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微明,晨霧縈繞下的長安城格外靜謐。
馬蹄踏著富德巷的石板路,踢嗒踢嗒的聲響穿過薄霧回蕩在巷道內,不一會兒隱約可見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有間酒坊」的門口。
車內,花雕掀開帘子看了一眼車外,回身輕輕推了推葉柒:「小姐,我們到了!」
路上馬車晃晃悠悠間葉柒抱著自己的行李睡得迷迷瞪瞪的,眼下在花雕輕聲細語地呼喚下,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這裡本就離咱們葉府不遠。」花雕替搖搖晃晃好不容易直起身來的葉柒繫上斗篷。
葉柒剛開了車門,撲面而來的冷風讓她霎時間便清醒了,花雕忙把手爐塞進她的懷中:「外頭開始飄雪了,小姐你當心受涼!」
「沒事!」
葉柒跳下了車,她一向身體還不錯,活動了一下手腳後,很快便適應了外頭的溫度。
幫著花雕將東西搬下了車後,葉柒打量起眼前這家上書「有間酒館」的鋪子。
近五十年的歷史,都化作陳舊的痕迹印在這葉家老鋪上,門上上了鎖,葉柒並不急著開門進去,伸手在這老木門上摸了摸。
此時,雪下得有些大了,花雕打發走了葉家的車夫,替葉柒打上了傘,有些擔憂地環顧四周:「……這店鋪的位置這麼差,能有生意嗎?」
「當年,阿翁就是在這裡白手起家,那我也可以!」葉柒的指尖拂過門上的木紋,一時之間雄心壯志全涌了出來,她沖著花雕揚唇一笑「再說了,酒香不怕巷子深!」
葉柒說著一個轉身又朝酒鋪對門走了過去,花雕舉著傘連忙跟上。
先前那張房契所在的地址與店鋪不過門對門的距離,沒有兩步就到了,葉柒拿著帕子擦乾淨了有些蒙塵的木質門牌,墨筆所批的「葉」字已經有些模糊了,門上的鎖微微發銹,許是太久無人居住打理了。
「這鎖會不會銹上了?」花雕略有些擔憂。
「試試就知道了。」
葉柒從腰上系著的荷包里將鑰匙取了出來插了進去,輕輕一扭,鎖便開了。
一旁的花雕鬆了口氣,葉柒將門一推,伴隨著吱嘎的木門聲響,塵封已久的院落再度出現在葉柒和花雕的面前。
這是一個二進的四合院落,院內鋪著青石板,但因下雪的緣故,先前剛化掉的雪水在面上結起了一層薄冰……葉柒穩穩地溜著冰往裡走,花雕腳下打著滑跟在她的身後幾次踉蹌著險些摔倒,但也有驚無險,終於兩人上了游廊,正準備穿過垂花門去後院,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二位姑娘是……?」
葉柒回過頭,只見門口站著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灰藍色的粗布棉衣,手揣在袖中謹慎地從門口往裡張望,目光中滿是探尋。
見兩人面露困惑齊刷刷地看向自己,男子走了進來,善意提醒道:「這裡是葉府的私宅,姑娘若是誤入,還請速速離去,不然他人若是問私闖民宅之責可擔待不起!」
葉柒見他並無惡意,問道:「先生貴姓?與這葉家又有何關係?」
那人老實巴交地拱了拱手道:「鄙人姓洪,是葉家酒鋪的釀酒師傅。」
「洪師傅呀……」葉柒在唇齒間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後笑道「您進門前可有看到門鎖是損壞的?」
洪師傅想了想搖頭道:「未曾。」
「那就對了!」葉柒亮出了手中的鑰匙「我可不是什麼私闖民宅,我是正大光明開門進來的!」
洪師傅驚訝地看著那把鑰匙,目光又落在了葉柒的臉上,如此來回兩遍,突然臉色發白:「您是大小姐?」
葉柒點頭:「是我沒錯!」
洪師傅一拍膝蓋突然轉身跑出了門,葉柒只聽得遠遠飄來一句:「壞了!!小祖宗來啦!!」
葉柒與花雕面面相覷,葉柒指了指自己:「怎麼覺得他很怕我?」
花雕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狀況。
葉柒偏頭一臉莫名,但不願在此事上再多費頭腦,她帶著花雕上了後院,這後院比起前院更加的荒涼,白雪之下雜草見縫插針地冒了出來,葉柒頭疼得對著花雕嘆了口氣:「這收拾起來,怕是要費些功夫,先去看看屋子裡頭怎麼樣?」
「嗯!」對於葉柒說的話,花掉自然是百分百地點頭。
兩人往前走,來到了主屋,葉柒推開了門,屋內傢具一應俱全,只是空氣中一股悶了許久的霉味,飄揚的灰塵讓葉柒忍不住用手絹捂住了口鼻,才前走了一步,花雕「呀」得一聲尖叫,顫著手指著牆上:「小姐!!好大的蜘蛛!」
小指蓋般大小的蜘蛛愣愣地與葉柒大眼瞪小眼,見來了不速之客,飛快地沿著牆爬行而上,但葉柒更快,脫下鞋便飛了過去,蜘蛛被鞋底板敲了個正著,落在地上暈死了過去。
「丟出去吧!」葉柒跳著過去撿起了鞋子,花雕仍有些後怕地拿帕子飛快地裹住蜘蛛,連手帕帶蜘蛛一起丟到了外頭的院落里。
葉柒穿上了鞋,再度打量四周,先前葉老爺搬走時在上頭蓋了些灰布防塵,此時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布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塵土,葉柒摸了摸鼻子:「花雕,今晚之前,咱就先把這主屋收拾一下,好歹也得先有個住處啊。」
花雕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有些猶豫:「小姐,要不讓我來吧,您歇著。」
葉柒從小到大,還沒幹過這種臟活累活,即便現在因為沒有了葉老爺子的幫扶,手頭拮据,雇不起幫傭,很多事情只能自己動手,但……既然自己還在,哪有讓小姐出手干這些事的道理?
