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濟學的角度上看,一個男的會不會對一個女的認真,取決於那個女人的稀缺性——當她越容易被得到,就越不會被珍惜。
兩人的晚餐選在金鐘道太古廣場的LUMI。何知南選的地,兩人只點了一份煎三文魚、焗蛋、兩杯鮮榨果汁和一角栗子蛋糕。
點完菜何知南頗為輕鬆和韓蘇說:我特喜歡和女生一起吃晚餐,你知道為什麼嗎?
韓蘇側頭問:因為吃得少?
何知南一愣,大笑起來:「你怎麼知道?!女生吃飯只點飲料、甜點、沙拉還有蛋白質就行,永遠清清爽爽。不需要主食!仙女約在一起吃飯從來不是為了吃飽的,而是為了聊天。」然後又皺了眉頭嫌棄,「和男生在一起就不行,他們總想著要吃飽,大口吃肉、大口吃面,點一堆主食就擔心你吃不飽。你覺得,現代城裡人哪有吃不飽的嗎?」
韓蘇也笑了。她對食物沒有熱愛,除了回家時候吃媽媽做的菜,大部分時候,食物對她而言就像是維持身體機能,咀嚼入腹就行。
何知南又嘰嘰咕咕對韓蘇扯了一大堆,然後反問:「你怎麼不怎麼說話呀?今天心情不好?」
韓蘇哭笑不得起來,她確實是心情不好,但不願說自己太多,只是反問:心情應該不好的好像應該是你才對?高鵬都和Emily暗度陳倉了,你來找我吃飯,就扯些有的沒的?
何知南果然低落了神色,撇了撇嘴說:「我也哭也哭過了啊,還能怎麼辦?我前幾天還查了一本戀愛攻略,說男友如果出軌了,你千萬別擱他面前鬧,越鬧他越煩心。如果你真想永遠和他在一起,你得鎮定些,知己知彼——比如現在,我來問問你,憑你的了解,覺得高鵬會對Emily認真嗎?」
韓蘇搖頭說我不知道,但從經濟學的角度上看,一個男的會不會對一個女的認真,取決於那個女人的稀缺性——當她越容易被得到,就越不會被珍惜。
接著韓蘇及時閉了嘴,她沒說她曾苦心勸Emily對高鵬要自重且慎重,結果人家聽不進去不說,背著自己衝鋒陷陣獻了身,還把她的好心當成了假想敵,假模假式落了一個耳環在床上,玩最低劣的栽贓遊戲。現在Emily已經好久不再來找自己,如今韓蘇與何知南面對面坐在一起,竟然還真應了那句: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何知南聽了點頭讚歎說有道理啊,其實我也這麼覺得的!所以這個Emily已經徹底沒有上位的可能性了!炮友就炮友吧,高鵬玩膩了就行。
話里還帶著幾分慶幸,韓蘇差點被果汁嗆到問:「你到底愛不愛高鵬?」
愛啊,何知南脫口而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高鵬更值得我愛的男人了嗎?
