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柒這一醉醉到了隔日,還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擁有點石成金之術,身旁萬千美人環繞,關鍵什麼事都不用自己做,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簡直美哉!
葉柒樂得抱著被子從床上滾了下來,可屁股著地夢終究是夢,葉柒睜開了眼不甘心地爬了起來,打算回到床榻上睡個回籠覺。
才剛躺回去,葉柒便覺得屋內的氣氛有著一絲不對勁兒,她忽地起身,只見屋中廳內,坐著一名鶴髮白須的老者正在煮茶。
葉柒這才大夢方醒,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阿翁?」
葉老爺子冷哼了一聲,「你還知道有我這個阿翁?」
葉柒自然是知道老爺子在氣什麼,她忙穿戴妥當,亦步亦趨地挪到了葉老爺子身旁:「阿翁…我知道錯了,這不是昨天正巧聽說醉夢樓上了一批新酒,我一個沒忍住多喝了幾杯…」
葉柒越說越是心虛,索性也不找借口了,在葉老爺子面前跪了下來,兩掌一攤:「總之,阿翁你打我便是。」
葉老爺子長長凝視著俯首認錯的孫女,不打也不罵,只是嘆了一聲:「你可知,我本想在生辰宴身上,將葉家交予你?」
「哈?」葉柒一時沒反應過來。
葉家世代釀酒,但也就到了葉老爺子這輩,才出了他這麼一個奇才,非但改良了早先祖輩們的酒方,讓口味更加醇綿悠長,還另闢蹊徑,研發了幾款口味清新適口的新酒。
葉老爺子靠著這些,一路帶著葉家酒坊從江南殺到了長安,酒香飄了萬里,在這京城之中一炮而紅站穩了腳跟。時至今日,葉家的生意遍布各業,祖業之上又累積了萬貫家財。
只是,老爺子子女緣薄,中年得子,獨子又與其夫人早逝,就留下葉柒這麼一個孫女…若是他想退下來,那生意的事自然只有交給葉柒了。
「這……太早了吧。」葉柒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有些小期待的,雖說她本人不是什麼做生意的料,但葉家的家底擺在那,她就算是做米蟲在那躺一輩子,也未必餓得死。
「哼。」老爺子又哼了一聲「不早了,你這一覺已經把及笄禮的時辰給睡過去了。」
葉柒訕笑了一聲:「都是孫女的錯。」
「你也知道!」老爺子顯然還是有氣,瞪了葉柒一眼,隨後又道,「經由這次,你的叔伯們覺得你太不堪大任,堅決不同意我的決定。」
葉柒撇了撇嘴說:「不奇怪,早前他們不就因為我是女子,已經諸多不滿了嗎?可是家業是阿翁你打下的,難不成你還不能決定嗎?」
「是我打下的沒錯,但是若他們幫手,我一個人如何打理這麼大的產業?」
葉柒聽了也覺得有理,可現在這事,不就成了僵局了?