葉柒倒是沒有花雕想得那麼複雜,說話間已經將袖子擼了起來,正準備去掀傢具上的布,聽見花雕這麼說,不太在意地擺了擺手:「沒事,我們一起來,這麼多的地方要打掃,到了晚上可不就要累死我的小花雕了,多個人多份力嘛!」
花雕微微有些感動,但見著葉柒的動作,連忙制止:「小姐先別掀!」
葉柒一愣:「嗯?」
「要先灑些水,灰塵才不會揚起。」花雕解釋道。
葉柒了悟地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
主僕二人正準備動手,洪師傅帶著兩個青年趕了過來,見狀連忙制止。
「小姐,這些粗活,還是讓我們來吧。」
洪師傅說著,將站在他身後的兩個愣頭青往前推了一推:「這兩個是我不成器的徒弟。」
他指著其中一個道:「這是汪良。」
名叫汪良的青年長得一臉憨厚,體格極為壯實,看起來力氣十足,他沖著葉柒行禮,悶悶地開口:「小姐。」
另個青年倒是主動許多,向前走了一步,彎了彎腰,一拱手:「小姐,我是李信。」
葉柒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李信看起來倒像是個能言善道的,但也不知是否是葉柒敏感,總覺得面前的三人,表面上恭敬,內心對她的到來都不太歡迎。
想當方才洪師傅跑開時,喊得那句「小祖宗」,千言萬愁似乎都在其中了。
葉柒不願在這些事上多費精力,想著自己空降而來,總是讓人不太習慣的,便耐著性子,溫和地問道:「酒館就你們三人嗎?」
「還有四人,只是此時還未到開工的時候,估摸著還在家中休息。」洪師傅面露尷尬,支支吾吾地解釋道。
「那酒館中,可有掌柜?」葉柒又問。
洪師傅遲疑了一會兒道:「本有一名掌柜,但老爺發現其中飽私囊後,便將他押送至衙門見官,掌柜的位置便一直空缺著!」
難怪……
葉柒想到了那筆筆爛賬,一下豁然開朗,先前有那麼一個掌柜,這酒館能不虧錢嘛!
葉柒想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打著包票:「沒事,如今我來了,大家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她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臉更喪了,洪師傅強扯出一抹笑:「是,是,小姐說得是,那我們先幫小姐把這住處收拾了!」
洪師傅說著拉著兩個徒弟開始幹活,葉柒當然也不會拒絕這般勞力,有了他們的加入,這院子估摸著當天就能收拾出來。
葉柒將掉下來的袖子又卷了回去,剛想著去幫忙,就見著顧五一路飛奔而來:「葉小姐!」
「顧五?」葉柒驚訝地看著氣喘吁吁地奔到自己面前的顧五「你不在花街待著,跑我這來做什麼?」
顧五擺著手,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葉柒拿過去一看,這不就是她先前為找木頌清所畫的畫像?
顧五喘勻了氣,忙道:「我看到他了,就在衙門那!」
「衙門?他怎麼會去那?」葉柒百思不得其解。
「聽說是去報官」顧五話還沒說完,便見著葉柒提著裙子便跑了出去,他忙不迭地喊道「我見著他的時候,他正領著捕快往自家去呢!」
「知道了!」
葉柒擺了擺手,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