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我靠,什麼東西!」
花紅足足躲了九尾狐十八座山川,頂著大雪摸回皓月殿,卻在殿門口差點摔了個狗啃屎,一低頭,蠢木驢被凍在冰石頭裡杵在石階下,雪花炸彈式飄下,穿過冰層,每一片都精準敲打在木驢頭頂,震得它眼冒金星。
花紅繞著冰木驢走了兩步,摸摸下巴,「這麼缺德,誰幹的?」
「還能有誰。」石階上,龍一豬打哈欠,朝內殿努努嘴。
「喲呵,蠢驢,偷靈力被發現了啊。」花紅吹著口哨,幸災樂禍。
被砸得頭昏腦漲的龍二驢驢眼一瞪,震驚地望向花紅。
「看什麼看,你真以為你那點小伎倆騙得過殿主啊。」花紅聳肩,「殿里人少,殿主無聊,每日瞅你逗趣呢,要不早把你煉了。」
龍二驢打了個哆嗦,驢耳耷拉垂下,四蹄一軟。
「放心吧,沒找著最後一根菩提木前,你死不了。」花紅打了個哈欠,看龍一豬,「不對啊,這蠢驢蹦躂這麼久殿主都懶得理他,怎麼今兒被扔出來了?」
龍一豬涼涼開口:「蠢驢偷靈力被白爍發現了,它許諾那丫頭,要帶她去冷泉宮做三宮主夫人。」
花紅看著漫天飛舞的大雪,「難怪雪這麼大,原來是殿主心情不好。」說著朝冰疙瘩踹了踹,震得木驢雪上加霜:「那丫頭來皓月殿一年,黃金琉璃的孤殿被她炸了七八座,山頭的奇珍異寶被她薅了個遍,你瞅見主殿里那位皺過一次眉頭沒?還真當她是殿主撿回來煉丹的啊?吃什麼長大的,蠢成這樣。」
花紅沒好氣撇撇嘴,揪著龍一豬入了殿,獨留下目瞪口呆的木驢哽咽望蒼天。
內殿,白爍足足點了三個火盆子,才把一身的寒意抖落掉。
也不知怎麼回事,今晚極北之境冷得不像話,她堂堂一個仙君,凍得直打哆嗦。
那蠢驢裝死後被大妖怪一腳踢了出去,死活不知。梵樾像是沒瞧見殿里還有個人似的,竟就這麼旁里無人地看起書來了。
角落裡的白爍仿似成了個隱形人,直到腿都站麻了,也沒人掂量她兩句。小散仙無奈嘆了口氣,摸到了王座旁變戲法似的從乾坤袋裡端出一端熱氣騰騰的桃花羹,討好地放到梵樾面前。
「殿主,天兒冷,喝碗桃花羹暖暖身唄。」
梵樾像是沒聽見一般,慢悠悠翻著書,眼皮子都不抬。
「我是為了煉丹才悄悄進您殿里的,小仙對殿主絕無不臣之心。」
皓月殿主額角一抽,忍住了一腳把這鬼話連篇的人踢出去的衝動。
笑話!整個皓月殿的奇珍異寶對她予取予求,她要煉什麼丹,還要摸到他的殿里來。
「真的!」見梵樾無動於衷,白爍忙舉手立保證,「西山的靈草都被我拔禿了,我想著這驢是菩提木所化,要是能從它身上扒拉一塊菩提木,或許能……」
「生死相依?」
懶得再聽這半仙忽悠,皓月殿主翻書的手一停,淡淡開口。
啥?什麼鬼?白爍傻眼,不知所以。
梵樾又哼出了四個字,「蜜裡調油?」
白爍摸了摸下巴,這八個字怎麼這麼熟悉呢,她是不是才聽誰說過?
「冷泉宮三宮主夫人,威風啊,能在妖界橫著走,本殿的這座小廟真是委屈了你。」
梵樾終於抬頭,涼涼看來,嘴裡說出的話像淬過了冰渣。
得!白爍終於反應過來,這不是那蠢驢誆她時說的話嗎?大妖怪該不會真以為她被蠱惑了吧!
「殿主!天大的冤枉啊,我那是忽悠蠢驢呢!什麼冷泉宮熱泉宮,我就是您的小葯童,咱皓月殿多好啊,吃的飽穿的暖,神仙日子都比不上。」白爍一把抓住梵樾的袖擺,「除了您身邊,我哪兒都不去,我生是皓月殿的人,死是皓月殿的鬼,您要是哪天不要我了,我就找個地兒把自己埋了!別說離開皓月殿了,就是離開您一百米,我都活不下去!」
「噗嗤!」
「噗通!」
殿外,花紅一個沒忍住,笑成了螞蚱,龍一豬渾身惡寒,翅膀一抖,撞在了柱上。
天爺啊,這是哪來的活寶,真想看看殿主現在的表情哈哈哈哈!