見葉柒一臉苦惱,老爺子又道:「你二叔伯有向我提議,要將三表叔家的阿朗過繼給我。」
這位堂弟葉柒有印象,在他們這輩中也算是個佼佼者了。
「那阿翁你答應了?」葉柒問。
老爺子搖頭,「若給了他們,這葉家哪還有你的立足之地。」
葉柒想了想:「都是親戚……不至於吧。」
「你怎會明白,財富權利面前,人心是最經不住考驗的,阿翁我不想賭上你的將來,因此總得想辦法讓各房認可你才是。」
葉老爺子這話一出,葉柒忽然覺得自己真不像一回事,老爺子處處為她考慮,她卻只知玩耍不顧全大局,是該被打被罵,讓自己牢牢記住這個教訓。
葉柒看著老爺子慈愛的臉龐,一時之間感動非常,眼淚含在眼眶裡打著轉,吸了吸鼻子:「阿翁你想怎麼辦,我聽你的!我以後再也不讓你操心了!」
葉老爺子眯起了眼,「這可是你說的?」
葉柒忙不迭地點頭:「我說的。」
葉老爺子摸了摸鬍子:「既然如此,阿柒可願和阿翁打個賭?」
「什麼賭?」葉柒問。
葉老爺子起身,踱步到了門前。
「你也知道,我葉家雖以酒起家,但如今在長安酒坊的生意卻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你能在一年之內,不接受任何幫助,靠自己將葉氏的酒坊起死回生,那麼你的叔伯自然不會再有二話,只要你能做到,你便是葉家的家主。」
「可做生意……我真有些虛。」葉柒小心問道「就沒有什麼簡單點的,可以在家就能達成的?」
葉老爺子淡定地看了一眼:「想在家,我也有個主意。」
葉老爺子一拍手,門從外打開,光投進來,葉柒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前已經站了三個布衣男子,或胖或瘦或高或矮,見著她,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齊聲道:「小姐好!」
葉柒腦中只剩下歪瓜裂棗四個字,這三人站在她眼前都覺得辣眼睛,她忍不住遮上了眼,顫聲問道:「阿翁,這是什麼意思?」
葉老爺子道:「你若想在家,那便只有招婿這一條路了,但這入贅這事門當戶對的人家總是不願的,只能從底下鋪子中找了幾個能幹的,與你年齡相當的做候選人,你放心了,他們的家世阿翁我都排查過了,都是清白人家。」
「沒有第三條路?」葉柒快暈過去了。
「沒有了!」葉老爺子憐愛地看向孫女「這也是阿爺唯一能想到的主意。」
葉柒一時之間被架在堂上,進退兩難,但轉念又一想,葉家的生意興旺,從不見虧損,即便酒坊再差,那至少也是可以保證營收的,大不了讓她葉崢還有那群狐朋狗友以後要喝酒都來她這,這問題不該不難解決。
她心中這麼一盤算,再看見面前的四個丑瓜,當即一拍桌子:「阿翁,我和你賭了!」
葉老爺子笑眯了眼:「選酒坊?」
「沒錯!」
「不後悔?」老爺子又問。
「不悔!」葉柒抬了抬下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葉家的酒當年可以名揚天下,現在我也可以讓它重振金字招牌!」
葉老爺子撫須大笑:「說得好,我擊掌為誓!」
於是爺孫倆手心碰手心,三聲脆響,賭注已下,落子無悔!
末了,葉柒才想起來問道:「阿翁,若是我沒做到怎麼辦?」
「賭輸了,就必須挑個入贅夫婿成親!」
葉柒臉色一黑,看向一旁的「瓜」和「棗」,才一張嘴,就見著自己那些叔叔伯伯都走了進來,站在老爺子身邊。
一身青衣胖成了彌勒佛的二叔伯對著葉老爺子拱手道:「大哥,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又向著葉柒伸出了大拇指「沒想到我們柒兒還有這志氣,葉家酒坊能否重獲輝煌,可就看你的了!二叔伯看好你哦!」
葉柒反應過來,頓時氣得瞪圓了眼:「阿翁,你驢我?!」
葉老爺子笑眯了眼,對著葉柒道:「兵不厭詐,再者你各房的長輩都是我們這賭局的見證者,木已成舟,不可反悔!」
葉柒不得他法,跺了跺腳。
這個老狐狸!她還是上了他的套!
