真要吊著誰,哄著誰,騙著誰,那不至於。
趙西音忽然就不想問了。
一個浪子的心,是看不透的。七情六慾,你困不住這個人。
顧和平自顧自地嘆氣,說得似是而非半真半假,「我和周哥兒同年,他都快當爸了,我還孤家寡人呢。羨慕,真羨慕。誒,小西,你反應大不大啊?」
趙西音點點頭,嘴裡的話梅糖都壓不住,說:「我現在就挺想吐的。」
顧和平:「?」
她反應過來,又連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說你。」
顧和平可忒傷心了,「別說了妹妹,越說越想哭。」
到醫院,周啟深醒著,醫生剛給他做了檢查,停了兩種葯,身上的監測儀也能撤了。沒有這些五顏六色的管子,病床變得清爽,周啟深總算不太像個病人。
顧和平連病房都沒進,站在門口吆喝了一嗓子,「那啥,媳婦兒給你安全送到,走了啊,我晚上還有飯局。」
趙西音也站在那兒半天沒動,直到周啟深朝她伸出手,低聲說:「老婆。」
趙西音捂著鼻子走到他床邊,一臉嬌憨模樣,「嫌棄你。」
話雖這麼說,但手還是交到了他掌心。
周啟深稍一用力,握住將人往身上帶,他吻了吻她的頭髮,「辛苦了。」
趙西音靠在他懷裡,側臉枕著他的鎖骨,磕著有點疼。但她不吭聲,靜靜感受了一會兒,好像只有這種真實的觸碰,才能確定,他是真的沒事了。
趙西音不再提那些肺腑之言,不再表達失而復得的激烈情緒,他活著,他還在,比什麼都重要。
她的食指蜷曲著,指尖刮著他掌心,有搭沒搭地說:「誒,周啟深,你這個孩子很不好伺候啊。這些天反應好大,聞見味兒就想吐,昨天我爸做了紅燒肉,我吐了三次。太折磨人啦。」
周啟深「嗯」了聲,「我以後揍他。」
「我還特別犯困,剛剛坐和平哥的車來醫院,我都能睡著。」
「好,我幫你罵死顧和平。」
趙西音仰起頭,不滿道:「和平哥人很好的,你莫名其妙罵他做什麼?」
周啟深點頭,「行,不罵他,明兒我給他發紅包。」
趙西音樂了,「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答應吶?」
「是。」
「那我要跟你離婚。」
周啟深把她箍緊了些,「這個不答應。」
趙西音撐起身子,眼裡是盈盈秋水,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幾秒之後,眼裡湧起微微潮意,小聲問:「不會再有下次了吧?」
周啟深與她額頭相抵,沉聲說:「不會,我保證。」
當天下午,他的活檢報告出來了,安然無恙。
趙西音這才敢把周啟深做手術的事告訴趙文春。年近六十的趙老師當場就哭了,邊哭邊罵,說這孩子太任性,太死扛。
趙西音壞著呢,還把趙老師罵他的話錄了語音發過去。周啟深說:「從小到大,沒人叫過我孩子。讓爸多罵幾句,中聽,舒坦,高興!」
趙西音真無奈了,什麼癖好,真夠變態的。
第七天,周啟深做完最後幾項檢查,終於被批准出院。
他不準顧和平和老程搞什麼慶祝儀式,因為趙西音的反應越來越大,孕吐特別嚴重,嚴重到刷個牙都能幹嘔不止。
周啟深借著養身體之名,乾脆把工作都帶到了家裡。還問了好幾個婦產科專家,孕吐沒辦法,只能熬過頭三個月。周啟深就買了本日曆,過一天,撕一頁,天天倒計時:
距離小周周滿三月還有27天。
趙西音笑死了,「哪有那麼嬌氣,我都沒你這麼緊張。吐就吐唄。吐著的時候,我反倒安心。」
說漏了嘴,趙西音立刻反應過來,笑意就這麼收斂回去,眼神逃避地不去看周啟深。
這一剎,周啟深心如刀割。
他知道,趙西音這是心有餘悸,是害怕。她記著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來得無人知曉,走得悄無聲息,給了她一場最痛的告別。她怕重蹈覆轍,所以寧願經歷這些難受的反應,至少證明孩子是真實地待在她身體里。
周啟深沒有猶豫,立刻給了她一個擁抱,他啞聲說:「西兒,別怕,我們的孩子會好好的。」
趙西音閉上眼,十指掐進他的肩,沉默許久,應聲:「好,我不怕。」
這天晚上,周啟深在書房處理工作,趙西音打盹醒來,迷迷糊糊的走到門口,恰巧聽見周啟深在打電話――
「我能不著急么?小西吐成什麼樣兒了,看著都恨不得替她吐。」
「她都這樣了,我哪敢讓她坐。」
「真的?用吸的也行?她會不會不舒服?」
門縫敞開,趙西音完全清醒了,心裡驚恐萬分。
她懷著孕呢!還成天想讓她做!
做不成還想用吸的??
周啟深不是人!!
趙西音也不是沒見識過這男人下流無恥的模樣,小心臟咣咣跳,想都沒想就推門進去。
周啟深目光落到她身上,「改天說,掛了。」語氣溫柔道:「醒了?」
趙西音眼睛都紅了,「周哥兒,你能不能去洗冷水澡。」
周啟深:「嗯?」
「我現在不能做。」她聲音漸小,委屈得都快哭了,「我也不喜歡你吸……不舒服,每次都要命,我受不了,求你別自我感覺良好嗚嗚嗚。」
空氣陷入死寂。
周啟深反應過來,一言難盡地解釋:「我在跟老程打電話,是這樣的,我過兩天要開車出去一趟,他讓我帶著你,我告訴他,你現在這狀態,我不敢讓你久坐。他讓我給你帶個氧氣包,不舒服的時候就吸吸氧。」
趙西音:「…………」
周啟深:「不然你以為吸哪兒呢?」
最親密的愛人,最豪華的尷尬。
當然,周啟深在意的不是誤會,而是她上一句說什麼來著?
他走過去,微微彎腰,眼睛平視於她,誓死要答案:「所以。以前。吸的時候,你真的不喜歡?」
趙西音:「…………」
周啟深默了默,倒也沒受打擊,而是非常認真,仔細地進行了一番細節回憶。然後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謊言:
「可你每一次,腳趾頭都在發抖。」
「還咬我的喉結,哭著說好愛我。」
「說愛我還不夠,一個勁兒地叫寶貝老公。」
周啟深得出結論,冷靜地給她蓋戳:「口是心非的小騙子。」
趙西音:「…………」
她選擇原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