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公子,我不懂,你為何要把衣服交給陳燕婉?這男子的衣物,怎麼能夠隨便交給他人!你讓小姐怎麼想。」
木頌清愣了愣,知她是為葉柒著急,便安撫道:「若無理由,我是不會給她的。」
「那你是為了什麼?」
花雕心裡頭還是不太舒服,方才陳燕婉拿著衣服從對門出來時,所有人都看見了,她一點兒都不避諱,這要是讓旁人誤會了,小姐該如何自處。
木頌清嘆了一聲,看了一眼鬱悶又茫然的花雕,道:「釣魚,不止要耐心,還要魚餌,若是餌未下,魚又怎會上鉤呢?」
花雕聽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你是說,是故意給她的?」
「正是。」
木頌清將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一一與花雕分析了一遍,花雕這才勉強接受了下來,可面上仍是憂心忡忡:「雖說,我知道公子你用心良苦,可小姐現今不在,回來了誤會了怎麼辦?」
木頌清嘆道:「可莫要對你家小姐這般沒有信心,她會明白的。」
花雕的眉頭仍擰著,木頌清笑道:「好了,你這般愁眉苦臉的,魚兒都要被你嚇跑了,好好收拾收拾心情,回去繼續忙吧!」
木頌清似是一切盡在掌握,花雕看著他回身應酬熟客們,心裡頭總覺得忐忑不定。
這事兒,真的會如他所說,沒有任何隱患嗎?
花雕心累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操碎了心的老母親。
第八十六章
太陽西沉,重重疊疊的晚霞,映紅了半邊天際,城裡的翠煙如仙子的紗練一般,輕飄飄的,緩緩升起,已然到了日落時分。
葉柒跟著傅思瑞在酒盟內待了足足一下午,眼下看看時辰也到了差不多該回去的時候了。
她與傅思瑞告辭,傅思瑞送她到了大門口,令小廝替她去牽將軍。
傅思瑞自旁人手中接過一個酒壺,遞到了葉柒的手裡:「這個給你。」
葉柒笑道:「沒想到還有禮物。」
她拔開酒葫蘆一聞,怔了,這可不就是紅塵醉嗎?
傅思瑞笑看她的神情變換,道:「這酒贈與小姐,今日傅某很榮幸可以結交像葉小姐這般爽朗之人作為朋友。」
葉柒有些不好意思:「這酒太過珍貴了。」
已然絕跡的天下第一酒,放到市場上,那是千金也買不來的,傅思瑞竟大方地送了她一酒葫蘆,這讓葉柒著實覺得拿在手裡,燙得慌。
傅思瑞見她推卻,便道:「酒既然釀製出來,便是給人喝的,若是常年儲存在酒窖內,也是浪費,如今既然遇到有緣人,贈卿一壺是應當,再者……」
他頓了頓,莞爾一笑:「方才在酒窖,你不是誇我有先人遺風嗎?即使如此,那或許有一日,我能夠重製紅塵醉也不一定呢?」
葉柒被傅思瑞的神情打動了,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公子!有志氣,我覺得你一定行!這酒我就收下了,你這個朋友,我也交定了。」
傅思瑞聞言笑意盈盈:「既然如此,往後我們換個稱呼。」
他退後了一步,向葉柒作了個揖:「葉妹妹。」
葉柒笑著回了一禮:「傅兄!」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此時,小廝來報,葉柒的馬已經備好了,葉柒剛要告辭離開,又被傅思瑞叫住。
「葉妹妹,雖說酒盟看好貴酒坊的潛力,才給此機會,可經由今日,我想你也明白,若要在這場盛會中走得久走得好,以酒坊目前的情況,還很艱難。」
葉柒點了點頭,嘆道:「確實,這世間高人太多,雪裡紅也不過是中上之資。」
傅思瑞繼續道:「但也莫要灰心,拿出全力來,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找到法子的!若有什麼困難,也可找我商量,我會幫著出一些注意。」
葉柒感激:「謝謝傅兄,我會儘力的。」
傅思瑞不再留她,葉柒往前走了幾步,忽想起了什麼回首問道:「對了傅兄,你既是霍家酒坊的當家,這斗酒會你參加嗎?」
