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出生的蔡康永會在《奇葩說》里理所當然地表示「工作996你就炒了老闆啊,他們肯定挽留你都來不及呢!」而經濟學家薛兆豐則告訴大家:「一份飯碗穩不穩,取決於你的不可替代性,這個社會的實質是,你不願意996沒關係,但有一大堆人排著隊在外面求著老闆讓他們007。」
羅瑪回來地迅速,但仍舊保持著一臉嚴肅,鐵面無私開口:「有事?」
韓蘇本來被他招惹地煩躁,這下見他一臉彆扭地聽話回來了,瞬間消了氣,看了他一眼只說:「上樓吧。」
羅瑪哦了一聲,擦過她身前,韓蘇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沐浴乳的味道,就見他大步邁進了樓里。兩人站在電梯里,皆是一身睡衣,韓蘇的頭髮半干,睡衣外松垮垮裹著風衣外套,電梯空氣里飄著的皆是彼此的香味,越加曖昧起來,夜半三更的孤男寡女,此刻照理必將雙雙奔赴床榻之上去。
電梯門開後,韓蘇率先走出,羅瑪頓了頓,才下了決心般開口:「我得先說清楚,你現在既然有約會的人了,我們之間還是恢復成普通朋友關係比較好。你可別想著一腳踏兩船。」
「那你半夜找我做什麼?」韓蘇揚了眉毛問他。
「總之,不是為了上床。」羅瑪神情嚴肅。
韓蘇也不介意,開門的時候先趿了拖鞋,脫了風衣扔在一邊沙發上,露出一身蜜合色真絲弔帶連衣裙,晃蕩著的大半長腿,光光亮亮反射屋裡檯燈的光,她隨意揉了揉頭髮,轉身對羅馬一笑說,「那正好,我們做點別的事。」
羅瑪儘可能將自己的目光從韓蘇身上移開。略微刺激的畫面之下,他忘了自己和韓蘇可能存在的另一層關係,除了男人與女人之外,他們更加名正言順的連結點則是,主辦律師與實習生。
春宵苦短,倘若不願上床,那麼等待他的命運只能有一個——
加班。
此時此刻,兩人相對而坐在韓蘇家的餐桌前,無人說話,均是滑鼠滑動、鍵盤敲打的聲音,羅瑪抱著韓蘇的另一台電腦艱辛檢索著幾個上市公司的招股書,他需要仔細閱讀了浩如煙海的內容後,再將其中的幾個問題匯總到一張表格上。
送上門來的廉價勞動力。他撇了撇嘴,看了正對面的韓蘇,屏幕的光照在她臉上,一張臉大部分是銳角,頭髮微微長了些,齊齊別在耳後,平日大光明的額頭,此刻幾縷碎發飄在眉毛處,然後是脖頸修長,鎖骨,和弔帶連衣裙下的玲瓏曲線……
羅瑪咽了一口唾沫。
韓蘇敲完最後一個字母,郵件發送,從屏幕前擡起眼睛對他彎彎一笑,這才合上電腦,將胳膊抱在胸前,傾了身子壓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上,對他眯了眯眼:「有想法?」
「……沒。」羅瑪趕緊收斂心神,將目光轉回自個兒屏幕上:「我這馬上弄完。」
韓蘇轉身從冰箱里拿了啤酒,起開蓋子,將啤酒放到羅瑪手邊,笑了一下說:「你今天的文件弄挺好的,新人這個程度不容易。之前在C所,現在又來我們這兒,以後想做律師?」
羅瑪嘿嘿一笑,往椅背上仰了仰回答:「沒想好,畢業應該還是希望出國看看,讀個LLM,做好自己喜歡的事情最重要,不那麼急著工作。」說完了伸手取了桌上的酒,喝了一口,放回桌上問:「那你呢?為什麼想做律師?」
「工資高。掙錢唄。」韓蘇聳聳肩,也沒再去開新的酒,直接拿了桌上羅瑪剛喝過的那瓶就喝,她回到羅瑪的對面坐下,將喝過的酒瓶再從桌面上推給羅瑪,「說做律師,哪有人真的有什麼守護正義的夢想,不過是高考時稀里糊塗報了志願選了個熱門專業,然後在畢業時權衡戶口與工資,擠破頭去搶一個儘可能光鮮的職業,說到底,所有的理想,都不過謀生而已。」
