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天空還明媚蔚藍,趁花朵還鮮艷芬芳,趁黑夜還未降臨,眼前的一切正美好,趁現在時光還平靜,做你的夢吧。且憩息,等醒來再哭泣。——雪萊
星期一清晨,剛六點半,顏曉晨和吳倩倩就起床了。兩人洗漱完,隨便喝了包牛奶,吃了點冷麵包做早餐,換上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職業套裝,一起出門去坐公車,準備去上班。
學校距離公司有點遠,兩人怕遲到,特意提早出門,本以為自己是早的,可上公車時,看到擠得密密麻麻的人,她們才明白這個城市有多少她們這樣的人。
顏曉晨和吳倩倩隨著擁擠的人潮,擠上了車,吳倩倩小聲說:「以後得租個距離公司近點的房子。」
顏曉晨說:「公司附近的房子應該很貴吧?」公司的大樓在陸家嘴金融區,周邊都是寸土寸金。
吳倩倩不以為然地說:「咱們的工資會更高。」
雖然她們聲音壓得很低,可公車裡人擠人,幾乎身體貼著身體,旁邊的人將她們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一個大嬸用上海話對身邊的朋友說:「小娘伐曉得天高地厚,挪自嘎當李嘎誠,手伸冊來才是鈔票。」翻譯成普通話就是:黃毛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當自己是李嘉誠,一伸手都是錢。顏曉晨的家鄉話和上海話有點相近,完全聽懂了,吳倩倩是半猜半聽,也明白了。
另一個大嬸附和著說:「小地方格寧,么見過大排場,慢交就曉得,上海額一套房子,就好逼勒伊拉來此地塊混伐下起。」普通話就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大世面,很快就會知道上海的一套房子就能逼得她們在上海混不下去。
吳倩倩雖然只聽了半懂,但「小地方人,沒見過大世面,混不下去」的意思是完全領會了,她向來好強,心裡又的確藏著點經濟落後小城市人的自卑,立即被激怒了,張嘴就頂了回去,「你們壓根不知道我一個月掙多少就說這種話,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沒見過世面!」
大嬸嗤笑,尖酸地說:「吾則曉得,真格有鈔票寧,伐會來戈公共汽企粗!」
另一個大嬸似乎生怕吳倩倩不能聽懂,特意重複了一遍,「我們只知道真有錢的人不會來擠公車!」
吳倩倩氣得柳眉倒豎,顏曉晨用力抓住她的手,搖搖頭,示意她別說了。吳倩倩也覺得自己和兩個市井大嬸爭論自己能掙多少錢很無聊,她咬著牙、沉著臉,看向窗外。可兩位大嬸依舊陰陽怪氣地嘲諷著,一個說自己朋友的兒子嫌棄父母買的寶馬車,一個說自己表妹的女兒剛十八歲,家裡就給買了一套婚房…
車一到站,顏曉晨就拽著吳倩倩擠下了車,吳倩倩氣得說:「我們幹嗎要下來?我倒是要聽聽她們還能怎麼吹!吹來吹去,永遠都是某個朋友、某個親戚,反正永不會是自己!」
顏曉晨柔聲細語地說:「時間還早,我們坐下一班車就行了,上班第一天,沒必要帶著一肚子不痛快進公司。」
吳倩倩立即警醒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是什麼。她看看擠在公車站前等車的人群,厭煩地皺皺眉頭,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顏曉晨驚訝地看著她,「打車很貴哎!」
吳倩倩一拍車門,豪爽地說:「上車,我請客!」
顏曉晨抿嘴笑起來,「好啊!」鑽進了車裡。
