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洞中的時間彷彿靜止,但其實不過須臾,可就在這須臾之間,白爍身體里的鮮血幾乎過半灌入了重昭體內,重昭望著臉色蒼白的白爍,抬手撫上了她的頸。
「夠了,阿爍啊……真是謝謝你的血了……」
重昭的聲音莫名有些詭譎陰沉,忽然他一掌拍在白爍肩上,白爍猶如斷弦的風箏飛出重重落在地上。
「阿昭……」白爍大口大口的血吐出,滿是震驚望向重昭。
「師弟?!」爾昀也一臉呆愣,不知所措。
只見重昭狂笑不止,他握住插入胸口的蔓刺,毫不費力拔出,一把扔到地上,而捆在他身上的菩提枝蔓則飛速褪去,光芒一閃,重昭化作身著斗篷,臉覆面具的邪木菩提。他周身上下邪力涌動,比方才在林中和梵樾打鬥時強了數倍。
「菩提邪木?!」爾昀失聲喊出,菩提什麼時候化成了師弟,她怎麼毫無察覺?
「想不到區區下三界之地竟會生出你這種天地靈血來。這些年我吸盡東海的靈氣,仍不能觸到神的邊界,你的血竟能讓我金丹大成。」菩提木感受著體內強大的力量,狂笑出聲。
白爍臉色慘白,以她的靈力,方才菩提這一掌幾乎斷了她的生機,她氣息奄奄,「阿、阿昭……在哪?你把他怎麼了?」
「都死到臨頭了,還記掛他?也對,若不是他,本君如何能騙得你心甘情願獻祭靈血。看在你對本君晉神有大功的份上,本君成全你們這對苦鴛鴦,讓你死的瞑目。」
菩提一揮手,周圍邪氣散去,他身後數米開外才是真正的菩提樹心,重昭仍被枝蔓緊緊鎖著,尖銳的蔓刺插入他的胸口,而他胸前那顆金丹只剩下微弱的光亮,儼然已是油盡燈枯之像。
重昭虛弱抬頭,朝地上的白爍伸出手,「阿爍,快……快走……」
「菩提,你已經拿了我的血,只要你放了重昭,我願意把我體內剩下的血都獻祭給你。」白爍抬頭懇求。
「你的血本君已經取了,他的金丹我也一樣要拿回。」菩提冷笑一聲,「不過是本君手中魚肉,你有什麼資格和本君談條件。」
菩提抬手一揮,半空中的枝蔓化成尖銳刺尖就朝白爍刺來——
「皓月殿主與我有故,你若殺了我,就不怕惹怒他?!」關鍵時刻,白爍奮力吼出。
皓月殿主?妖界半神?
重昭一愣,爾昀無語,這白爍失心瘋了不成,說什麼胡話?
