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南始終認為,人應該遵從於自己的慾望,去正視自己的本性,不妄下結論,也不將他人與自己的慾望區別看待。如同此刻,她同時擁抱兩個男人不約而同遞上來的愛情與麵包,她沒空質疑自己的卑劣。畢竟沒有任何一種道德感,能夠束縛住慾望帶來的滿足。
掛了電話,何知南緩了好久才強裝鎮定對高鵬笑著說了一句:「你猜怎麼?那人剛看到我們了……」
高鵬說:「哦?哪裡?」
何知南:「商場。說看到我有男朋友了,還說以後不打擾我了。」
嗯。高鵬點頭輕鬆說,知難而退好傢夥。看來以後要多把咱家寶寶帶出來逛街。說著攬著何知南開開心心刷了卡。
而此刻何知南的心被瞿一芃的聲音與話語攪得軟綿綿的,像浸泡著的溫泉蛋,抖一抖就能流出黃來。她拎著Dior的袋子挽著高鵬,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豐盛,她不僅收穫了一件來自男友的奢侈品,還有一顆來自情人的真心。
何知南在和高鵬戀愛之前,曾被一個異地的男友狠狠傷害過一次。異地男友比她大7歲,剛剛畢業在上海做廣告,可以認為是何知南真正的初戀。倆人是在豆瓣小組裡意外聊到一塊的。在何知南看來,異地男友塑造了她此後引以為豪的全部音樂與電影品味。他會對她說最深情的電影台詞,會給他介紹獨立又小眾的音樂,16歲的何知南,將他奉為神一般遙遠的人。
但在談婚論嫁的年齡,沒有人會真正把一個遠方還在上高中的小姑娘放在心上,何知南直到被失聯了三個多月,在豆瓣和QQ上對他絕望私信幾千條後,才知道這陣子消失的男友是去和別人結婚了。
新娘比他小三歲,兩人青梅竹馬,是溫婉如水的蘇州美人。何知南倒是莫名其妙成為了傳說中的「小三」,最無害也最無辜的類型。
「渣男。」這是後來孫涵涵聽了何知南描述後脫口而出的結論。
但何知南始終認為,人應該遵從於自己的慾望,去正視自己的本性,不妄下結論,也不將他人與自己的慾望區別看待。如同此刻,她同時擁抱兩個男人不約而同遞上來的愛情與麵包,她沒空質疑自己的卑劣。畢竟沒有任何一種道德感,能夠束縛住慾望帶來的滿足。
吃完飯,高鵬說晚上得回家看看爸媽,明顯半開玩笑的語氣問何知南要不要一起。
何知南識趣說不了吧。
兩個人始終覺得自己年輕,尤其是高鵬,尚未有任何步入婚姻的動力。高鵬的父母忙於生意,這些年撞上風口基本在自己的小階層里實現了躍遷,更加體會到人不能安於現狀,囑咐兒子千萬別太早定下來。對於何知南的事,他們只當高鵬玩一玩,從未認真放在心上,如今兒子身價隨著家產水漲船高,兒媳婦這樣的事情更應該慎重。
高鵬走後,何知南立刻打給了瞿一芃。
信號接通發出的嘟嘟聲,安靜敲擊著何知南的心。瞿一芃很快接了。
「喂?」
「……來我家?」
「好。」
門一開,何知南就被瞿一芃摁在了牆上。
何知南覺得自己被居高臨下地制約著,緊接著,唇上被蓋章了濕漉漉又柔軟的吻。
瞿一芃一手摁著牆,將何知南堵在進門玄關的小小空間里,另一隻手捉住何知南垂下的手,放在自己臉旁,他兩眼沉沉盯著何知南,半晌才出聲:「嗯?男朋友?」
何知南的唇與四周的空氣,全是瞿一芃的氣息,見他面色不善,卻覺得好玩起來。她一點不怕此刻的瞿一芃——畢竟男人如果還願意和你玩這樣的花把勢,意味著他真沒多生氣。
於是何知南作死一般,可憐巴巴地擡頭看著瞿一芃,點點頭:「嗯,是有一個男朋……哎喲!」話音還沒落,被瞿一芃捏著的那隻手,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你是小狗嗎!」何知南大叫。
「小狗?」瞿一芃冷笑,一把扛起何知南就往屋裡走,「我可會吃人的!」
何知南被斜斜地掛在瞿一芃背上一疊聲驚叫起來,興奮又用力地攀著瞿一芃的身體,直到被他甩在床墊上。
瞿一芃冷不防想到了下午——幾個小時前的自己,在隔壁的窗戶內,雙拳緊握,努力試圖聽清楚這間卧室里傳來的聲音,那時這件屋子的此番場景,大概與現在同樣相似,也同樣骯髒。
一個不太舒服的感覺冷靜地爬上了他的心頭,他覺得自己和何知南的男友在一個奇異的地方會合了。瞿一芃逼迫自己停止這樣的念頭,他冷冷看了身下的何知南一眼。
他要把高鵬的一切都徹底驅散,像一隻佔領地盤的雄性生物,野蠻地在自己的領地上勞作,試圖親自塑造屬於自己的形狀。
事後何知南軟綿綿躺在瞿一芃懷裡的時候,他只是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何知南拿手指點著瞿一芃的鼻子說:「你也沒有問嘛……」,然後垂下眸子委屈起來:「我怕你知道後就不理我了……」
瞿一芃抓住何知南在他鼻子上點來點去不安分的手又咬了一口:「你還有理了?」
何知南尖叫說你怎麼這麼愛咬人啊?小奶狗還是小狼狗?