吳倩倩坐在車裡,看著車窗外的車流,旁邊就是一輛公車,一車廂的人猶如沙丁魚罐頭一般被壓在一起,因為擁擠,每個人臉上都沒有笑容,神情是灰撲撲的麻木。吳倩倩想著自己剛才就是其中的一員,而短短一刻後,她就用錢脫離了那個環境,不必再聞著各種人的體臭和口臭味。吳倩倩輕聲說:「錢的確不是萬能的,可不得不承認,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顏曉晨沒有回應,吳倩倩回頭,看見顏曉晨拿著她的新三星手機,正在發微信。吳倩倩猜到她是發給沈侯,嘲笑,「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顏曉晨沒有說話,笑著做了個鬼臉,依舊專心發微信。
到公司時,比規定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但公司里已經有不少人在忙碌,顏曉晨和吳倩倩立即明白,投行內非同一般的高薪需要付出的努力也非同一般。
前台領著她們到會議室坐下,她們並不是最早到的實習生,會議室里已經坐了五六個人。顏曉晨和吳倩倩都覺得滾滾壓力撲面而來,沒有再交談聊天,各自端坐著等候。
上班點時,二十多個實習生已經全部到齊。大家又等了十來分鐘,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走進會議室,自我介紹完後,代表公司講了幾句歡迎的話,然後要求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方便所有人儘快熟悉起來。
每個人的自我介紹都不同,活潑外向的人會把平時的興趣愛好都說出來,主動邀請大家下班後找他玩,沉穩謹慎的人話會少一點,顏曉晨算是說得最少的,只微笑著說了自己的中文名,以及公司內會通用的英文名,顏曉晨懶得多想,依舊沿用了在藍月酒吧的英文名Olivia。
等所有人自我介紹完,大家彼此有了一定了解後,另一個人力資源部的員工把製作好的臨時員工卡發給他們,帶著他們去參觀公司,講了一些注意事項。中午時,人力資源部邀請了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和實習生一起聚餐。下午又開了一個會,發了一些學習資料,才把實習生分散開,讓他們去了各自要去的部門。
顏曉晨和吳倩倩學校相同、專業相同,兩人找工作時申請的方向也相同,所以和另外四個男生一起去了企業融資部。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VicePresident(副總裁,簡稱VP),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姓陳,叫Jason,北京人,很風趣健談。Jason和他們聊了一會兒,把他們介紹給部門裡的同事後,差不多就到下班點了。Jason告訴他們可以下班了,幾個實習生看部門裡好像沒有人走,都有點遲疑,Jason笑著說:「以後加班肯定是家常便飯,但現在你們還不是正式員工,的確沒有那麼多事要你們做,都回去吧!」
實習生們這才拿起各自的包,離開了公司。
公車到站後,顏曉晨一下車,就看到了沈侯,她又驚又喜地說:「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啊!」沈侯把她的包拿去,關切地問:「累嗎?」
顏曉晨笑搖搖頭,「不累,公司不會讓實習生真正做什麼,何況今天是第一天,只是一些介紹。」
吳倩倩嗤笑,「沈侯,我們是去上班,不是去做苦工!」
沈侯坦然自若地接受了嘲笑,「我就是心疼我的女朋友,你有意見嗎?」
吳倩倩撇撇嘴,「沒意見!」
沈侯攬住顏曉晨的肩膀,「晚上去哪個食堂吃飯?要不然去吃砂鍋飯吧!」學校附近有一家砂鍋店,一份砂鍋飯二十多塊,還送例湯和小菜,算是便宜又實惠。
「好啊!」顏曉晨問吳倩倩,「要一起吃晚飯嗎?」
吳倩倩對顏曉晨揮揮手,「我不做電燈泡了,拜拜。」
沈侯和顏曉晨去砂鍋店吃完晚飯,散步回了學校。
沿著林蔭路,走到湖邊。人間四月有情天,春暖花開,一對對戀人或繞著湖邊漫步而行,或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竊竊私語。