刺來的枝蔓在空中倏然一滯,見菩提停手,白爍剛露出喜色,卻聽一道不屑的笑聲從面具下傳來。
「女娃娃,妖族無情,你當真以為為了你這麼個半仙,他會冒險?」
「怎麼不會?連你都想得到我的血,這世間想晉神的可不止是你?」
菩提聲音一抬,「你用你的血和他做了交易?」
「是!」白爍再不啰嗦,朝半空中洞口的光線處大喊一聲。「殿主!」
洞口處毫無動靜。
「殿主!皓月殿主!」
白爍一聲比一聲大,重昭爾昀循著白爍的聲音朝上望,可無論白爍怎麼呼喚,那隻窺得一線天光的地方始終不見一絲回應。
回應她的只有菩提得意張狂的笑聲,「哈哈哈哈哈……」
那面具下不知藏著一張什麼樣的臉,他掌心一抬,無數枝蔓驟然飛起將白爍捆住抬飛至半空,他一步步朝白爍走來,幽幽開口。
「丫頭,本君在這世上活的年歲可比你長多了,你以為就憑你那個廢紙人能找到本君真身所在?而我又真的相信梵樾會放棄吞噬我?你們兩那點小把戲瞞不過本君。我既然能讓你進來,那別人自然進不來。整個火冰島都是我的菩提真身所化,你們已經被封印在我的真身之中,我如今已是半神巔峰,三界無神,沒有人能破開我的結界,包括你那個皓月殿主。」
桃林正中,古木之下,梵樾紅衣飛揚,一方水洞咫尺可見,他卻停住了腳步。
「你怎麼停下了,她就在下面!進去啊。」金豬飛在半空喊。
「進不去。」梵樾開口,只見他抬手一揮,紅色妖力閃出,逼出了黑色結界,那結界將水洞周圍數米牢牢護住。梵樾閉眼,更強大的妖力凝聚於手揮出擊在結界上,但整個結界仍紋絲不動。
「難怪他的力量比龍二強這麼多,它吞噬了這座島上所有生靈,如今這座島,就是它。」梵樾沉下眼,龍一豬長大豬嘴,撲閃的翅膀僵在半空。
水洞內,菩提乾癟的手捏在白爍脖子上,面具下那雙眼幽暗陰沉,他暢快地嘆息。
「不過,本君還真是要多謝你的血,仙途多苦難,能死在本君手中,也不枉你來人世走一遭了。」
菩提掌中邪氣驟起——
「阿爍……」被困菩提樹下的重昭見白爍生死一線,用盡全力想拔出胸口的蔓刺,可胸口哪怕鮮血淋漓,那蔓刺卻紋絲不動。見菩提的手用力朝白爍纖細的脖子扭去,重昭眼底終於絕望,「阿爍!」
「我來人世走一遭,可不是為了你這個糟老頭。」半空中,本已低垂著眼的白爍突然抬頭,目光清明,「我白爍就算是只螻蟻,可死在你手裡,卻不是我的命……梵樾!」
就在那邪氣落在白爍額頭的一瞬,她眉心驟然現出一道暗紅的月亮印記,一道渾厚的妖力從月中射出,漫天紅色靈力如星光一般凝聚成一道紅色人影,那人影一掌落在菩提身上,這一掌的力量如引子一般從邪菩提身體里引出無數道紅色妖力,轟的一聲,邪菩提體內一聲爆炸,整個洞中白光一閃,邪菩提如脫線的木偶被炸飛在地。
漫天靈力中,梵樾抱著虛弱的白爍,如神靈一般落在地上。
他隨手一揮,斬斷了綁著重昭爾昀二人的菩提枝蔓。
重昭虛弱倒地,「師弟!」爾昀連忙跑來將重昭扶起,卻按捺住欲奔向白爍的重昭,警惕地望著梵樾。
她雖不識皓月殿主,但面前人這一身可怕的妖力,她還是感知得出來。
「瞪什麼瞪?眼大啊你?第一回我就沒上當,難不成第二回我就變蠢了?」
形勢雖瞬間倒轉,白爍卻絲毫不敢忘記前幾次教訓,麻溜地從梵樾身上爬下來,隨意抹去嘴邊血跡,朝地上震驚的邪菩提咧嘴一笑。
「你……我身體里怎麼會有梵樾的妖力?為什麼?!」邪菩提周身被純正的紅色妖力所籠罩,不遠處的菩提樹心燃起一道紅色火焰,邪菩提一口血吐出,感覺到本體內正在被這股火焰所吞噬,這是梵樾在融合自己!