瞿一芃認真牽了何知南的手放在胸口位置,她感覺他的掌心在微微用力收緊,他說,「我想好好懲罰你這個不安分的妖精,但又捨不得真打你。」
此刻兩個人都能聽見瞿一芃心跳撲通撲通的聲音,何知南不知這個心跳速度是快是慢。但瞿一芃用極慢的認真語氣開口了,問:「知南,你對我們有什麼期待嗎?」
何知南茫然搖頭說沒有。見瞿一芃的眉眼垂了下來,頗有些失望。
她趕緊又問瞿一芃,那你呢?
瞿一芃只說了四個字。
何知南一直知道自己的年紀不算特別小了,這兩年初中高中同學陸陸續續給她發了請柬,朋友圈裡為曬證曬婚紗的點贊次數越來越多。最開始是驚訝,哇竟然這麼早結婚了!然後是鄙夷,喲一個個上趕著結婚真想清楚了能保證一輩子不離不棄?最後是平靜,平靜點贊平靜留言平靜參加婚禮。她也在社交網站上戲謔地寫過,也要考慮考慮終生大事了吧?怎麼說都和高鵬談了七八年戀愛,男人的青春也是青春啊,被她耽誤了也要負責的。
但高鵬在面對婚姻時卻像一片沉默的深湖,對於她的偶爾暗示從未認真——她始終覺得高鵬就像一個孩子,愛她就像愛自己心愛的玩具,絕不適合談論婚姻這麼嚴肅的話題。
何知南並非急著把自己嫁出去,她只是在特定的年齡需要一份肯定,就像拿到畢業證一樣,任何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都希望取得一份「被求婚」的成就。而這份成就,高鵬卻始終吝嗇。
所以當何知南此生第一次從瞿一芃的口中聽到這四個非常霸道又深情的四個字的時候,沒忍住,在一瞬間,淚水盈眶。
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眼眶熱乎乎的,何知南享受這一瞬間的感動,瞿一芃說的四個字回蕩在她的腦海里,宛如功勳章一般,鄭重又閃爍。
你呢,對我有什麼期待呢?他竟然回答,「和你結婚。」
看著何知南真實被感動到的樣子,瞿一芃有些震撼。他沒想過自己的甜言蜜語還會有如此虔誠的受眾。撩妹群里的群主曾百般告誡,「我愛你」已經變成了最油膩又不負責任的字眼,被張口就來的低段位菜鳥毀了個徹底。高質量的告白需要像承諾一樣恰如其分又鄭重,比如「我愛你」,只是一個不帶任何責任的激情宣告,而「和你結婚」就不一樣了,這個詞還未被濫用,仍舊充滿了儀式感,充滿了煙火氣息與執子之手的雋永。
瞿一芃被何知南熱淚盈眶的單純感動,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喚了一聲「小傻子」。而後有些尷尬地說,我先去洗澡了。
何知南把這份尷尬理所當然是為男人求婚後的害羞。她點點頭,又把腦袋貓進了被子里。
沒來得及在這份感情里沉浸太久,床頭的手機震了起來。
何知南撲過去,看到了陌生的兩個字:「蘇蘇。」
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內個……瞿一芃,電話……」
憑藉自家的浴室的隔音效果勢必是聽不見的,手機還響個不停,第六感驅動她直接接起,沒開口。
電話那頭是一個清清冽冽的女聲,音調微微上揚,像在唱歌一樣:
「緊急緊急!老公你怎麼不回復我微信?十一要不要來香港嘛?剛得到通知十一前項目取消了你應一聲我給你買票了啊!」
韓蘇連珠炮說了一大頓,半天沒得到迴音。又拿起手機看了一下,顯示通話正常。估計是信號不好,項目取消了相當於臨時放假,此刻她的心情歡快,只好繼續俏皮地對著電話念念叨叨起來:「喂喂?噠噠噠?有人嗎有人嗎?老公回復我呀。」
然後半晌,終於聽到了回復。
一個軟軟糯糯的女聲,帶著一絲絲的底氣不足:「你找……瞿……嗯,你找一芃?」
韓蘇愣怔了一下,迅速問:「你是哪位?」
「我……我是他朋友……」何知南還是沒有辦法婊里婊氣地說出「瞿一芃現在在洗澡」這樣的經典句式。因為韓蘇的聲音也實在好聽,何知南此刻只能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嬌媚柔美。
「朋友?我也是他朋友,女朋友。」
「嗯,我知道你的。蘇蘇~」何知南笑起來。
信息不對稱必然導致落於下風,韓蘇有些氣急敗壞,拿出了和客戶撕逼的氣勢又問了一句:「那你呢?你是哪種朋友?」
「這個,就不方便透露給你了。」何知南聽出了韓蘇的火氣,愈加輕柔起來:「我會轉達他的,再見。」
趕緊扣了電話。只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響徹在整個房間。
而瞿一芃此刻早已洗完了澡,他的心跳與何知南的一般響。
他隱隱約約聽見何知南接了個電話,覺得萬幸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他赤身裸體在客體悄悄巡視了一會兒,等著屋子裡沒聲音了,估摸著何知南掛完了電話才圍著浴巾,放重了腳步,推開卧室的房間。
何知南此時擺好了姿勢縮在床上玩手機,一臉的歲月靜好,擡頭懶洋洋看了瞿一芃一眼:「洗完了?」
瞿一芃:「嗯。」
「好。」
但沒人知道,除了他自己,此刻的客廳,在何知南前年買的「造作」布藝沙發的角落。
塞了一個小小的,方才他們撕開的,岡本003避孕套的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