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柒還是雲英未嫁,卻好奇心重得很,一時忘了自己頭上的負擔,問道:「嬤嬤,你同我說說!」
嬤嬤是個聰明人,見葉柒又來了精神,反倒是比之前配合了許多,忙一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一邊同她說道:「光是梳頭就有一定的講究,小姐可聽過梳頭歌?」
葉柒剛想搖頭,想起自己還在梳著髮髻,硬是忍了下來,道:「未曾。」
嬤嬤小聲唱給她聽:「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葉柒道:「這十句吉祥話,是梳一次唱一句?」
嬤嬤笑著點頭:「可不,這之後才是妝發,像小姐這般的人家,出嫁時雖比不得朝廷命婦的鳳冠霞帔,但金釵玉飾總是少不了的,一般來說會給女子梳高髻,便是要將所有的頭髮全部梳起,為了方便帶婚冠,這後腦勺還要背發包,統共下來近十多斤的重量,小姐你這小細脖子可有得受了。」
葉柒吐吐舌頭:「那我可不要搞這般複雜。」
「禮制在那,可不是小姐說了算的,也得你阿翁同意不是?」
葉柒聽著撇了撇嘴,這話說得她無法反駁,以她阿翁的脾氣,就算是再節儉,只要牽扯到她,便不能隨隨便便地辦,更何況,她到時候還是納婿,這意義更是不一般,阿翁可不就要大操大弄嘞。
「那後頭還有什麼嗎?」葉柒又問道。
「開臉。」嬤嬤道「女子一生只開一次臉,便是在嫁人時,這之後便意味已嫁作人婦。」
嬤嬤又將如何開臉同葉柒一說,葉柒咋舌,只覺為何禮制規矩中女子嫁人就仿若受刑一般,條條框框束著,總讓人不太自在。
她皺著眉思索著,那頭嬤嬤已然將她的髮髻梳好,取了面鏡子給她照著後頭問道:「小姐看看,可滿意?」
葉柒回過神來,左右端詳了一下鏡子中的自己,她從來都對外貌不甚在意,但今日看著梳妝後煥然一新的自己,倒也有幾分自我驚艷。
雖說禮制不可廢,但因這場及笄宴辦得多少有些匆忙,為了體諒賓客,同時也是考慮到了葉柒的性格,葉老爺子還是簡化了部分流程。
初加的環節,便由嬤嬤替她在房內進行。
花雕依著葉柒的喜好,選了一套素靜雅緻又大方得體的。
葉柒脫下了采衣,換上了這套襦裙,配上這髮髻剛剛好,襯得葉柒出塵脫俗,只要她不開口說話,是萬萬讓人不會聯想到那個不羈浪蕩的長安女霸王。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嬤嬤依著流程念完了祝詞,為她戴上了發笄,繫上了羅帕。
一切準備就緒,嬤嬤道:「小姐,咱們可以出門了。」
花雕已將房門打開,葉柒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隨即站起身來,挺直了背脊,蓮步輕移走出了房間。
在後花園的主宴場內,已經布置好了一切,賓客各自落座,葉老爺子也坐在了主人位上。
有人識得主賓位上的那位大人,吃驚地竊竊私語道:「這不是左司郎中霍大人嗎?」
旁人點頭道:「正是,沒想到葉老爺面子竟這般大,還能請到這樣的人物。」
雖說到了現今的朝代,商人的地位比起往日提高了不少,但總體而言,士工農商之間依舊存在的壁壘。
在朝品級越高的官員,一般還是不會隨便同商人結交,除非此人是真有本事,葉老爺子當屬之一。
但霍儒與他人不同,他本就是出身商戶,由姐姐姐夫養大,後讀書入仕才做到了今天都位置,因此他對於行商之人總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霍儒巡視四周,仿若看到了家中過去模樣,心中帶了幾分感慨,忽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倏地愣了。
「葉老,那邊那個後生,就是坐輪椅的那個…他是?」
在場的賓客中腿腳不便者只有一人,葉老爺子道:「他叫木頌清,是我孫女的朋友,也是有間酒坊的掌柜。」
「木頌清…」霍儒喃喃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木頌清「太像了…太像了…」
葉老爺子第一遍沒有聽清霍儒說了些什麼,直到他說到第三遍這才聽明白。
「你說他像誰?」老爺子有些納悶,鮮少見到霍儒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霍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麼…或許是我眼花了。」
末了他又不禁問了一句:「他是何地人?」
「聽說是從杭州來的。」
「杭州啊……那應當不是了。」
霍儒思索著,當初姐姐從未去過杭州,因此不會有錯。如今家中姐姐的兒子早已經認祖歸宗,這人怕只是長得像罷了。
霍儒嘆了口氣,又忍不住看了木頌清一眼,越看越是能從他的眉眼間捕捉到幾分與姐姐的相似之處。
他暗自把這份疑慮擺在了心中,不敢再妄動,不敢再多想,生怕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自懷疑土壤中漸漸生根發芽。
也恰是這時,司儀揚聲喊到:「吉時到!!」
所有人一瞬間內安靜了下來,葉柒由嬤嬤扶著走了進來,她露面的那一刻,木頌清的目光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她。
他怔忪著,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心在裡頭強而有力地撲通撲通越跳越快,而葉柒像是感受到了木頌清的視線,也望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跨越了相隔的人群,交匯在了一起,葉柒淺淺一笑,清甜得仿若這入口的雪裡紅一樣,流入了心中。
木頌清心想,完了,他怕是這輩子都走不出這笑靨了。
葉柒到了正中的禮台,在蒲墊上跪了下來,司儀喊道:「行跪拜正禮!」
葉柒向著葉老爺子,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隨後直起身來。身為主賓的霍儒從司儀手中接過了玉質發簪走到了葉柒面前站定。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隨著頌詞念完,嬤嬤替葉柒除去了先前所帶的發笄與羅絹,霍儒則跪下替葉柒戴上了那根發簪。
葉柒聽到霍儒起身時淡淡同她說道:「雪裡紅比起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孩子,你做得不錯!」
待葉柒反應過來,霍儒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葉柒心口撲通撲通跳,先前阿翁在同她提起主賓人選時就說過,霍儒拋開朝堂的身份,在酒這一字上是出了名的行家,這都要歸功於霍儒的姐姐。
霍儒家過去做得就是酒業生意,他的姐姐更是天賦出類拔萃之人,霍儒不遑多讓,姐弟倆當年也是圈裡的風雲人物。
再加上他如今已是朝廷重臣,若是得了他的讚賞,雪裡紅的地位也是往上一級的躍升,雖不是貢酒更勝貢酒。
葉柒腦海之中念頭轉的飛快,以至於往後的流程,她都感受不到其中的煩累,眾人皆道這葉家小姐多日不見,這規矩竟學的這般好,連葉老爺子也有幾分欣慰;誰哪裡能知道她正盤算著怎能利用霍儒的認可將雪裡紅的利潤最大化。
曾經的女霸王,成了如今的掌柜,似乎扎進了錢眼裡,沒人可以阻止她賺大錢的目標!
待葉柒換了禮服出來三拜結束之後,她亮著眼睛問霍儒道:「早聽聞大人書法一絕,不知可否為雪裡紅提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