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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談判

所屬書籍: 半熟男女

談判就像談愛,主動發起的那一方,註定一開始就落了下風。

韓蘇對於羅瑪的追求不太放在心上,二十歲的男孩子把愛情捧在心上的樣子,可愛但也愚蠢。她不忍傷害,但也暫時沒有興趣陪他體驗轟轟烈烈。

撩撥的話不過博君一笑,韓蘇最後對羅瑪眨了眨眼,特意嫣然回眸嬌嬌說了再見。羅瑪被這個笑震在原地,午夜的走廊里,少年人心跳如鼓。

可惜相對於羅瑪,今天的韓蘇更感興趣的是曾誠——這兩個女人終歸坐到了一起。

曾誠在接到孫涵涵電話的時候正在雲南旅遊。和周斌說自己的「試管」遇到瓶頸期,醫生叮囑需要放鬆心情,就拉著幾個同樣有錢又得閑的姐妹飛雲南日光浴了。

閨蜜花花拉著她在麗江古鎮犄角嘎達里的酒吧里聽了一晚上的現場「抖音」神曲,眼睛直勾勾盯著台上彈吉他的中年大叔。

一會兒中年大叔唱累了休息,花花當即撲上去眨著眼說要請人喝酒,剛剛種上的假睫毛在酒吧昏暗的燈下撲閃著,恰到好處遮掩了眼角的皺紋與下巴的玻尿酸,紅艷艷的嘴銜著吸管,眼睛銜著大叔的臉。很快兩人的頭在燈下越湊越近,緊緊挨在了一起。

曾誠看了一眼身邊的另一個閨蜜,兩人相視一笑心中明了:「這傢伙今晚不回來過夜了。」

另一個閨蜜嘆:「還是沒結婚的女人好,玩一輩子。要不是兒子剛上了大學,我才不得閑出來玩。」提到了兒子,眼神沒忍住往曾誠肚子上一溜:「你呢?有消息沒?」

曾誠一愣,臉上掛了半僵的笑,只說:「還在努力。」

閨蜜的眼神迅速轉變為同情,打算說幾個促人懷孕的民間土方子,還沒開口。曾誠的手機響起。只見她拿出手機,看了來電人的姓名,一瞬間驚訝後,勾起玩味的笑。

然後,果斷摁斷了鈴聲,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

「騷擾電話?」閨蜜問。

曾誠先喝了一口酒,眼神專心看向舞台心不在焉,半晌才答:「是啊。」閨蜜剛開口勸你這備孕的人別喝酒了,卻被曾誠眼風淡淡一掃,識趣閉了嘴。

三秒後,電話再次響起,只震了一下,一條簡訊滑入收件箱。

簡訊發件人和電話一樣——「孫小姐」:「曾誠姐您好,我是孫涵涵,我們見過一面,冒昧打擾,有些事需要向您坦白。如果方便,請接我的電話。萬分感謝。」

曾誠在工作上留人電話,向來是姓名加上工作單位及職業,只有特殊的人,才被特殊對待。將她的名字存為「孫小姐」,帶著禮貌疏離,以及,曾誠當時不願承認的,淡淡惡意。

她從韓蘇口中知道孫涵涵已與周斌分手,那麼現在找自己,必是有事相求,只是——什麼事?是逼宮還是求助?

談判就像談愛,主動發起的那一方,註定一開始就落了下風。曾誠不緊不慢退著,看著孫涵涵追,不過是想探探她的底:從簡訊的語氣來看,求助的可能性比逼宮大得多。

孫涵涵這邊已經心急如焚。她把曾誠當做最後的靠山,倘若她恨自己——很有可能,那麼孫涵涵只能選擇離開北京,灰溜溜逃到上海或者深圳,才能真的逃離周斌。但她若能讓曾誠恨周斌,不管怎麼樣,只要周斌不痛快了,就不會再找到自己身上。

她為見曾誠做了一番準備,整理了自己與周斌全部的聊天記錄(當然記得特意刪掉了一些自己過去不太妥當的話語)、周斌的轉賬記錄、周斌背著曾誠的財產情況以及周斌對曾誠撒的全部謊言——她要盡全力讓曾誠恨周斌。

