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這間老酒坊,是老爺子進長安的立足之本,即便這些年葉家的生意重心已不在酒業上,但在酒坊生意日益虧損的情況下,不會不管不問,更不會在處理完始作俑者之後,對還沒有恢復生機的酒坊老夥計們坐視不理。
於是李卯這些潛藏的蛀蟲蠢蠢欲動了起來,便造成了現今的局面……
葉柒沉吟道:「難怪這些人還賴在咱們酒坊不願離開,果然是有利可圖…」
「他們應是知道葉老爺子對這間酒坊的感情。」木頌清在旁輕輕點頭,嘆了一聲「可以如此輕鬆地賺到錢,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是呀…人皆有貪婪之心,更何況無恥小人。
「這般說來,欠薪的事也是子虛烏有?」花雕細聲細氣地問道。
葉柒仔細回想這一天以來的諸多細節,沉吟道:「洪師傅師徒或許是真的,但李卯他們定是信口開河!」
她靈機一動,脫口而出:「說不一定洪師傅他們沒有拿到的工錢正是被李卯給扣下的。」
「有道理,還有維持日常運營的補助,怕是……」木頌清下意識地想到自己先前所查的賬本,李卯身為有間酒坊的賬房先生,收入支出本就由他打理,在掌柜下台之後,他更是一手遮天,什麼事干不出來呢?
葉柒聽木頌清這麼一說,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老爺子將她以打賭的名義「下放」到這酒坊里來,除了歷練之外,也正是對她的一次考驗,看她能不能順利發現和解決這酒坊中的問題。
畢竟……
就連花雕和木頌清都看得出來酒坊中的貓膩,更何況人精一般的葉老爺子本人呢?
葉柒就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旦想通了這個關節,以微知著,前後因果立刻便通曉了。
她冷哼了一聲:「方才他們還想用欠薪一事來威脅我,混蛋,小爺我遲早要將他們送去官府……」
葉柒語氣中滿是義憤填膺,恨不得現在付諸於行動。
「你是酒坊的大老闆,難道不能直接將他們處置了?」盧青納悶地問道。
「暫時不能呀!」葉柒垂頭喪氣「掌柜、賬房這些位置上的人除非自己要走,不然任免都得通過我阿翁的同意。」
而現今的這些還是他們抓住細微末節的線索的推測,還缺乏關鍵的物證或是人證,根本沒辦法拿到阿翁面前去蓋棺定論。
木頌清盯著她似笑非笑:「這你倒是記得了?」
葉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有些尷尬:「方才聽花雕說的時候,讓我回想起了一些過去在阿翁房中的見聞……因此……」
「嗯。」木頌清本就是逗她,低聲笑了兩聲拉回了正題,「按照現在的情形,李卯和顧石暫時動不了,那便只能先解決眼前,生意總是要做的。」
葉柒啊了一聲,抱著頭靠向花雕,哀聲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若是早知道有今天這難題,我就多存著些錢,也不至於像這些日子這般難堪。」
花雕小聲嘀咕:「若真是那樣,就不會有賭約一事了……」
葉柒磨著牙,眯著眼露出一個森森的笑容:「小花雕……你近日膽子見長啊,連小姐我的台都拆?」
花雕呀了一聲,兩頰的肉被葉柒捏了又揉,眼裡淚光都冒了出來,委屈兮兮道:「我錯了,我錯了小姐!」
葉柒這才鬆了手。
木頌清等她鬧完,這才悠悠開口道:「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
三人聞言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木頌清,葉柒點頭如搗蒜:「要的!你快說說!」
木頌清的主意在葉柒看來很是另闢新徑。
如今的酒坊的庫房內所剩的材料約莫只夠釀製兩三百斤酒,若是靠這些酒要賺到可以還清債務回本還有餘利購買原料自然是遠遠不夠的。
再過一月便是上巳節,屆時各家祭祀宴飲又有曲水流觴之習,不如先釀製一批發酵時間短口味又適宜冬日的雪裡紅,挨家挨戶試嘗推銷,並推出口味訂製的服務,也就是說可根據每位買家的口味去對酒的味道進行一些適度的調整,或淡或濃或偏酸或偏甜。
雖說對釀酒師和出去推銷的夥計考驗是多了一些,但若能拿下單子,便可以得到一筆訂金,這些訂金,就可以先用於購買原來,維持日常的運作,如此反覆幾次,若是順利也可先將債務還掉一部分。
葉柒聽完,便覺得此計可行,應和著點了點頭,甚是有些興奮:「木大哥你怎麼這麼聰明!讓我是絕對想不到這麼好的辦法的!」