「我來香港才發現了,高鵬現在這樣,打他主意的小姑娘可不少!我應該大氣一些,你知道吧,端出正室范兒。雖然他昨晚和Emily他們出去玩了,可還是不到兩點就回來了。你猜他回來後和我說什麼?」何知南笑著露出兩顆小梨渦,十分滿意:「他醉醺醺地對我說:知南,這些人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回事,挺無聊的,我希望這個世界上應該有一點點真心。於是我那時候趕緊擡頭告訴他,高鵬我是真心愛你的。他點了點頭,把我抱在懷裡,說……」
「我也是?」
何知南一笑,低頭用叉子叉了一口蛋糕,沒看韓蘇,點點頭說,嘿嘿,差不多。
——當時高鵬說的其實是:南南,謝謝你。
用「謝謝你」回應「我愛你」,簡直比「對不起」還殘忍。但又怎麼樣呢?只要高鵬還是抱著她,只要高鵬沒說我不愛你,何知南想,都是能證明他還是愛自己的。他曾在中秋離開北京時,在機場抱著她深情地說:「我愛你。」幾個月過去了,這句話雖然沒有再次被更新,但也,還沒有被收回。
現實是,當一個女人甘願在一段愛情里繼續,哪怕另一半待自己再苛刻,她也總能輕易找到千百個理由堅持下去。
韓蘇與何知南吃完飯不久就接到了高鵬的電話。她當時人在地鐵里,看到來電顯示是高鵬,立刻挺直了背正襟危坐起來:「嗨,項目上出事了?」
高鵬那一端卻是調笑的語氣:「這麼嚴肅?沒事,不是公事,南南今晚找你吃飯了?」
韓蘇一愣,下意識是:沒事為什麼要打電話?但嘴上仍是恭恭敬敬回復:「是的,她有一些心事。好像是關於你和Emily……」
「不是!」高鵬突然著急了一般,立刻截斷韓蘇的對話:「我和Emily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是……」竟然有些慌張起來。
韓蘇更是詫異,緩緩接話:「你不用著急,知南說如果你沒有對Emily認真,她就不會介意。」
高鵬趕緊賭咒發誓:「我保證,我和她只是逢場作戲,就是玩伴!韓蘇,你…你要相信我!」
韓蘇覺得這話簡直有些莫名其妙了,笑起來:「得要知南相信才管用啊,這話你得對她說。」想了想,又認真開口,「我覺得這次我們之前的計劃還是有效,你看,知南現在對你很上心。所以,嗯,你是不是也應該對她認真一些?別和其他人再有混亂的關係……」
「沒有混亂關係!!我、我很專一的其實…」又是解釋,高鵬覺得自己少有那麼失態了,他難得有機會直接打電話給她,想了好久的借口,卻被她這麼一攪和,半晌才想起了這次電話的目的,沉了沉嗓音——「對了,不說我了,那個,我聽說胡律師要調去北京了?」
韓蘇一怔,半晌才答了一個:「連你都聽說了……看來……是真的了。」
胡律師是韓蘇團隊的合伙人,直系老闆。
律所尤其是外資律所,基本是團隊制,由合伙人全權招募律師、組建團隊並承擔人員成本。因此,律師雖然與律所簽訂合同,但卻是完全是以合伙人為中心,基本上一個合伙人跳槽,她/他團隊的骨幹律師必然會跟著抱團一起離開。而今天韓蘇上班的時候,就聽說自己的合伙人胡律師馬上要去S所的北京辦公室了,理由匪夷所思又情有可原:胡律師的女兒不願意長期見不到媽媽,日日在視頻電話里哭鬧,胡律師不得已,決定立刻請纓調回北京辦公室。
「胡律師沒和你說嗎?」高鵬問。
韓蘇搖搖頭,才想起高鵬看不到,輕聲回答:「還沒呢。」大概是今天一整天沮喪又擔心的全部理由:一旦合伙人要調回北京辦公室,必然會逐一找骨幹成員談話,詢問去留。若願意跟隨去北京則最好,倘若選擇留在香港,必然只會被日益邊緣化,失去被栽培、進一步發展的可能。可韓蘇得知胡律師要去北京這一事實,現階段,都是源於小道消息——胡律師尚且未找自己談過。
韓蘇略微失落的語氣讓高鵬忍不住嘴角彎彎,趕緊說:「韓蘇,你幫我了我那麼多忙,我還沒來得急謝謝你呢。這回這事兒,我一定幫你!」
「你怎麼幫?」話剛落音,韓蘇就收到了郵件提醒。
高鵬神秘兮兮掛了電話:你自己看吧。
郵件是高鵬發送的,在之前韓蘇回復一個事項的基礎上,抄送了胡律師以及另外一位合伙人。高鵬作為公司代表,熱情稱讚了韓蘇工作負責、響應迅速、工作能力極強,很好地解決了客戶的全部問題,得到公司上下一致好評。
很快,胡律師截了圖,在團隊微信群里鄭重地誇獎了韓蘇。律師本就是服務行業,倘若能得到客戶的認可,是莫大的榮耀。韓蘇看著郵件,嘴角一點一點上揚——
