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頌清被這枚銅錢硌到了牙,只覺得雙唇發麻,一時說不出話來,葉柒也愣了神,見木頌清面色古怪,不由低聲問了一句:「沒事吧?」
木頌清一手捂嘴,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陳燕婉不知兩人竊竊私語為何,只得自己開口拉了一下這尷尬的氣氛:「在我的家鄉,若是吃到彩頭,那便說明這人這一年都會風調雨順,順順利利的,頌清哥哥,你運氣真好!我就放了這麼一個,偏就給你吃到了,旁人都沒有。」
那難以言喻的麻勁兒消退了下去,木頌清開口淡淡道:「借你吉言了。」
陳燕婉習慣了木頌清對她這一向冷淡的態度,扭頭望向葉柒:「葉姐姐,這糕點你可喜歡?你若是喜歡,往後我每天都給你做好了送過來。」
「謝謝燕婉妹妹好意。」葉柒道,做出一副可惜的樣子「只是……不瞞你說,我和頌清都不愛這甜食,若是偶爾吃一次吃一口還好,要是日日吃,怕是真得做不到。」
陳燕婉愣了愣,似是有些失落:「是我考慮不周。」
她又很快打起了精神:「那我做一些咸口的點心給大家嘗嘗?」
花雕的臉色又往下黑了一層,怎麼著,這人是存心來和她搶活的嗎?
葉柒敏感地抓住了這話里細微末節的不對勁,琢磨著為何聽起來像是陳燕婉在找機會來別苑?
她直覺里要將這種可能性在苗頭上掐斷,葉柒不動聲色,微笑著開口:「我們日常的食物,都有花雕來打理,愛吃什麼不吃什麼,她照顧了我這麼多年,是最了解我的口味的,所以,妹妹不必麻煩了。」
花雕聽了葉柒這話,挺了挺胸很是得意,彷彿守住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陳燕婉面上一閃而過的失落,但也只好應聲道:「是我考慮不周了。」
葉柒安慰了一句陳燕婉,看看時間差不多,便尋了個借口,將陳燕婉打發走。陳燕婉走出別苑時,略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羅輕在鋪子里將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見她還在門口徘徊,便出聲道。
「陳姑娘,下午可有什麼安排?」
陳燕婉回神,低頭進了鋪子,她有些怕羅輕那帶有審視的目光,勉強笑了笑道:「本來打算給葉姐姐做條帕子,前幾日忙得很,才綉了一半,如今有空了,就繼續做吧。」
羅輕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陪姑娘。」
陳燕婉尷尬地咧嘴乾笑道:「這、不必麻煩了。」
「不麻煩。」羅輕上前就拉著她往後院走「既然如此,現在就開始吧。」
陳燕婉掙脫不得,只好弱弱抗議:「羅姐姐,你你慢些,我可以自己走。」
……
別苑內,送走了陳燕婉的三人鬆了口氣。
陳燕婉為人並非滴水不漏,因此讓木頌清和葉柒都有跡可循,先前葉柒的判斷,木頌清也有著相同的看法,雖說葉柒的回絕讓陳燕婉暫時沒了主意,但未必沒有下招。
兩人想著,那就等等,再試她一試,若能確定,那往後抓住陳燕婉的這層目的,也可深入布局,最終請君入甕。
葉柒和木頌清商議妥當,黃大夫應約而來,給木頌清腿上施針。
為了避嫌,葉柒暫且在廳內等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黃大夫才開了門讓葉柒進去。
木頌清正躺在床上,背後靠著枕頭,房間內有著一股艾草的味道。
黃大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叮囑道:「三個時辰內莫要洗澡,還有葯熬好了嗎?」
「好了!」
葉柒忙讓花雕將熬好的葯端了過來。
「趁熱喝了。」黃大夫吩咐道。
木頌清面不改色,接過了葉柒遞過來的瓷碗,一口悶了那碗黑漆漆的葯汁,眉頭都不見皺上一皺。
葉柒往他嘴裡塞了一顆蜜餞,隨即問黃大夫道:「大夫,頌清他這幾日會覺得腿上偶爾發癢,這是什麼緣故?」
黃大夫一愣,問道:「通常是在什麼情況之下?」
木頌清想了想道:「天氣稍冷時。」
黃大夫撫須思考道:「或許是血液流通不暢。」
「有什麼法子嗎?」葉柒問。
黃大夫:「這樣好了,我教諸位一個按摩腿部的法子,需每日定時按夠半柱香的時間,還有一個熱敷包,隨後我在葯堂配好,給你們送來。」
「多謝大夫!」葉柒感激道「不過,既然腿上有了感覺,這是不是說明假以時日,頌清定能站起來。」
