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梧桐鳳島,棲鳳閣中,金曜正夜觀天象,天邊忽一星垂落,金曜心中陡生不安。
他抬手一揮,水鏡浮於身邊,鏡中被迷霧籠罩,再看不見異城中的一切。
金曜皺眉,掌心仙力再動,水鏡顫抖,迷霧竟未散開。
金曜已是半神,世間無他不可窺之地,除非異城中有比他靈力更高的人設下結界,可異城只有暮光的鎖靈陣,異人王早已將鎖靈陣陣眼交予他掌管,否則他也不會安心讓一眾仙妖子弟入異城。
「異人王!」金曜閉眼,於靈台一喝,千里之外,無人應答。
金曜睜眼,神色一變,「來人,請鳳弦長老!」
與此同時,梧桐林中,一道虛弱的人影跌跌撞撞闖進,戍守的鳳族將士將來人攔住,兩道仙力揮出。
「何人擅闖梧桐鳳島?!」
那人被仙力擊中,一聲悶哼倒在地上。
月色下,鳳族將士上前一探,瞧見來人面容,突然失聲道:「南晚上君?!」
只見南晚渾身是傷倒在林中,他全身筋骨近乎斷裂,靈台處只剩些許微弱氣息。
一人立即上前,扶起南晚,「南晚上君,你不是去參加梧桐武宴了,為何會在這裡?」
「快……快帶我去見金曜掌座和我師尊……」
南晚一口血吐出,無力再言,暈倒在地。
「南晚上君!」鳳族弟子對望一眼。
「異城出事了!」
「走,快稟告長老和金曜上仙!」
兩人扶起南晚,靈光一閃,消失在梧桐林入口處。
棲鳳閣中,仙妖兩族巨擘匆匆趕來,未等金曜將異城的異狀告訴他們,只見鳳族將士扶著南晚急急而來。
「南晚?」雲霄掌門神色一變,連忙上前探弟子脈門。
這一探,雲霄掌門心肝俱裂,南晚靈脈寸毀,靈台破碎,只剩一息尚存。
「金曜仙座!」雲霄掌門顧不得其他,轉身求助。
金曜連忙將一道靈力注入南晚胸口,南晚勉力睜開眼。
「南晚,是誰傷了你?」雲霄掌門雙眼通紅,憤聲質問。
「師、師父……金曜仙……仙座……」南晚奄奄一息。
金曜連忙上前,「本座在,南晚,究竟發生了何事?」
「仙座,我和雲霄弟子在去異城的途中遇見了邪祟,那邪祟傷了我,冒我之名混、混進了異城……」
「邪祟以你之名混進了異城?」金曜臉色一變,想起水鏡中的雲霄弟子,「那隨你前去的雲霄弟子?……」
南晚眼神悲痛,「師兄弟們都……都死了……」南晚大口血吐出,緊緊握住金曜衣袖,「掌座,異城仙門子弟……子弟危矣……」
南晚一句未完,再說不出話,昏睡過去。
「南晚?!」雲霄掌門臉色大變。
「不必擔心,本座以靈力護住了他的靈台。」金曜望向蠻荒之地,神色冷凝:「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邪祟,竟敢同時挑戰我仙妖兩族!」
片息之後,數道靈光從棲鳳閣飛出,直朝蠻荒異城而去。
黑暗中,白爍昏昏沉沉,她感覺自己被人抬起,不知走了多遠,又被重重扔下。
全身被石板膈得青紫,她痛苦地皺眉,想睜眼卻做不到,忽然,有人在她眉心注入一股靈力,白爍猛地睜開眼,剛想驚呼,卻被人捂住了嘴。她雙眼瞪大,滿眼驚惶,這時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師父,別怕,是我。」
是木木!白爍眼眶一熱,轉頭,小徒弟正把她攏在懷裡,兩人正藏在一處陰影中。
「師父,別出聲。」
不遠處,帶著面具的異族侍衛正搬運著仙妖兩族子弟,將他們一個個扔在地上。
「木木,你沒事?」白爍驚訝。
梵樾點頭。
「那你剛才在大殿怎麼暈了?」
「我打不過異人王。」梵樾老實開口。「我怕你有危險,裝暈才能救你。」
我擦,不愧是大妖怪,真聰明!
白爍簡直謝天謝地,她怎麼忘了,雖然梵樾失了記憶,靈力也不知為何只剩下一丁點,可他是半神,別說是被煉化的那一丁點心火酒,就是吞了完整的梧桐心火,他的靈台也不會受損。
「噓,師父,你看。」小徒弟朝遠處一指。
借著月光,白爍轉頭看去,悚然一驚。
這是一處巨大的石殿,殿高百丈,殿正中有一方血池,血池外堆滿昏迷的仙妖子弟,池中漂浮著她那夜遇見的人身蛇尾的怪物。
池外豎著四根石柱,柱上刻著紛繁的符文,而此時,北辰南晚重昭慕九四人被昏沉沉懸在石柱之上,陰森的氣息從符文中逸出,化成鎖鏈將四人緊緊纏住。
白爍簡直被這恐怖的一幕炸得頭皮發麻,異人王還真勾結了邪祟?不,這石殿邪氣衝天,顯然不是一日可成,異人王才是最大的邪祟!他捉了這麼多仙妖子弟,究竟要幹什麼?