恰巧林木間的一張長椅空著,被鬱鬱蔥蔥的樹蔭擋住了視線,不能看到湖景,卻很清凈。沈侯拉著顏曉晨坐到長椅上,拿出手機給顏曉晨看,手機的背景圖是顏曉晨的一張照片,她站在圖書館的書架間,正在翻看一本書,陽光從大玻璃窗的一角射入,照得她身周好似有一圈光暈。
顏曉晨自己都沒見過這張照片,也不知道沈侯是什麼時候偷偷拍的,她不好意思地問:「幹嗎要用我的照片?」
沈侯把一張自己的照片發給顏曉晨,霸道地說:「你難道不是應該趕緊向我學習嗎?」
顏曉晨收到照片後,卻一時不知道在哪裡操作,沈侯把手機拿過去,幾下就把自己的照片設置成了背景圖。
看到手機上沖著她笑得連陽光都會失色的沈侯,顏曉晨突然發現,這種能時時刻刻看見沈侯的感覺十分美妙。沈侯看顏曉晨一直盯著他的照片看,笑嘻嘻地說:「喂!我就在你身邊,你看我就行了。」
顏曉晨不好意思,把手機收了起來。
沈侯問:「上班的感覺如何?」
「因為太陌生,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麼的茫然,不過想到能賺錢了,很期待、也很興奮。」
沈侯笑著說:「聽說你們這一行年景好的時候,年薪七八十萬一點問題沒有,我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看樣子也找不到什麼大公司的好工作了,到時候你不會嫌棄我吧?」
顏曉晨覺得沈侯的這句話里別有含義,猜不透沈侯究竟想表達什麼,坦然誠實地說:「我永不可能嫌棄你,我倒是很擔心你會嫌棄我。」
沈侯雙手枕在腦後,靠在長椅上,悠悠地說:「畢業季,分手季!我看幾個有女朋友的哥們兒都格外惆悵。找到工作的,鬱悶不能在一個城市;沒找到工作的,不想著同舟共濟,卻天天吵架。一份工作已經攪散了好幾對了!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你和我在一起,讓很多同學跌破眼鏡,你現在可是金光閃閃的一座金山,選擇我,是屈尊低就!」
顏曉晨雖然從不關心八卦消息,但或多或少也能感覺到一些微妙的改變,以前同學們總覺得她hold不住沈侯,如今只因為她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就再沒有人流露這種想法,吳倩倩甚至表現得沈侯對她好是理所當然。
顏曉晨問:「你自己怎麼想的?」
「我有點好奇,我到現在還沒有工作,你卻從來不著急,你是完全不在乎呢?還是壓根兒沒想過我們的未來?」
「都不是。」
沈侯揚揚眉,看著顏曉晨,表示願意洗耳恭聽。
顏曉晨說:「我只是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也許這段時間看了太多的吵架分手,年輕的感情炙熱如火,卻也善變如火,沈侯又被同學有意無意地嘲笑他找了座金山,沈侯相信自己,卻沒有足夠的自信面對顏曉晨,真應了那句話,愛上一個人,不自覺地就會覺得自己很低。沈侯尖銳地問:「如果我找不到工作,你也相信?」
顏曉晨從容地說:「找不到就接著找,慢慢找總能找到,反正我能掙錢,餓不著咱倆。」
「如果找到的工作不在一個城市呢?」
「我可以申請公司內部調動,如果不行,我可以換工作,工作肯定會有,頂多錢掙得少一點,但再少,我們兩個人養活自己總沒問題吧?」所有困擾別人的問題到了顏曉晨這裡,都變得壓根不算問題,看來她的確考慮過他們的未來,也做了充分的應對準備,沈侯失笑地搖搖頭,是他想多了。
顏曉晨拉住沈侯的手,「我相信你肯定考慮過自己的未來,已經有自己的打算。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不管你做任何決定,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不要說只是換個城市,就算你突然改變了主意,想出國,我也可以開始準備考托福,去國外找你。」