雖然說賭約已定,但葉老爺子還是給了葉柒幾天準備,並未立刻讓她走馬上任。
但葉柒越想越是鬱悶,便遣了人去成威武館約了李崢去東市永安飯莊吃酒,自己則換上了便於出行的衣服,打馬上街。
已是午後,街上行人不多,兩側的攤主聲音中也帶著幾分倦意,有一搭沒一搭地喊著,讓人在這冬日難得的暖陽下更是昏昏欲睡。
滴答滴答的馬蹄聲緩緩且有規律而來,有人揉揉眼望去。
葉柒一身紅衣黑馬,在雪地中格外的惹人注目,她本就長得嬌俏,只是時常喜歡做男子打扮,不認識她的外鄉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的俊俏小公子出府遊玩。
但對於兩側的商販來說,看到葉柒,就看到了行走的銀子,往日葉柒出來,哪一次不是一擲千金,是個買買買的大戶。
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扯著嗓子沖著葉柒叫賣,一時之間過路的行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方才還睡意濃濃的商人們像是打起了雞血,推銷著自己攤上的貨品,場面上一度火藥味十足。
只是今天的葉柒並沒有絲毫購買慾望,滿腦子都是悔不當初的情緒,默不作聲地騎馬前行。
有人眼見著銀子要跑,也不知是異想天開冒出的主意還是如何,拿起桌下的鑼,便一鎚子敲了下去,人沒留下,卻驚著了葉柒的馬。
驚馬慌不擇路沿著大街瘋狂賓士,葉柒也顧不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了,加緊了馬肚,拉緊了韁繩,伏低身子試圖讓馬停下來:「將軍,聽話!!快停下來!」
但這黑騎將軍比往日更難馴服,葉柒的拉扯放倒讓它更加不耐,試圖將葉柒從自己的身上甩下來,葉柒沒有辦法了,抱緊了馬脖子,對著路上越來越多的人嘶聲喊道:「讓開!」
一時之間雞飛狗跳,有人丟了手上的籃子倉皇躲開,有人連忙抱起街上玩耍的孩子閃到一邊,葉柒的心提起又落下,落下又提起。
將軍一個大拐,直奔上了白虎街,葉柒被風吹得迷了眼,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慌忙沖著前方喊了一句:「快讓開!」
木頌清推著輪椅自客棧中出來,遠遠聽見有人正沖他喊讓開,循聲望去,只見一匹驚馬直挺挺地沖他而來。
木頌清急忙想要操控輪子後退,但在雪地之中,慌亂下反倒是打滑往一旁又歪了一步,不偏不倚被地上厚實的雪塊卡個正著,完全動彈不得。
葉柒將此情形看在了眼裡,眼看著馬就要到跟前,只來得及說一句:「糟了!」
想也沒敢多想,直起身,用力一拍馬背,借著力便跳了出去,將人從輪椅上撲了下來,兩人抱著往旁邊滾了一圈,而此時葉柒的將軍撞上了那輛木製的輪椅。
輪椅不堪重創,在雪地中碎成了一片一片。
將軍反倒是一下撞懵了,停了下來,在原地盤桓了幾步,沖著葉柒打了個響鼻。
葉柒看著散架的輪椅,驚魂未定,啐罵道:「將軍,回去找你算賬!」
她忙將撐起身子對著身下的人道歉:「對不住了兄弟,我的馬受驚了才險些撞到了你!你的輪椅我會賠你的!」
「沒事。」身下的木頌清淡淡地回了一句「姑娘能想辦法弄我起來嗎?」
他的話清冷冷地飄進了葉柒的耳中,葉柒一時之間被這聲音勾去了魂魄,怎麼有人說話便如同唱曲一般動聽。
身上的人忽然失了神,躺在雪地上的木頌清冷得瑟瑟發抖,忍不住又喚道:「姑娘?」
「哦哦哦!」葉柒反應了過來,一股腦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沖著戰戰兢兢望著屋外的客棧小二和掌柜拿出一塊碎銀,招了招手「還不來搭把手,爺有賞!」
小二和掌柜立刻在銀錢的召喚下前來幫忙扶人。
木頌清被兩人小心翼翼地架了起來,一頭的黑髮裹著碎雪晃悠悠地從肩上滑到背上,葉柒的眼睛從這發落到了木頌清的臉上,胸口咚得被心敲擊了一聲,隨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到了今日,葉柒才明白,這句詩中的人究竟是如何模樣,彷彿世人在他身側都成了庸脂俗粉,他就是那謫仙兒!
多一分太濃,少一分嫌淡,眉目間正正好好地暈染著水墨山水般的美景,讓葉柒看痴了。
她的心騷動了,上前抓住了木頌清的手,一雙含情的眼睛無比真摯地望著他。
「公子,你可有婚配?看看小女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