羅瑪神色不明看著她,看了好久,才念叨似地說了一句:「你就那麼喜歡錢?」
「因為它很重要。」韓蘇認真說,「當你接觸這個世界越深,遇到的人越多,你就會發現,錢是一切慾望的敲門磚。只要你對世界仍懷揣著好奇心,你就需要金錢去探索一切。」
她突然覺得好笑起來,為什麼會和羅瑪談論這樣的話題?被富養長大的孩子總是難以理解他人的野心,對於他們而言,生活不僅有眼前的茍且,更重要的是詩與遠方。
公子哥出生的蔡康永會在《奇葩說》里理所當然地表示「工作996你就炒了老闆啊,他們肯定挽留你都來不及呢!」而經濟學家薛兆豐則告訴大家:「一份飯碗穩不穩,取決於你的不可替代性,這個社會的實質是,你不願意996沒關係,但有一大堆人排著隊在外面求著老闆讓他們007。」
不缺錢的人永遠不會理解錢的重要性,也絕不會理解你為了錢付出的一切是多麼逼不得已。
果然羅瑪回答說,「可我不覺得。有錢依然會有煩惱,有些人為了追逐錢,最終失去的,遠遠大於他得到的。」
韓蘇瞥了他一眼說:「那是因為他們太笨了。」
羅瑪側了頭,將手臂抱在胸前問她:「那你說說你的聰明辦法。」
「很簡單。」韓蘇伸手往桌子中央夠到了酒,握在手上,卻沒喝,「好好工作,嫁給高鵬。後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要麼做合伙人自己干,要麼進他公司,拿股份。是不是一條走上成功的好路?」
羅瑪沒想到她這麼直接,神色暗了暗。自己才在不久前借著酒勁對她表了白,她倒好,直言要嫁給高鵬。緩了半天才擠出一抹笑,「這麼直白告訴我?有點殘忍了。」
韓蘇點點頭,沒說話,喝了手中的酒,才聽羅瑪黯然開口:「韓蘇,那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韓蘇乾脆回答,把酒放回桌上,推給羅瑪。羅瑪聽了這個回答,又燃起希望,看著韓蘇,而韓蘇接下來的回答也絕對沒有讓他失望——
只見她也認真看著自己,清清涼涼的聲音坦然開口:「顯而易見,我喜歡你。」
羅瑪一愣,可還沒來得及高興,韓蘇又接著說下去了:「但喜歡又怎麼樣呢?我喜歡看綜藝,到點了還是要加班;喜歡睡懶覺,可每天都得熬夜幹活;喜歡吃甜食,還是要餐餐抗糖不吃澱粉…喜歡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是小孩的世界,我的世界是應該做什麼才去做什麼。」
「所以你不喜歡高鵬,還是想要嫁給他?」
「我嫁人不看我喜歡誰,只看我需要誰。」
「因為他有錢?」
韓蘇點頭。
羅瑪剛想不服氣說我家也不差錢,就聽見韓蘇說:「不僅如此,因為他還把有錢當做優點,他從來不介意女人看上了他的錢而和他在一起。」
高鵬確實不介意。
他與那些會在各大論壇貼出自己的高薪,妄圖徵得年輕貌美女友的大齡男青年一樣,樂於在異性面前展示自己的財富——因為青春期起就平平無奇又無人問津,混了大半輩子,才有了「金錢」這個籌碼,成為他們掠奪女性芳心唯一的武器。他們不得不沉迷於物質帶來的誘惑,感激並且享受因「有錢人」的身份而令內心自卑的他們,在女人的世界裡備受青睞。
羅瑪一愣,韓蘇又問:「而你呢,你會介意你愛的人選擇你,是因為你家有錢嗎?」
「我……」想了想,他誠實回答,「我當然介意。」