沈侯展手抱住顏曉晨,用力把她收到懷裡,在她耳畔低聲說:「小小,我愛你!」
顏曉晨身子一僵,喃喃問:「你叫我什麼?」
沈侯柔聲說:「你不是說你的小名叫『小小』嗎?以後我就叫你『小小』。」
顏曉晨愣了一瞬後,緩緩閉上眼睛,用力抱住了沈侯。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一個人用最溫柔寵溺的語氣叫她「小小」。
投行是工作壓力很大的地方,可不管是上司還是同事都對實習生的要求放低了很多,而且大部分工作屬於商業機密,還不適合交給實習生去做,所以和同事們相比,顏曉晨的實習工作不算很累,可也每天從早忙到晚。每周還有兩次培訓,會布置作業,雖然不會有人給他們的作業打分,但是完成得好的人會被點名表揚,還會被主管們要求做陳述,無形中,又變成了一種競爭,畢竟沒有人不想給未來的上司留下好印象。
顏曉晨本來就專業知識十分紮實,人又聰慧努力,不管是交給她的工作,還是布置下來的作業,她都會完成得很好。而且她身後還有個師父程致遠,有些作業,顏曉晨實在沒有頭緒時,就會給程致遠打個電話,尋求一點幫助,程致遠指點個方向,或者推薦本參考書,顏曉晨立即會明白該如何做。
被點名表揚了幾次後,顏曉晨就成了實習生中的名人了,連幾個部門的主管也都記住了她。有一次,一群實習生培訓完後,一起去乘電梯,正好幾個部門的主管開完會出來,他們經過時,居然跟顏曉晨打了個招呼。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同事間的問好,可已經讓一群年輕人無比羨慕嫉妒。
不管是善意的羨慕,還是略帶惡意的嫉妒,顏曉晨全部當作不知道,她盡全力做好自己的事,別人怎麼想,她管不著。
四月底時,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宣布了一個好消息,會從所有實習生中挑選幾個表現優異的人派送到美國總部工作兩年。
等六月份拿到學位證書畢業後,他們一旦正式入職,起薪就會不低於三十萬人民幣,在國內已經算是很高的薪酬,可美國總部的起薪不低於十萬美金。除了金錢上的直接利益外,能在世界金融中心紐約工作,對他們的職業生涯更是有不可估量的好處。
實習生聽到這個消息,都沸騰了,個個恨不得頭懸樑錐刺股,使出全部的力氣去爭取成為那個幸運兒。顏曉晨對這件事卻是完全不感興趣,沈侯如果想出國,早出了,既然沈侯現階段的人生規劃完全不考慮出國,那麼她也絕不會考慮。她依舊如往常一樣,認真對待每一件事,不會刻意搶著去表現自己,但輪到她表現時,她也不會故意謙讓。反正,想被選上不容易,可如果真被選上了,她想要放棄,卻會很容易。
因為已經決定了要放棄,顏曉晨也就沒有告訴沈侯這件事。
五月初,顏曉晨拿到了第一筆工資,扣除各種稅金後,有五千多,對顏曉晨而言,真是一筆巨款。
她給媽媽轉了一千五,打算再還給程致遠一千,還剩下兩千多。她查了下程致遠家附近的西餐廳的價格,發現如果想請程致遠吃大餐,至少要做五百塊的預算。這麼一算,最多也就剩一千多,看上去不少,可上班不同於讀書,開銷大了很多,一千多維持一個月其實剛剛夠,但顏曉晨已經非常滿意。她訂好餐廳後,興高采烈地給程致遠打電話,程致遠很高興地答應了。
一切都敲定了,顏曉晨卻不知道該如何告訴沈侯。沈侯是個交友廣闊的人,各種活動很多,他的很多活動顏曉晨沒興趣參加,沈侯也不會帶顏曉晨去。如果顏曉晨不告訴他,找個借口去和程致遠吃飯,沈侯肯定不會知道,但顏曉晨不想欺騙沈侯。
可是,沈侯對程致遠成見很深,顏曉晨已經嘗試了很多次,想化解他對程致遠的誤會,都不成功。每次,她向沈侯述說程致遠是個多麼好的人,沈侯總是陰陽怪氣地說:「他對你有企圖,當然對你好了!他不對你好,怎麼實現自己的企圖?」反正沈侯堅決不相信程致遠只把顏曉晨當普通朋友,搞得顏曉晨越說程致遠的好,就像是越證明程致遠別有用心。