他們這店位置偏僻,如今沒落之後,逐漸在京城失去了名頭,鮮少有人再找上門來,那客不來,他們便去找客,再加上多少有葉家的關係在背後撐著,也不會有人覺得他們是轉成來哄騙人的,如此這般廣撒網,總是能撈到幾條魚。
「阿柒。」木頌清喚了一聲葉柒的名字,葉柒回過神來,聽木頌清道「你若是覺得可行,我先讓盧青去知會一聲洪師傅,我們也好準備起來。」
葉柒自然是沒有二話,盧青得了吩咐便離開了,木頌清的賬本還看了一半,便與葉柒說了一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內又只剩下葉柒和花雕兩個人,因酒坊中無酒,在洪師傅的酒釀出來之前,這酒坊左右都得暫時停業。
葉柒沒有別的事好做,便把前一日給木頌清畫了一半的畫像給找了出來,在書桌上攤開,吩咐花雕道:「幫小姐我磨墨!」
花雕的墨磨得又勻又黑,葉柒用筆沾了墨便開始畫了起來。
花雕站在一旁看她畫畫,見她全神貫注,筆下的木頌清逐漸躍然於紙上,比起先前尋人時畫的那幾幅更多了幾分神韻。
可花雕看著看著,憂慮漸漸浮上了心頭。
葉柒正沉浸在作畫中,忽聽得耳畔傳來幽幽地一聲嘆息,手中的筆便懸在了紙上,遲遲沒有落下去、
葉柒不由抬頭看向花雕,見她小臉上眉間微微蹙著,神情很是苦惱。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嘆什麼氣?」葉柒問道。
花雕猶猶豫豫,目光閃爍。
葉柒皺眉道:「說嘛,和你家小姐有什麼不好直說的!」
花雕這才遲疑著開口道:「我只是想,小姐你畢竟是女子,與木先生孤男寡女地住在一間宅邸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葉柒眨了眨眼睛:「怎麼孤男寡女了,這不是還有你和盧青嗎?」
花雕跺了跺腳:「小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若是外人說起閑話來,小姐將來還怎麼議親呀!」
葉柒哈哈笑了兩聲,又往畫上添了兩筆,很是瀟洒道:「那便讓他們說去唄,嘴長在別人身上,我也管不到呀!」
「小姐!」花雕急了,擰起了手中的帕子,嘴上翻來覆去便是「總是不好的!」
葉柒笑吟吟地看著花雕為她著急,看久了才出聲勸導:「好了好了,你就沒有想過,你家小姐我對這位木先生本就有非分之想?」
「小姐,你說什麼?」花雕瞪大了眼睛。
筆尖在紙上划出了流暢的線條,葉柒用墨色勾勒著木頌清那頭黑長的頭髮,她柔聲說道:「不然我前陣子興師動眾找他做什麼?」
花雕已是被她家小姐的驚世之語驚得說不出話來,葉柒停下筆來,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輕輕用筆根點著自己的臉頰。
葉柒想起了與木頌清的初見,不由對著花雕輕輕一笑:「起初吧,確實是見色起意,現在……我也說不上來了,總之就想時時見他,一想到他若是將來和別的女子在一起,心中就覺得不痛快!」
葉柒起身湊近了花雕,笑眯眯地問道:「會否覺得我對木大哥的喜歡來的過快了?」
花雕老實地點了點頭:「何止是快,還莫名其妙。」
葉柒攤了攤手:「在此之前我雖沒喜歡過別人,也不知道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是它偏就這麼讓人措手不及地來了,既然我喜歡,可不想猶猶豫豫的顧及那些所謂的男女之別的禮教,我偏要想著法兒地抓住他!」
花雕對葉柒的性子是了解的,從小到大,她若是決定要做什麼,那便會立刻去做,但凡讓她抓住機會,她是不會讓它白白溜走的。
只是沒想到,有一天遇上喜歡之人,竟也是這般果敢勇猛。
花雕在此刻,特別想為她家小姐鼓鼓掌,她天生膽小、為人謹慎顧慮便多,若是她怕是做不到這樣。
可提到謹慎,花雕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可老爺那若是知道了……」
葉柒擺了擺手:「怕什麼!我算是看出來了,嫁人和繼承家業在我阿翁看來我只要能做成一樣就行了。」
阿翁與她打賭,本就只給了兩個結果,這兩個結果已經是讓阿翁的心思昭然若現了,葉柒這段時日被老爺子從頭到腳設計了個遍,再笨也能摸到其中的門道了。
她頓了頓,忽然笑了:「不過憑方才木大哥的表現,說不定這兩樣我都能做到呢!」
這說不定,就是第三條路!
生意她要做成,嫁人她也要嫁自己喜歡之人。
任人擺布,從來不是她葉柒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