羅瑪與高鵬的不同之處在於——他身上值得愛的地方太多了,他的臉與性格讓他從小不乏來自異性的歡心,被女人寵愛大的男人絕對無法理解,你選擇我?竟然是因為我家的那點小錢?——畢竟,當一個人身上有著遠勝於錢的優點時,他當然不希望你眼裡只裝得下那幾張人民幣。
可當羅瑪擡頭看到韓蘇一臉「我就知道」的瞭然表情,他又煩躁起來,伸手夠了酒喝了一大口,得出結論:「所以你要找的是人型ATM機,但我不合格?」
「而且你還小。你說你愛我,但你想和我結婚嗎?」韓蘇問。
羅瑪又呆住了,有些為難:「我當然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但結婚這種問題我沒考慮…而且……」羅瑪扯了個嘴角,訕訕,「我還沒到法定婚齡…」
「但高鵬想。他也不排斥結婚。」韓蘇將最後一口酒喝完,空瓶放在桌面上:「高鵬給的是股權,你給的只是期權,換你,你選哪個?」
羅瑪終於泄氣了,這樣的比喻實在太過現實,兩個活生生的人在她眼裡成了可以量化的條件,把愛情當成offer來選。他看著韓蘇不耐煩開口:「行,你都想好了,那還讓我回來做什麼?繼續約炮?他做你的人型ATM機,我呢?人型打樁機?」
韓蘇一愣。本來是諄諄教育小朋友的情狀,這時忽然腦補了「人型打樁機」的畫面,又喝了酒,一下子只覺得臉頰發熱,表面鎮定坐在了羅瑪對面,卻難得在他面前說話不順暢:「因為……因為……理論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哦?你的『感情』怎麼想?」羅瑪瞪著她。
「和你在一起很開心,但和高鵬不。」韓蘇嘆了口氣,「我怕我以後後悔,變成你口中那些為了追逐金錢放棄一切,最後失去更多的傻瓜。」
羅瑪低頭一笑,帶了些嘲諷的語氣,「人不就是這樣?最想要的永遠是未曾擁有的,而最懷念的,也永遠是曾經被自己弄丟的。」說完了習慣性去拿酒,才發現是空的,伸手看看錶,發現早已過了凌晨兩點。他想了想,站起來,說:「我走了。」
韓蘇也沒挽留,只是坐在椅子上看著他,點了點頭說好。
「之前聽你說你不相信愛情,我還以為是託辭。現在才真知道了。你把感情當成工具,無論是選擇和誰在一起,你考慮的無非只有你自己。」羅瑪看著她,繼續開口:「今晚你讓我回來,不是因為你已經做了決定,而是你想逼我替你做出決定。你把你的猶豫你的選擇和盤托出,不過是想告訴我,感情從來對你無關緊要,你看中的只是它背後可能帶來的利益。你現在手握兩個offer猶豫不定,也並不是因為多想和我在一起,不過是害怕自己嫁錯了人未來後悔。韓蘇,你想讓我失望……」
韓蘇沒有否認,可她仍張了嘴試圖解釋一下,但羅瑪接著打斷了,「而我也確實……非常失望。」
羅瑪走後很久,韓蘇還一個人坐在位置上。
她確實想讓他失望,想打破他身上對自己執拗而不計回報的愛意,這樣的東西太珍貴也太沉重,她無法付出,承受不住,也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抹殺純情與天真的最好做法,莫過於砸去現實:對他的一往情深,回應以自己的權衡和算計。
可當他真的走了,她也沒感覺到多開心。畢竟,她選擇不辜負一段真心的方式不是用盡全力去擁抱它,而是,試圖摧毀它。
韓蘇自嘲地想:嗯,我在二十六歲的時候就親手扼殺了一段真心,真有這樣的魄力,未來我最慘最慘,也不過就是個沒有愛情、孤獨終老的……富婆。
還好,我韓蘇,有錢飲水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