莫名其妙想起在杭州時周斌寧願她恨自己,而她現在又努力讓她的妻子恨他——愛與恨之間的界限如此模糊,愛有禁忌,恨卻沒有,而現在是恨,將他們捆綁在一起。

她發完簡訊後,又再次給曾誠打了電話。沒想多久,曾誠才幽幽接起:「喂?」

「是我,孫涵涵。我想你可能還記得我。我們曾經見過一面,抱歉,我那時對你說的全是謊言。有關你的丈夫,我想告訴你他不為你所知的一面。我知道你在做試管嬰兒,這件事情很痛苦,我……我……由衷覺得,你應該見我一面,看一看我給你的東西再做決定。」

孫涵涵噼里啪啦說了一串,儘可能每一句話都能抓住曾誠的注意力,像是最卑微又最熟練的推銷員。

曾誠心裡不是沒有震撼,但仍竭力輕描淡寫說:「哦?可以見見,只是我現在在雲南,歸期不定。」

沒想到那頭孫涵涵立刻脫口而出:「我可以過來!你在哪個城市?」

曾誠一愣,想:這丫頭是真被逼急了啊。緩了緩說,「也沒必要,兩天後吧。北京,上次我們見面的地方。」

掛了電話的曾誠從洗手間出來,閨蜜們還在聽叮叮咚咚的民謠歌曲,麗江的酒吧到後半夜,基本就是老闆自個兒開唱,邊唱邊和卡座的客人們敬酒,重複每天夜晚都要重複過的人生故事。

旅客們昏昏沉沉醉成一團,閨蜜眼睛瞄到曾誠坐在角落定機票,詫異:「要去哪兒?」

「回北京。臨時出點事。」曾誠笑。距離幾個人約定的旅程結束還有7、8天,哪怕表面上再淡定,孫涵涵的電話還是一劑猛葯。

閨蜜感嘆:「遺憾。這麼多年來,你半步捨不得你們家老周!難得出來一趟,玩了一半又要回去!」

沒想到對方卻笑了:「沒事。」一會兒,接了沒頭沒腦的一句:「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距離上次孫涵涵與曾誠相見,已經大半年。

一模一樣的位置,初春的北京與深秋時是差不多寒冷的天氣,唯一不同的是,秋天的葉子一片片凋落,之後寒冬來臨,而春天的新葉一點點滿樹,等候的是春暖花開。

孫涵涵與曾誠此刻心情都有一些複雜。當時的她們相互打量,一個依仗地位,一個依仗青春,彼此帶著藐視與敵意;而此刻的凝望,恨不得都直直探進對方的內心,剝去了金錢、年齡、服裝、髮飾、皮相……相對而坐的是兩顆被同一把刀割過的心。

裹著同病相憐的防備。

曾誠覺得好笑,說我們這樣,是不是應該拍個合影留念?

孫涵涵倒率先開口認了錯。說自己天真無知被騙起了壞心眼,是周斌哄自己會離婚,故而兩人背著她一直保持著不正當關係,她為表忠心,招供了兩人之間所有的聊天記錄,孫涵涵做了大準備,將所有的聊天記錄導入進ipad里,遞到曾誠面前。曾誠安靜低頭聽著、看著,雙手緊緊握著杯子,三月初的天氣,室內依舊開著暖氣,可她卻覺得透心的寒,連牙關也在輕輕打顫。

她知道周斌騙她,可二十多年的感情哪裡說斷就斷。心中仍有幻想,她停了試管嬰兒是一時之氣,對,為這樣的婚姻不值得受苦。可當現在,當孫涵涵把兩人之間甜言蜜語的聊天記錄擺在面前,看看自己深愛的男人在過去如何欺騙自己,與另一個年輕的女人苦苦傾訴家庭的冰冷、妻子的嚴苛與壓迫,將通往天堂的道路指在另一個女人存在的方向……大概就心寒,寒透了骨,多年構建的愛情與信念霎時坍塌。來自愛人的傷害,是冬日被窩攤著肚皮放心熟睡時枕頭旁遞過來涼颼颼的陰刀子,他熟知你的每一寸要害,手起刀落,處處致命。

她滑動頁面的手越來越慢,在那對情人的對話里,她是最邪惡的反派。有些情話似乎要看好幾遍,才有勇氣將目光移到下一句,這是人自我開啟的防禦機制,腦中自動將最恐怖的畫面不斷重複、重複、重複直到到麻木。