有時候,顏曉晨說得太多了,沈侯還會吃醋,酸溜溜地說:「他那麼好,你不如找他做男朋友了!」
顏曉晨捨不得沈侯生氣,只能閉嘴不提程致遠,當然,她也堅決不肯答應沈侯,和程致遠絕交。沈侯知道她仍舊和程致遠有聯繫,因為顏曉晨打電話請教程致遠工作上的事時,從不瞞著沈侯,有時候,她還會把手機拿給沈侯看,她和程致遠的簡訊內容乾淨得像商業教科書,沈侯沒辦法生氣,可他就是不認可程致遠。
慢慢地,兩個倔強的人意識到,他們都認為自己很有理由,誰都不會讓步,可又都捨不得吵架,只能各退一步,沈侯不過問顏曉晨和程致遠的事,顏曉晨也不主動去見程致遠。
因為不知道怎麼跟沈侯說,顏曉晨一直拖到了最後一刻。
顏曉晨去沈侯的宿舍找他時,沈侯正在淘寶上亂逛,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瀏覽的網頁都是童裝和女士服裝,顏曉晨好奇地看了兩眼,「你要給誰買衣服?」
「不買,就隨便看看,看看大家最喜歡購買的都是什麼樣的衣服。」
沈侯把筆記本電腦合攏,「晚上去哪裡吃飯?」
「晚上,你自己吃吧!我約了個朋友…」顏曉晨期期艾艾地把請程致遠吃飯的事告訴了沈侯。
沈侯果然生氣了,嚷嚷:「你拿了工資,只請我吃了一份砂鍋飯,竟然要請程致遠吃西餐!難道他比我還重要?」
顏曉晨一直沒有告訴沈侯她兩次向程致遠借錢的事,只能說:「我在找工作時,他幫了我很多,當初我就答應了要好好謝謝他,沒請你吃大餐,是因為錢不夠了,只能先委屈一下自己人。」
沈侯對前一句話不以為然,他對顏曉晨充滿信心,覺得程致遠不過是錦上添花,沒有他,顏曉晨也肯定能得到投行的工作,對後一句話卻十分受用,他火氣淡了一點,嘟囔:「那自己人要求你買個貴重的禮物送過去,不要去和程致遠吃飯了,你會答應嗎?」
顏曉晨抱歉地看著沈侯,突然靈機一動,「你要是不放心,要不一起去?」正好趁這個機會,讓沈侯了解一下程致遠,畢竟很多誤會都是源於不了解。
沈侯做了個極度嫌棄的表情,對顏曉晨很嚴肅地說:「小小,我不是不放心,我對自己這點自信還有,也絕對相信你!我只是真的不喜歡程致遠這個人,總覺得他有點怪異!」
顏曉晨賠著笑說:「你相信一次我對人的判斷好嗎?程致遠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
沈侯知道拗不過顏曉晨,嘆了口氣,「你去吧,不過,你要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顏曉晨立即說:「好,你想要什麼補償?」
沈侯壞笑,點點顏曉晨的嘴唇,「我要這個。」顏曉晨「唔」一聲輕哼,沈侯已經用唇封住了她的唇,長驅直入、狠狠肆虐了一番後,又去吻她的脖子。顏曉晨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女子,皮膚白皙細膩,觸之如瓷,輕薄清冷,讓沈侯總是分外小心溫柔。可今晚,他想起宿舍哥們兒說的「種草莓」,惡作劇的念頭突起,用了點力,以唇嘬著顏曉晨的脖頸。
顏曉晨覺得微微疼痛,但並不難受,她有點不安地去抓沈侯,沈侯安撫地撫著她的手。幾分鐘後,沈侯抬起頭,看見顏曉晨蝴蝶骨的上方,一個緋紅的草莓,在領口探頭探腦。沈侯笑著對顏曉晨說:「你去吃飯吧,我已經在你身上印下專屬於我的印記,你跑不掉的!」
顏曉晨並不知道她脖子上多了個東西,聽到沈侯放她走,開心地說:「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我會給你發微信。」
沈侯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去吃你的飯,我去吃我的飯,我不能干涉你,你也別管我。」
顏曉晨討好地親了沈侯的臉頰一下,離開了。
趕到西餐廳,程致遠已經到了。
顏曉晨笑著走過去,「不好意思,來晚了。」
程致遠的目光在她脖頸上微微停留了一瞬,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笑著說:「你沒有遲到,是我早到了。」