最後一個仙族弟子被扔下,異族侍衛離開了石殿,腳步聲遠去,白爍從角落中竄出,跑向重昭。
「阿昭!北辰!慕九!」白爍朝幾人大聲呼喚,幾人仍昏迷不醒。
「木木,有沒有辦法喚醒他們?」
梵樾掌心一動,數道靈力落在三人額心,他討厭南晚,既然白爍方才沒有喚南晚的名字,他自然懶得為他耗力氣。
靈氣入額心,重昭三人緩緩睜開了眼。
「我靠,這什麼鬼地方?」慕九一睜開眼,見自己被鎖在半空,瞅著詭異的石殿咋咋呼呼。
「閉嘴!小聲點!這裡是異人王的秘殿。」
慕九也不多話,閉眼凝聚靈力欲掙脫鎖鏈,可他剛一聚靈,靈台一陣疼痛,一口血吐出。
「怎麼回事?我靈台怎麼裂了?狗日的異人王到底給老子下了什麼毒?」
慕九臉色驚恐,靈台碎意味著於修行一途再難寸進,這比殺了他還要命!
北辰重昭聚靈,也是一口血吐出,兩人臉色和慕九差不多。
「別聚靈,異人王讓你們喝了心火酒,現在第三枚梧桐心火就在你們的靈台里!」白爍連忙阻止。
「什麼?心火在老子靈台里!」慕九看向白爍神色狐疑,「你們也喝了酒,你們怎麼沒事?」
「我和我徒兒還沒修成靈台呢。」白爍攤手。
慕九無語,「你們沒事,還不救小爺我!」
「知道知道,猴急什麼!」白爍喝住他,卻看向重昭,「阿昭!我來救你。」
「我靠,見色忘義啊你!」見白爍頭也不回奔向重昭的柱子,慕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白爍轉瞬來到重昭的石柱下,伸手去解困著他的靈鏈,就在白爍觸到靈鏈的一瞬,那鎖鏈彷彿活了般朝她胸口刺來。
「阿爍小心!」重昭面色一變。
白爍眼底現出一抹驚恐,一道力量落在白爍腰間,瞬間將她拉離石柱。
白爍一個趔趄,也不知是第幾次大難不死地落在了小徒弟懷裡。
「好險好險。」白爍劫後餘生,氣都喘不過來。「徒兒乖!」
梵樾手持銀鏈,板著臉,抱著白爍的手輕抖。
重昭望著纏在白爍腰間的銀鏈,神色難辨,這少年究竟是誰,若他真是那個人,怎會任由區區一個異人王揉捏,可這法器和相貌,分明就是他!
北辰也瞧見了銀鏈方才那驚鴻一瞥的靈光,他微微皺眉,也看向梵樾。
這少年難道是……?
見白爍拍著少年的頭一個勁表揚,北辰心裡一陣荒謬,又搖搖頭。
不可能,堂堂半神,怎麼可能做一個半仙的徒弟?
「喂,你們兩個,別卿卿我我了,救人啊。」慕九忍不住咆哮。
白爍回神,看向梵樾,「木木,你能解開這鬼東西嗎?」
梵樾看向石柱,搖頭,「我解不開。」
「你試都沒試,怎麼就知道解不開?」慕九大喊。
「不必試,我知道。」梵樾冷冷開口。
慕九噎住,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的徒弟,除了對白爍還有點熱乎勁,看誰都是死人。
白爍看向北辰,「北辰上君,你可有辦法?」
北辰掌心微動,伸手在邪鏈上一觸,那邪氣猶如烙鐵般在他掌心印下傷痕,北辰臉色微白,搖頭,「這鎖鏈是石柱上的陣法所化,此陣是異人王所布,他已是上君巔峰,除非是和他同等力量的人,不然解不開。」
「上君巔峰?」
白爍傻眼,整個仙界修成上君巔峰的就沒幾個,她這時候去哪找?
還有幾個時辰梧桐武宴就要結束,金曜一定會準時打開鎖靈陣,到時候整個三界都會知道異城出了事,可異人王還敢捉仙妖子弟為祭,他擺明就沒想讓他們活到梧桐武宴結束!
石柱上,重昭突然開口,看向梵樾,「帶她走,立刻,馬上。」
顯然,白爍能想到的事,其他幾人也想到了。異人王隨時會回來,此時白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哎不行不行,她走了我們等死啊!」慕九眼一瞪,慌忙開口。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一定有辦法救你們。」白爍憤怒一吼,不停在石柱周邊轉著。
一聽白爍這吼聲,小狐狸鬆了口氣,還好還好,狐命還有一線生機。
「白爍,異人王已是上君巔峰,就算你留下也救不了我們,不用無畏送死。」北辰見白爍急的直打轉,輕嘆出聲,看向梵樾,「帶你師父走,只要你們能在城中藏到明日辰時,就能活下來。」
「走啊!」重昭根本不看白爍,直直盯著梵樾,「你想看著她死在這裡嗎?」
梵樾皺眉,再不遲疑,抬手就朝白爍頸間打去。他知道白爍就算死也不會扔下重昭。
這個念頭剛從心底生出,梵樾覺得自己有些難過。
手還未落在白爍頸上,白爍突然轉頭,握住了小徒弟半空中的手。
「木木,我們走!」
白爍也不多說,拉著梵樾轉身就走。
所有人都是一愣,梵樾眼睛一亮,乖覺地被拉走,看都沒看身後三人。
「喂,死丫頭,你就這麼走了?」慕九瞪大眼,「咱們好歹也是過命的交情啊!」
白爍頭都不回,慕九慌了,「喂,你師兄還在這呢!」
重昭沉默地望著白爍的背影,垂下了眼。
只要阿爍平安,他能不能活,並不重要。
「阿昭,等我。」安靜的石殿內,遠處一道聲音響起,重昭抬眼,白爍回頭,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
「活著等我回來,我一定能救你。」白爍目光堅定,再不遲疑,轉身朝石殿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