「不能。」黃大夫嘆了口氣斬釘截鐵道「木公子能否站起來,還要看這毒何時可解,方才我給木公子把過脈了,脈象依舊不對……葉小姐,我勸你們還是儘快找到毒醫,才是正道。」
「我明白了……」
黃大夫離開後,木頌清見葉柒依舊是一臉失落,嘆了口氣,將人喚到了自己的床前。
「莫要擔心,戚兄不是在替我們打聽毒醫的消息了嗎?」
葉柒頷首,坐在床邊靠在他的胸膛:「我知道,不過……心裡頭總是忍不住地期許著,要是你能早些站起來就好了。」
木頌清:「我要是一直站不起來你會失望嗎?」
「不一樣。」葉柒嘟囔道。
木頌清輕輕:「嗯?如何不一樣?」
葉柒道:「若是我自己的想法,無論是你什麼樣的,你都是我的頌清,所以我不會有失望的感覺,可……若是這是你渴望而不得的,那我會失望,會怪這老天爺為何讓你受苦,讓你求而不得。」
木頌清笑了,攬住葉柒的肩膀:「我失望也是怕你失望,既然我們互相都是這樣,又何必糾結。」
葉柒捂著臉道:「聽你這麼一說,我覺著我根本就是自尋苦惱。」
「還擔心嗎?」木頌清柔聲問道。
葉柒搖了搖頭:「聽你的,順其自然,反正毒醫又不是憑空虛構的存在,我們等上一等。」
她說著忽然轉過身去,手撐在床上,長發垂下落在木頌清胸前。
葉柒道:「頌清,咱們今日做個約定如何?」
木頌清:「什麼約定?」
葉柒凝視著木頌清,也是方才,她才發現,一些情緒不過是源自自身的「想當然」,但凡說出口後,才發現原來對方並不是這麼認為的,也沒有把一些事情想得像她這般重。
葉柒往日雖然大條,但經歷先前原料那事兒的教訓,更加明白了,要多聽多想多思。
她與木頌清的關係也是如此,就算再親密,也不可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的「猜測」就是對方所思所想,這樣遲早有一天,會生出矛盾來。
葉柒道:「若是往後各自心裡頭與對方有關的心思,無論喜怒哀樂怨,都說出來,咱們好好聊上一聊,這一來可以更了解各自的想法,也不會生出什麼事端,二來…」
葉柒臉紅了一紅,小聲道:「也能知道,在彼此心中,對方能有多重要。」
木頌清含笑:「莫非,是我先前表現的不夠明顯?柒柒你不安了?」
「胡說什麼呢!」葉柒有些羞赧地錘了一下木頌清的胸膛,又將自己的頭靠了上去。
木頌清輕輕撫摸著葉柒柔順的長髮,柔聲道:「我明白的,人往往都是貪心的,我又未脫出五行,自然也不例外,哪怕感受的到你心中有我,也會希望得到一些,更直接的反饋…就像是…」
他低聲道:「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因此我會害怕失去你,擔心你會僅僅因為我的外表而喜歡我,擔心有更出色的人出現,你會不會就被對方吸引走了…但透過這些,我心裡便清晰地知道,這段時間下來,你對我已經這般重要了!」
葉柒紅著臉將木頌清抱著更緊了一些:「我又何嘗不是,往日里我可瀟洒得很,那麼多美人自身邊過,我從來都是片葉不沾,可就是唯獨在你這過不去。」
葉柒頓了頓,猶豫道:「但我必須承認,一開始…確實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君那樣,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所以我這心就動了…」
「嗯,我知道。」木頌清輕緩地開口「所以第一次相見,你一開口便是虎狼之詞,讓我著實嚇了一跳。」
「啊呀!」葉柒不好意思極了「何必提那糗事,要緊的是現在,我想的非常清楚,或許心動是始於臉,但喜歡和愛確實是在相處之後看到你的才華,見識過你的人品,又與你朝夕相處,日漸滋生而出,我想得很清楚,我這輩子呀,就想和你過,一起釀最好的酒,見最好的風景。」
木頌清低頭輕柔一吻落在了葉柒的額頭,低聲訴語:「我也是,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看兒孫繞膝,享盡天倫之樂…」
…
花雕送完大夫回來,才走到門前,就一眼看見了門內親密的兩人,花雕掩唇偷笑,悄悄替兩人將門掩上,自己則走到院中,往石凳上坐了下來。
院中正是一幅暖日熏楊柳,濃春醉海棠的景象。
「也不知盧大哥何時能回來,」
花雕聽著屋內不時傳來的輕笑聲,又看著那枝丫上向陽而開的花朵,不禁思緒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