侍者拿來菜單,顏曉晨雖然已經為這頓飯在網上惡補了一些西餐知識,可她對面坐著的可是行家,她問:「我對西餐不了解,你有什麼推薦?」
「有什麼偏好和忌口嗎?」
「沒有忌口,什麼都愛吃。」
程致遠笑起來,點了兩份開胃菜,給自己點了一份雞排做主菜,給顏曉晨點的是魚,侍者詢問:「需要甜品嗎?」
程致遠問顏曉晨:「怕胖嗎?」
顏曉晨搖頭,「我們家基因好,怎麼吃都不胖。」
程致遠為顏曉晨點了一份最平常,也最流行的檸檬芝士蛋糕。
等侍者收走菜單,顏曉晨悄悄對程致遠說:「我總覺得服務生看我的目光有點怪怪的,他們是不是看出來我是第一次到這麼好的餐廳吃飯?」程致遠的視線從她脖子上一掠而過,笑說:「也許是覺得今晚的你很美麗。」
顏曉晨做了個鬼臉,「謝謝你虛偽卻善良的謊言。」
程致遠笑看著顏曉晨,「你最近的狀態很好,有點像是這個年齡的女孩了,要繼續保持!」
顏曉晨愣了一愣,端起杯子喝了口檸檬冰水,「我以前的狀態是什麼樣?」
「好像被什麼事情壓著,負重前行的樣子,現在輕鬆了很多,這樣很好。」
顏曉晨沉默了一會兒,微笑著說:「我也覺得最近一切都太好,好得都不太真實。」
「一切都是真的。」
侍者端來了飯前開胃菜,禮貌地詢問該端給誰,程致遠說:「我們一起吧,不用講究外國人那套。」
侍者像擺放中餐一樣,把兩份開胃菜放在了桌子中間。
顏曉晨等程致遠先吃了一口,才動了叉子。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顏曉晨講著工作上的事,把公司會選派人去紐約總部工作的消息告訴了程致遠,程致遠說:「從職業發展來說,你應該盡全力爭取這個機會。」
顏曉晨說:「我不去。」
程致遠瞭然地說:「因為愛情。」
「難道你不贊同?」
「只要你的選擇能讓自己開心,我完全贊同。人們爭取好的職業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開心,如果為了一份工作失去了真正讓自己開心的東西,當然很不值得。」
現在的年輕人更容易傾向於「愛情不可靠,有了經濟基礎還怕沒有愛情嗎」,這也就是為什麼大多數人會為一個更好的前程放棄愛情,顏曉晨笑眯眯地舉起杯子,「不愧是我的老鄉!」
兩人碰了下杯,以水當酒喝了一口。
吃完最後的甜品,已經八點多。顏曉晨把一個信封遞給程致遠,「下個月還最後一筆欠款。」之前,顏曉晨把掛失的銀行卡里的錢取出來後,已經還過一千,加上這次的還款就是兩千,還剩最後一千沒還。
程致遠把信封收了起來。顏曉晨叫侍者來結賬,四百多,顏曉晨還擔心程致遠會和她搶著結賬,幸好她擔心的事沒有發生,程致遠只是微笑地看著。
結完賬,兩人走出餐廳,程致遠想說送顏曉晨回去,街道對面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小小!」
隔著川流不息的街道望過去,閃爍的霓虹燈下,沈侯站在一家咖啡店的門口,用力揮著手。顯然,他一直等在那邊的咖啡店,看到顏曉晨和程致遠吃完飯,立即跑了出來。
「小小!」沈侯又大叫了一聲。
顏曉晨笑起來,舉起手也揮了揮,表示自己已經看到他。沈侯指指不遠處十字路口的紅綠燈,示意兩人在那邊的人行橫道匯合,顏曉晨做了個OK的手勢,他向著那邊快步而去。
顏曉晨也忙和程致遠告別,「我走了,我們電話聯繫。」
程致遠說:「好!」
兩人先後轉身,向著不同的方向走著。顏曉晨跑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回身叫:「程致遠!」
程致遠回身,靜靜看著顏曉晨。
顏曉晨笑了笑,發自肺腑地說:「謝謝你!」
城市的迷離燈火下,熙來攘往,車馬喧嘩,程致遠眉梢眼角帶著幾分滄桑,站在熱鬧的人群中,卻有一種離群索居的蒼涼感。他淡淡一笑,鄭重地說:「曉晨,請不要再對我說謝謝了!」