雖然不知道這份誇獎含了多少友情分,但她付出的辛苦,終算是得到了些許認可。
「韓蘇,你很棒!」胡律師又給自己私信。
她沒忘了給高鵬發了微信說謝謝。對方秒回,說項目下周就要入印刷商了,還是辛苦你。配了一個不懷好意的表情。
韓蘇見了消息,立刻喪氣,歪在家裡嘆:下周開始又是忙瘋的節奏。
入印刷商,是公司港股上市必經的兩個關鍵階段,是一個瘋狂的集中辦公環節,包括公司以及所有的中介:承銷商、承銷商律師、公司律師都會集中此處,就公司上市招股書的內容以及需要向聯交所提供的文件進行全面梳理、討論,並修改,並由印刷商統一處理。韓蘇的工作屬於計時收費,一旦入了印刷商,小時單往往飆升,每日工作的時長高達18小時以上。而進入印刷商的周期往往在一周以上。
儘管印刷商為了安撫各大中介們,會提供最好的零食、餐食、飲料,但處於極端壓力之下的韓蘇,往往全靠黑咖啡續命。
在所有做港股上市的律師看來,入印刷商相當於走了一遭鬼門關,只有體力與精力最好的律師才能挺住,是整個項目環節中壓力最大的階段。
她之前早早對高鵬描述過「入印刷商」背後的艱辛恐怖。沒想到這位二世祖竟是難得期待,摩拳擦掌表示渴望經歷一番全身心的洗禮。
「你知道嗎?我現在的生活已經覺得沒什麼搞頭了,我父母已經把我的生命所能達到的全部可能性達成了…我再怎麼做,也不過是在巨人肩膀上跳舞的小丑。老爸昨天電話里說了,已經許諾給我5%的期權,囑咐我在這上面多費點心,我想著吧,平時玩歸玩,還是要把這事兒搞定……」
當時聽了這句話的韓蘇默默一算以目前的估值,高鵬上市行權後的身價至少5億…只得感嘆王侯將相真有種乎。
差不多的話高鵬也與何知南說了。那時兩人剛剛要入睡,何知南從浴室出來,就見高鵬正襟危坐在床上,認真拉著何知南談了談自己的工作近況,何知南對期權沒什麼概念,她自小家境安逸,對於富人的概念,也不過就是住豪宅、買奢侈品,至於5%期權意味著什麼,她並不在意。因此,聽了這句話的何知南,只是十分乖巧表示:「那你可要好好多費心啊!」
結果高鵬下一句就是:「所以下周我們就得入印刷商,一天到晚連吃飯都得在那裡……可能沒時間陪你了?」
潛台詞是讓何知南回京。
何知南一怔,只能繼續乖巧說好呀。悶悶想了想又答:我剛好籤注也要到期了下周肯定就走。
但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擡頭問高鵬:「那個……高鵬,你最近對我好冷漠。是不是因為……Emily?」
結果高鵬立刻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說:「不不不不,我和她只是逢場作戲,是她一直在追我!我們已經沒有後續了。」
何知南愣愣看著他。
高鵬怕她不相信,拿起手機找出Emily的微信,當著何知南的面拉黑。又嚴肅正經對她說:「南南,你看。我和Emily真的什麼也沒有!你現在信了嗎?」
何知南沒想到高鵬對Emily當真如此絕情,高興起來,又聽高鵬說:「以後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應該直接和我說,別到處和我同事亂說……你看,現在連韓蘇都知道了,甚至都誤會我和Emily有點問題……」
何知南吐了吐舌頭,膩在高鵬懷裡,說:「結束了就好!可你知不知道,Emily故意落在你床上的那枚耳墜……是韓蘇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高鵬吃驚。
「女人咯,不過就是把韓蘇當成假想敵了嘛!」
「韓蘇?哈韓蘇怎麼可能,她只是幫我當做客戶,對我沒有一點意思。」高鵬訕訕。
「我知道咯。」何知南靠在高鵬懷裡,「但Emily卻不這樣想,不過也可能是韓蘇做了一些事情,讓Emily覺得,她喜歡你?」胡亂猜測。
「……韓蘇……韓蘇可能喜歡我?」高鵬聲音猶疑,卻在這份猶疑里,帶著他也覺察不到的開心。
「少自作多情啦!」何知南拍他手。
高鵬嘿嘿一笑,轉移了話題。
關於「韓蘇可能喜歡我?」的猜想擱置在此處,兩人瞎聊,接著各自玩手機。
可惜何知南永遠不知道,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就因為他們實在太喜歡——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