「因為你蠢。」梵樾淡淡開口,目光落在一旁插著腰神氣無比的白爍身上,挑了挑眉,「或者說,你倒霉,遇到了一個活的比你短,卻比你聰明的廢物。」
一個時辰前,火冰島岸邊,梵樾頭都懶得回,涼涼開口。
「你要找死自己去,本尊可不奉陪,你仙界和他相爭,本尊樂得看戲。」
「你要是不幫我,我現在就跑回去,把我的血給他,讓他成功晉那個什麼神,到時候你們兩個妖怪誰吃誰就不一定了!」白爍大喊,見梵樾轉頭看向自己,連忙往後跳了兩步,頭一仰,「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爛命一條,死了就死了!你可是堂堂妖族皓月殿主,比我的命值錢多了!」
見白爍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嘴臉,梵樾倒氣笑了,「知道它的弱點?你以為它真是什麼邪祟?它是上古神木菩提所化,靈通九竅,他早就吞掉了這座島,方才我們遇到的不過是他神木所化的一個分身。連我都找不到他本體所在,你一個區區半仙,能奈他何?」
「他想吃我,就是他的弱點。」白爍嘿嘿一笑,眨眨眼,「殿主,咱們合計合計唄。」
水洞中,白爍本一臉得意洋洋,聽得梵樾那一句「廢物」,登時垮下臉,「喂喂喂,妖怪,你會不會夸人……」迎上梵樾清冷的眼,白爍心底一怵,忙噤聲轉頭,看向邪菩提,「糟老頭,這人啊……不對,這仙啊……呸呸呸,這邪祟啊,可不是活的越久就越聰明,我早就猜到了,只要我回來救阿昭,你一定還會誆我。可我的血只有自己心甘情願獻祭才有用,如果我是你,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心甘情願獻祭呢?」
白爍收起臉上的笑容,「阿昭的命。可要是你拿著他的命威脅我,反正獻祭也是死,不獻祭也是死,你知道我是個聰明人,所以這個方法對我沒用,只有讓我自己找到阿昭,看到他性命垂危,我才會不顧一切救他。」
白爍原地踱了兩步,低頭對上邪菩提的面具臉,「連皓月殿主都找不到你的老窩,我那個一陣風就能刮散的小紙人卻能找到,所以……從踏進這個水洞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困在菩提木下的不是真正的阿昭。不過沒關係,他不是阿昭,卻是你菩提木本體。你不是奇怪為什麼你體內會有皓月殿主的妖力嗎?因為我把他的本源妖力引入了我的內丹中,你在吸走我的血的同時,也吸進了你的催命符。」
隨著白爍緩緩道來,不遠處的菩提樹心也被焚燒得只剩一星半點,邪菩提周身被梵樾的妖力所化,身軀漸漸透明,他望向白爍,滿眼怨毒,「好毒辣的丫頭,好深的心計,整日捕鷹,本君竟也有被鷹啄眼的一日,倒是我小瞧了你。」
「好說。」白爍一拍手,朝重昭走去,又朝身後擺擺手,「殿主,這快壞木頭就交給你了,咱們銀貨兩訖,走,阿昭,回家!」
白爍笑嘻嘻朝重昭走去——
「阿爍!躲開!」重昭近在咫尺,白爍卻從他眼底看到莫名的驚懼,她還沒回過神,一道白光自身後襲來,白爍頭髮絲都能感受到身後那恐怖至極的仙力攻擊,頭皮發麻到動彈不得!
重昭掙脫爾昀,朝白爍奔去。
梵樾在白光驟起的一瞬掌中銀鏈就已脫手而出,銀鏈和重昭同時抵達白爍身邊,重昭抱起白爍驚險躍起躲過白光,可那白光一擊未中,卻未停頓,將還沒反應過來的爾昀捲起落在被焚燒得只剩下一星點火光的菩提樹心下,在白光的籠罩下,菩提樹心死灰復燃,幽幽黑光重新亮起。
銀鏈在白爍身邊撲了個空,怏怏飛回了梵樾手中。梵樾淡淡看了眼不堪大用的銀鏈,輕哼一聲,銀鏈委屈地一抖,挺屍裝死。
白爍和重昭望向菩提樹心處,白光散去,只見那原本虛弱得只剩一口氣的邪菩提一手掐住爾昀的脖子,另一隻手中赧然握著一方通體瑩玉的玉簡,而方才那道可怖的仙力,正是從玉簡中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