殿內,白爍連珠炮彈般一嗓子吼完,殿里沒聲沒息,一抬頭,梵樾像瞧傻子似的望著自己。
一向沒臉沒皮的白半仙難得臊了臉,她撓撓頭,又小心翼翼扯了扯梵樾的袖擺。
「殿主?」
梵樾回過神,下意識想抽回袖擺,卻瞥見那雙小肉手緊張地勾著袖邊,動作一停,輕哼一聲,端起桃花羹抿了一口。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本殿信你才有鬼。」
「真話真話,殿主,我對您絕對忠貞不二,日月可鑒!」
噗,皓月殿主終是沒忍住,一口桃花羹嗆在了喉嚨里。
「哎呀燙燙燙,您慢些慢些……」
白爍連忙狗腿爬起,替梵樾拍背。
「行了行了,少賣乖了,菩提木是神木,你那點仙力,煉不了神木。」矜持冷靜的梵樾耳朵都紅了,岔開話題提醒。
白爍拍背的手一頓,頓如癟氣的皮球。
梵樾瞧她那垂頭喪氣的模樣,眯了眯眼。
「這北境的靈草夠你煉一屋子一品丹了,你還不滿意,怎麼?你想用菩提木煉神丹?」
白爍心裡一虛,梵樾眼一沉,方才那點好興緻蕩然無存。
「他如今已是妖君巔峰,滿三界能傷他的沒幾個,你不用費那個氣力。」
啥?白爍一愣,脫口而出,「我不是為了……」
梵樾卻打斷她,「冷泉宮行事陰損狠辣,他如今手上沾了仙門百家子弟的血,已經不是當年的重昭了。況且妖族不比仙界諸門同氣連枝,冷泉和皓月靜幽素來不和,本殿不管你們在人間仙界時有多少情誼,如今你既是皓月殿的人,就要守皓月殿的規矩。」
自一年前梵樾將白爍帶回皓月殿,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白爍面前提起重昭,雖是冷言冷語,白爍心裡頭明白大妖怪是善意的。
「我明白。」白爍眼神有些黯,馬上又振奮起精神問,「殿主,方才我看那七芒星陣亮起了第三顆,您在東境找到第三塊菩提木了?」
梵樾懶懶嗯了一聲。
「那……」白爍小聲開口:「剛才木驢說的都是真的?」
梵樾眯了眯眼,抬眼,「你究竟想問什麼?」
梵樾墨黑的眼彷彿有星辰一般,白爍問到嘴邊的話突然轉了個彎。
「那木驢沒有菩提神木分裂前的記憶,你有嗎?」
梵樾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白爍鬼使神差解釋:「我是說……大妖怪,你成過親嗎?」
見梵樾愣住,白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麼,她簡直想呼自個兩巴掌,她傻了嗎?她不是想問大妖怪身為神木為什麼要修鍊妖力?不集齊八塊菩提木有啥後果,這麼傻逼的話是她說的?
「我……」白爍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正準備找補兩句,突然一雙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白爍抬頭,撞進了一雙好奇又帶著些許愉悅的眼。
「本殿成沒成過親,關你什麼事?」
「我……」
皓月殿主嘴角勾起,又湊近了幾分。
「白爍,你為什麼想知道?」
月影落下,呼吸近在咫尺,巧舌如簧的白半仙啞了聲。
「我我……」
梵樾那張臉越靠越近,白爍突然捂住肩膀,眉頭皺起。
「怎麼了?」梵樾一愣。
「冷,疼。」
白爍可憐兮兮抬頭,梵樾目光落在她右肩上,眸色一深。
一年前白爍重傷於鳳島,從此右肩便落下舊疾,縱他是半神,但修的畢竟是妖力。
「啊!」
白爍一聲驚呼,已經落在一個微涼的懷抱里。
「大大大妖怪……」白爍嘴皮子都不利落了。
「閉嘴。」
梵樾冷聲輕斥,白爍已經落在了柔軟的榻上,眼見著梵樾俯下身來,白爍猛地捂住眼。
半晌無聲,右肩處卻暖洋洋的,白爍睜開眼,愣住,梵樾坐在榻邊,手落在她右肩上,源源不斷的神力正注入她靈脈中。
媽呀,這麼多神力,要是大妖怪知道她是裝的……白爍良心瞬間找回,剛想開口認錯,梵樾卻伸出另一隻手捂住了白爍的眼。
「睡吧。」
梵樾聲音暗啞沉沉,白爍一陣困意襲來,閉上了眼。
殿門被打開,梵樾走出,風雪落在院中,卻連一片都飛不進殿內。
龍一豬在殿外守了一宿,困頓地打著哈欠,梵樾停在面前。
「有事?」
「隨本殿去趟南海。」
龍一豬眨眼,「啥?大半夜的,您夜遊呢?」豬突然反應過來,一臉嚴肅,「你要去取碧靈草?」
碧靈草生長在南海龍島,是龍族聖物,凡仙受傷,服之皆能痊癒。白爍到底是仙,即便梵樾是半神,可他修的畢竟是妖力,仙妖之力不能相融,他不能根除白爍的舊疾。
「你瘋了,就算龍族沒落了,可碧靈草外有當年暮光留下的禁制,你現在不過是個半神啊啊啊啊……」
龍一豬還沒嚷完就被梵樾卷進了袖子,一道流光閃過,一人一豬消失在殿外。
千里之外冷泉宮中,重昭一身黑衣從主殿匆匆走出,茯苓在殿外等待已久,連忙迎上前。
「阿昭!」
重昭停步,「何事?」
重昭滿身的血腥氣,又不知剿滅了妖界哪個小族,茯苓關切的話到嘴邊又頓住,只問:「這次宮主又讓你去殺誰?」
「不是,宮主讓我去取一件東西。」
茯苓一臉不信,「就這麼簡單?」
「不止,宮主有令,凡欲奪此物者,誅。」重昭轉頭,聲音冰冷,眼底毫無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