「雖然說是好朋友,可是…不過,好吧,我盡量!」顏曉晨笑著揮揮手,轉身向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跑去,看到那個溫暖的身影就在不遠處等著她,她的笑容忍不住地越來越燦爛,腳步越來越快。
程致遠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目送著她奔向她的幸福。
沈侯和顏曉晨膩歪夠了,掐著鎖樓門的時間點,送了顏曉晨回去。周末宿舍不熄燈,宿舍樓里一片燈火通明,顏曉晨走在樓道里,迎面而過的同學都曖昧地朝她笑,顏曉晨被笑得毛骨悚然。
回到宿舍,吳倩倩和魏彤也是一模一樣的曖昧表情,吳倩倩還只是含蓄地看著,魏彤卻直接沖了過來,一邊上下鑒賞著顏曉晨,一邊念念有詞,「嘖嘖!你和沈侯做了?我們是不是要喝點酒慶祝一下?」
顏曉晨莫名其妙,「做什麼?」
「你說你和沈侯能做什麼?」
顏曉晨還是沒反應過來,困惑地看著魏彤。
魏彤大大咧咧地說:「當然是****了!喝酒慶祝一下吧,顏曉晨的處女生涯終於結束了!」魏彤說著,竟然真的去她的書櫃里拿酒。
顏曉晨目瞪口呆了一瞬,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還沒準備好,等真做了,再慶祝。啊,不對…」她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就算做了,也不告訴你。」
魏彤狐疑,「真沒做?那你脖子上是什麼?」
顏曉晨衝到鏡子前,看了一下脖子,無力地掩住了臉,幾乎要淚奔著咆哮:沈侯,你個渾蛋!程致遠,你也是個渾蛋!
周末,沈侯請顏曉晨去吃西餐,地點是上周末顏曉晨請程致遠吃飯的那家餐廳。
顏曉晨坐在她和程致遠坐過的餐桌前,哭笑不得地看著沈侯,這傢伙表現得很大方,實際上真是一個小氣得不能再小氣的小氣鬼。
沈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腹誹他,他一本正經地說:「你別以為我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有事要慶祝。」
顏曉晨撐著下巴,看著他,一副等著看你如何編的樣子。
沈侯清了清嗓子,說:「我找到工作了。」
「啊?!」顏曉晨再裝不了矜持,一下子喜笑顏開,立即端起果汁,和沈侯碰了下杯子,「太好了!」
沈侯故作委屈地問:「現在還覺得我是故意的嗎?」
顏曉晨歪著頭想了想,說:「現在更覺得你就是故意的!你要用和你在一起的記憶掩蓋住和程致遠有關的記憶,以後我就算想起這家餐廳,也只會記住今晚!」
沈侯嬉皮笑臉地問:「那你是喜歡,還是討厭?」
顏曉晨故作嚴肅地說:「你要是臉皮再這麼厚下去,就算是喜歡也會變得討厭。」
沈侯掐了顏曉晨的臉頰一下,「口是心非!」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打開他的手,「說說你的工作,哪家公司?做什麼的?」
沈侯說:「英國的一家運動品牌NE,比Nike、Adidas這些牌子差一些,但也算運動產品里的名牌,我應聘的是銷售職位,工資很低,底薪只有四千多,如果做得好,有銷售提成。」
顏曉晨十分納悶,「你怎麼會選擇做銷售?而且是一家賣衣服鞋子的公司?」他們的專業應該是朝著銀行、證券公司這一類的金融機構去找工作,同學們也都是這麼做的,畢竟專業對口,而且金融行業的工資相較其他行業要高不少。
沈侯神秘地說:「我的個人興趣,就是工資低一點,都不好意思告訴同學。」
顏曉晨笑著說:「你自己喜歡最重要,錢嘛,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沈侯握了握顏曉晨的手,「謝謝支持。」
因為沈侯的「喜訊」,兩人的這頓飯吃得格外開心。
