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柒捏著毛筆在桌前呆了半晌。
木頌清一壺茶喝得見了底,還未見她落筆半分。
這件事說得容易做起來可是不容易,要測量院子堂屋各處大小,做出比例差距,更何況這生意與風水二字也分不開,對東西擺在哪裡,何處做景緻,哪裡入門,入門對著何物,如何才是生財都有講究。
葉柒純屬新手上路,即便風水這塊有木頌清在旁指點,但那些灌輸來的知識,總和腦中的構想打架,左右為難,筆提起又放下,一時之間無從下手,只好對著桌上的白紙發獃,漸漸得便有些放空了。
木頌清擱下水壺,搖著輪椅去了葉柒身邊:「和我出去走走?」
葉柒看了他一眼,有些沮喪:「我好像又說下大話了,心想著不過畫一張圖紙能有多難,可現在覺得是真難,我畫不出來……」
木頌清從她手裡將毛筆拿了過來,擱在筆架上,輕輕用力,將人拉了過來,葉柒順勢坐到了木頌清的腿上,輪椅發出小小的一聲動靜,往後推了一點,便穩穩地載著兩人,停在了原地。
葉柒臉微微發燙,聽到木頌清在耳邊哄著她道:「若是此時畫不出來,就不要畫了,何必強迫自己,待有了可行的想法,咱們就慢慢來,這擴張一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急不得。」
葉柒先前有些焦慮,聽他這番安慰,漸漸平復了下來,乖巧地點了點頭。
她扭過身,勾著木頌清的脖子,軟綿綿地開口道:「頌清,你可真好。」
木頌清難得見葉柒撒嬌,有幾分享受,便一下一下地摸著她的烏髮,撓貓似的,把人安排地服服帖帖,乖乖地靠著他。
葉柒在木頌清身上膩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覺得害臊了起來,扭了兩下想要下去,被木頌清輕輕往她臀上拍了一下:「別亂動。」
葉柒聽他聲音微微有些低啞,也不知是因為什麼,便一動不動地依言待了一會兒,木頌清才將她放開。
葉柒才剛在落地站穩,花雕和盧青二人行色匆匆地跑了進來,見著葉柒,立刻上前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葉柒一怔,反應很快:「說,怎麼了?」
盧青聲音急切:「李信出了趟門,說是去見一見應徵廚師的人選,哪知剛才被人醫館的人送了回來,身上好幾處的傷!」
「什麼?!」
李信就住在酒坊的後院里。
葉柒幾人急匆匆地趕到,汪良正在照顧著受傷的李信。
李信剛喝了葯,藥效還未發作,渾身尤其是骨折了的手和腿,痛得他冷汗直流,身上的內衫都被打濕了。
汪良替行動不便的李信擦了汗,葉柒和木頌清等人進了門。
「怎麼回事?」
因著著急,葉柒的聲音高了八度,掩不住的擔心。
「當家?」李信見驚動了葉柒,下意識地想起身,一動,忍不住呻吟出了聲,葉柒忙上前讓汪良幫他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
李信心中慚愧道:「當家,事情沒辦妥,還給您添了麻煩,我真是……真是……」
「這怪不得你。」葉柒忙道,皺著眉打量了一下李信的狀況。
只見他遍體鱗傷,臉上尤其厲害,腫了半邊,青一塊紫一塊的,左手與右腳都被綁了木板,但另兩隻沒有骨折的手腳上,也多是淤青,一看對方就下了黑手了。
葉柒越看越覺得心裡頭髮著涼,李信平日做人規規矩矩,除了完成酒坊的工作外,鮮少與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再加上他向來是會做人的,在外認得他的人,誰不誇上一句這小伙兒品性好得很……
那麼問題便來了……到底是誰做的,是沖著李信?還是沖著她?沖著酒坊?
葉柒與木頌清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慮。
木頌清低緩地開口,像是安撫李信的情緒:「你好好養傷,莫要多想什麼…這事不管是什麼原因,總是傷人者的不是,李信,你可有看到是誰打了你?」
李信頓了頓,搖頭:「沒有。」
他得了朋友的消息,知道城南有一名叫張九的人,經常在街上跑攤賣些自製的素鹵,手藝著實不錯,便想上門找張九聊聊。
只是張九住得偏遠,臨近城郊,在巷子的最裡頭。
那裡人跡稀少,多數都是生活窮困之人,李信剛進了巷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人從背後套上了麻袋拖到了一處角落。
他喊了幾聲發現根本沒有人來幫他,緊接著便是一頓拳腳打踢伺候了下來,對方人多勢眾,李信只能蜷縮著身子,用手臂護著自己的頭,但時間一久,再強壯的人也扛不住,他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就躺在了醫館裡。
聽大夫說,是住那的人路過見著他一個人渾身是傷地躺在死胡同,擔心出人命,就叫了幾個幫手把人送來了。
無論是打人的人,還是救他的人,他一個都沒有見到。
更別說……別人為何要打他了。
這件事兒,從頭至尾撲朔迷離。
動機、犯人、目擊者全部都好似不存在似的,唯獨李信這個受害人,證明了這件事確實發生過。
葉柒想,這總不能是李信自己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吧?