孫涵涵也感覺到了曾誠的不對勁。她小心翼翼看著她,彷彿看著自己因為項目而焦慮的女領導,掌握著自己的生殺大權。她輕輕叫了一聲服務員,讓她給曾誠拿一張毯子。

曾誠卻在這時擡頭,「不必了。」看著孫涵涵,「還有什麼?」

與周斌的錄音、周斌給她的轉賬、周斌私下的房產……孫涵涵一一小心翼翼拿出來,虔誠地擺在曾誠面前。等了好久,又有些無措地開始懺悔:「我……我對不起。當初我發現他不願意與你離婚後,我就疏遠了他……其實我很早就拉黑他微信了……我覺得他特別沒良心,你……你為她做試管嬰兒,他卻還在外面與小姑娘在一起,我忍不了,我也看不下去了……我就拉黑了他……」

「為什麼來找我?」曾誠直接打斷。

孫涵涵一愣,張口看著她,趕緊說:「我覺得不值!你……你不應該再為這樣的男人做試管,他不值得,你有權知道真相!」

沒想到曾誠點了點頭:「我知道他不值得,我也早就和醫生說停了試管。」

孫涵涵更驚訝了,看到曾誠直直盯著自己的雙眸,霎時無措起來。她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告訴一個女人——你的老公是個渣男,看!他背叛了你,就能立刻讓兩個女人站在同一戰線,手把手對付人渣。

而現實生活大多是,當你將男人所有的出軌證據擺到她們面前,無論她們承認與否,下意識都會先問你一句:那你很無辜嗎?小三?

男人是自家的私有物品。這是每一個強勢已婚女人都有的領地意識。

「所以,你要說的,我已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曾誠將面前的一大沓證據一推,像庭審完畢的法官,冷漠看著孫涵涵:「還有別的事?」她儘可能壓抑著自己,像寒冬臘月被拽到室外往胃裡塞了一大桶的冰,如今冷氣散到四肢百骸,她需要漫長時間消化、清點自己的傷口:此刻五臟六腑被凍得一片麻痹,她甚至不知道到底傷了哪裡。

「我……」她考慮要不要亮出自己的底牌,告訴她,如今自己走投無路,周斌已經控制了她,「我……需要你的幫助。」孫涵涵猶猶豫豫決定坦誠,「我試圖離開周斌,開始新的感情,可他不允許,你知道他也有這個能耐,我鬥不過他,除非我這輩子永遠和他在一起,做見不了光的小三。」

曾誠擠了一抹笑:「我明白了,所以你這回是想告訴我,周斌不值得我愛,希望我和他離婚,這樣,你就不用做三了,可以名正言順和他在一起?」

曾誠不相信她。是了,誰會對一個曾經傷害過自己的女人敞開胸懷?

「不!不是…你千萬不要誤會…」意識到這個的孫涵涵劇烈地搖頭,湧上了淚,懇切看著曾誠,「我不想和他在一起!過去我錯了,你可以不離婚……你可以守護你的婚姻,你也可以救救我,你看住周斌,他害怕你……你……」孫涵涵語無倫次起來,她突然發現自己縷不清楚她和曾誠之間的關係。

之所以找她,是因為莽撞相信曾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能有意願且有能力讓周斌離開自己的人。

可如今才發現,曾誠會願意幫助自己的前提十分微妙:如果她恨周斌,她大可以直接離了婚乾乾脆脆離開,就剩他們倆渣男小三互相纏鬥,眼不見為凈;可她如果還愛周斌,那麼,先前孫涵涵擺上去的那些過往與周斌的甜言蜜語,足夠讓曾誠將自己千刀萬剮一百次!

曾誠此刻的心情一樣複雜。

一方面她前所未有地痛恨著孫涵涵——這個女人明知別人有了家事,仍能打情罵俏、勇往直前,甘願被人金屋藏嬌。另一方面,她又恨自己,恨自己二十多年愛了一個白眼狼,周斌托別人買在活力城的那套房子,從孫涵涵提供的資料來看是五年前…那時,還沒有孫涵涵,他就已然為自己悄悄謀了退路,等著未來哪一天,迎進門一個孫涵涵,藏起來。

這是一個不值得留戀的男人。理智這麼告訴自己。

這是一個可憐但也可恨的小三。曾誠看著眼前的孫涵涵。

可此刻的孫涵涵像一隻被雨水打濕的貓,濕淋淋的臉張惶又懇求地看著她——她是她最後的靠山。而女人,渾身上下,最容易發軟的,就是自己的心。

幫她?

不想幫?

最終的曾誠,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屋子裡安靜下來,孫涵涵屏息靜氣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審判。

幾分鐘後,曾誠睜開了眼,對著孫涵涵微微張開口,面無表情地吐出了自己的決定——

「證據留下,人滾。」

你一個三兒,慘就慘,關我p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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