吃完飯,兩個人手拉手散步回學校。顏曉晨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禁遙想她和沈侯的未來——就像這大街上的人一樣,每天上班下班。如果下班早、有時間,她就自己做飯,如果沒有時間,他們就去餐館吃,吃完飯,手拉著手散步。
顏曉晨偷偷看沈侯,忍不住一直在傻笑,突然想起了梁靜茹的一首歌,忍不住小聲哼著:「…這世上你最好看,眼神最讓我心安,只有你跟我有關,其他的我都不管。全世界你最溫暖,肩膀最讓我心安,沒有你我怎麼辦?答應我別再分散,這樣戀著多喜歡…」
沈侯聽顏曉晨斷斷續續地哼著歌,卻一直聽不清楚她究竟在唱什麼,笑問:「你在唱什麼?」
「梁靜茹的一首老歌,叫…」話已經到了嘴邊,顏曉晨卻緊緊地閉上了嘴巴,紅著臉搖搖頭,不肯再說。她剛發現,這首歌的名字直白貼切得可怕,《戀著多喜歡》,簡直完全說出了她的心意,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沈侯本來只是隨口一問,看顏曉晨不說,他開始真正好奇了,可不管他怎麼追問,顏曉晨都只是抿著嘴笑,就是不肯告訴他名字,也不肯告訴他歌詞。問急了,她還會耍賴打岔,「哎呀,你的畢業論文寫得怎麼樣了?」一直到他送她回宿舍,他也沒問出歌的名字來。
深夜,顏曉晨已經睡沉,突然聽到手機鈴聲響,幸好今天是周末,魏彤和吳倩倩都有活動,宿舍里只有她在。
顏曉晨摸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沈侯。她接了電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問:「喂?你還沒睡啊,又在玩電腦?」
「是在用電腦,不過不是打遊戲,我查到你晚上唱的是什麼歌了。」沈侯的聲音還帶著那一刻聽清楚歌詞後的感動和喜悅,溫柔到小心翼翼,似乎唯恐一個不小心,就呵護不到那來自心愛女孩的深沉喜歡。
「你說什麼呢?」顏曉晨的腦袋仍迷糊著,沒反應過來沈侯在說什麼,心卻已經感受到那聲音里的甜蜜,嘴角不自禁地帶出了笑意。
手機里沉默了一小會兒,傳來了沈侯的歌聲:「星辰鬧成一串,月色笑成一彎,傻傻望了你一晚,怎麼看都不覺煩。愛自己不到一半,心都在你身上,只要能讓你快樂,我可以拿一切來換…」
顏曉晨徹底清醒了,她閉目躺在床上,緊緊地拿著手機,緊緊地貼在耳朵邊,全部身心都在歌聲中:「…這世上你最好看,眼神最讓我心安,只有你跟我有關,其他的我都不管。全世界你最溫暖,肩膀最讓我心安,沒有你我怎麼辦?答應我別再分散!這樣戀著多喜歡,沒有你我不太習慣!這樣戀著多喜歡,沒有你我多麼孤單!沒有你我怎麼辦?答應我別再分散,答應我別再分散…」
大概因為宿舍里還有同學,沈侯是躲在陽台上打電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又是剛學的歌,有點走調,可是在這個漆黑的深夜,卻有了一種異樣的力量,讓顏曉晨覺得每個字都滾燙,像烙鐵一樣,直接烙印在她的心上。生命中會有無數個夜晚,但她知道,今夜從無數個夜晚中變成了唯一,她永遠不會忘記今夜。因為有一個深愛她的少年熬夜不睡,守在電腦前聽遍梁靜茹的歌,只為找到那一首她唱過的歌;因為他為了她,躲在漆黑的陽台上,用走調的歌聲,為她唱了一首全世界只有她聽到的歌。
明明宿舍里沒有一個人,顏曉晨卻好像害怕被人偷去了他們的幸福秘密,耳語般低聲祈求:「沈侯,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好!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沈侯給出的不僅僅是一句許諾,還是一個少年最真摯的心。
年輕的他們並不是不知道人生有多麼百折千回、世事有多麼無常難測,但年輕的心,更相信自己的勇氣和力量,敢於期冀永遠,也敢於許出一生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