何必呀?
葉柒定了定神,道:「報官了嗎?」
汪良回道:「還沒呢,人一被送回來,大家就慌了手腳,還沒來得及去報官。」
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準備,畢竟是自家的人出了事兒,盧青的第一反應也是先通知葉柒和木頌清,讓他們來做定奪。
木頌清嘆了口氣:「汪良,你好好照顧他,盧青,備車,柒柒,我們去官府。」
木頌清吩咐了下來,盧青轉身就出了門。
李信想了想道:「當家,你們不如把孫秀和趙三兩都帶上,人多些,也安全些,我這還有我師父和阿良呢!」
李信一向做事妥當,凡事多想一層,自己既然從來沒有樹過敵,對方也不會平白無故來打人,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樹大招風。」木頌清怔了一下,緩緩說道「這陣子,怕是太惹眼了,招了些嫉妒。」
房內眾人都不說話了,心裡頗不是滋味。
這人也太奇怪了,當初酒坊經營不善時,要麼各個說風涼話,要麼就是嘆息都覺得葉家酒坊不行了,老字號就要就此消亡,這多麼多麼的可惜,甚至一個個上趕著當善人,說有事來找我們幫忙,幫沒幫,洪師傅李信他們都不知道,也許幫了,但是好處都進了李卯的口袋,也也許只是口頭上的嚷嚷,總之沒見過切實的行動,各個都是喊口號的王者。
可現下酒坊靠自己重獲了新生,這些人又眼紅了。
怎麼回事呢?
見不得別人好嗎?
可就算再見不得人好,又何必下這黑手?就在斗酒會上見真招啊,大家各憑本事,把壓箱底的絕學都拿出來看看。
再說了,吃喝之事,只要是好東西,百姓從不嫌多,難不成兩家的酒都不同,去了你家還不來我家了?
除非你家的酒是真得連口都入不了,那才是要遭市場埋汰的。
這不就是有間酒坊先前逐漸敗落的原因嗎?
他們不過是回歸了本質,拿回了原本的東西,卻在有些人眼裡彷彿動了自己盤裡的食物一樣。
著實怪哉。
葉柒心裡來了火,她最恨的就是這種喜歡在暗地裡動手腳的人,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她心想,這到底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她非要把他揪出來看看,讓這些人明白,她葉柒也不是好惹的!
怎的,她幾日不發威,都當她是病貓了?
長安女霸王的稱謂,她是白得的?
正想著,盧青進來報,車已經準備妥當。
「走著,咱們去給李信討公道!」
葉柒就像是一頭憤怒的豹子,怒氣沖沖地率先走了出去,模樣簡直是要與人去干仗。
木頌清知道葉柒是真的動了怒,她一直將身邊的人看得極重,如今對方動了李信,就猶如動了她自己,傷友之仇不得不報。
盧青的馬車趕得飛快,不過小半柱香的工夫就到了府衙前。
葉柒跳下車,便拿起鼓棒,重重地敲起了衙門前的那面大鼓,她每一下都帶著三分怨氣七分怒氣,咚咚咚的聲響,驚得衙門大門大開,捕頭走了出來:「何人擊鼓鳴冤?」
葉柒將手上的鼓棒往旁一扔,冷笑一聲上前:「我!有間酒坊當家葉柒,求見大人!」
出來的胡捕頭正是先前在木頌清家碰見的那位胡捕頭。
胡捕頭定睛一看,見是葉柒,心頭一驚,沒料到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和葉柒還能打上第二回交道。
葉柒敲擊衙鼓鬧出的動靜,已經吸引了一部分圍觀群眾聚集了過來,木頌清被盧青推著,站到了葉柒的身邊,葉柒看了一眼木頌清,木頌清朝她點了點頭。
葉柒深呼吸了一下道:「胡捕頭,我有案要報!」
好幾束好奇的目光往幾人身上投了過來,胡捕頭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忙定了定神,按流程辦事:「何案要報?」
葉柒在此時竟不卑不吭,在霎時間收斂起先前一身的火氣,她抱拳微微俯身,朗聲道:「我傢伙計李信今日未時於城南郭巷遭人蒙面毒打,受傷嚴重,還請大人做主,緝拿犯人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