傅思瑞:「自然,因此這評委一席我就不會再占著了。」
葉柒瞭然地點了點頭,笑道:「即使如此,我很期待和傅兄一較高下。」
傅思瑞愣了愣,粲然一笑:「葉妹妹這是在對我下戰書嗎?」
葉柒神態俏皮,勾唇道:「算是吧!」
「行!」傅思瑞道「這戰書我便接下了,你我兄妹二人,斗酒會見!」
「一言為定!」
話音落下,葉柒作揖告辭,翻身上馬。
將軍發出洪亮的一聲嘶鳴,四蹄撒開,歡快地向家的方向奔去。
傅思瑞背著手,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下來,他在原地久久站著,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傅思瑞眨了眨眼睛,此時葉柒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暮色中。
「公子!」
一灰衣小廝上前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傅思瑞的眉頭慢慢蹙了起來。
小廝說完了話,便後退了一步,垂著頭,等待一言不發的傅思瑞的吩咐。
傅思瑞臉色冷了下來,思索了片刻後,問道:「此事當真?」
小廝點了點頭。
傅思瑞吐了一口長氣,冷聲道:「走,回醉樂閣。」
小廝牽來了馬,和傅思瑞一道絕塵離開。
酒盟門前再度恢復了安靜,彷彿先前無人來亦無事發生……
……
葉柒將酒壺掛在腰間,騎著將軍溜達進了弄堂,遠遠便看著一條隊伍,自自家店門延續到了巷口,佔了半邊的路。
葉柒一愣,下馬牽著將軍一路往回走,有幾個熟人見著她,紛紛向她行禮道:「葉當家。」
葉柒點了點頭,繼續向前,好容易到了店門前,這才發現,堂內那幾張四方桌皆坐滿了人。
人人面前一壺酒一疊滷味,吃得不亦樂乎。
敢情這麼多人,皆是在這等座的!
花雕剛好從小廚房裡端著滷味進了前堂,一眼就看到了在門前發著愣的葉柒,忙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客人的桌上。
「小姐!你回來了!」
葉柒眨了眨眼,指了指堂內:「這……什麼情況?」
花雕便把袁譽來後,木頌清和李信的意識傳達給了葉柒,只是幾人都沒有想到,袁譽的手藝和坊中酒的適配竟這般高,引得聞訊而來的客人越來越多。
葉柒了解了前因後果,又看著木頌清手端著一疊滷味向她而來,在她面前站定,笑道:「袁譽的手藝確實不錯,來,試試。」
葉柒接過了筷子,夾起了一塊滷肉。
這肉上連著筋,原料用的是牛肉,也不知是用了什麼做法,肉的部分有嚼勁且不費勁,咬到筋的時候,卻發現軟得猶如肉凍一般,入口即化。
「喝口酒。」木頌清又把酒給她遞了過去。
葉柒依言喝了,頓時雙倍的香氣引爆了味蕾,滷肉與酒像是相互成就了一般,讓你想繼續喝一杯,同時繼續吃一塊肉,這滋味美哉!
葉柒眼睛裡冒著光,對木頌清道:「這個袁譽,咱們必須把他留下來!」
木頌清笑道:「我也正有此意,若是有他,咱們酒坊可以更上一層樓。」
先前決定要做堂食時,兩人一起商議過,看法幾乎是一致的——酒坊與飯莊不同,以酒為主,餐點皆要與其配合。既是下酒菜,就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做法,最重要的是不能搶了酒的風頭,而要相互成就。
袁譽的滷味便很好地做到了這點,既然試到了這麼滿意的人選,所有人一拍即合,葉柒當即便讓花雕去把袁譽從廚房內帶出來。
袁譽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請到了葉柒與木頌清的面前,而這個時候,食客已然走的差不多了,酒坊外掛上了關門的木牌。
葉柒言笑晏晏,問袁譽道:「袁兄弟,你這手藝一絕,可願意來我們酒坊做工?」
袁譽自然是願意的。
他本就是聽了李信的邀請,再三思索後才來試工的,畢竟攤販的收入不穩,他還有一家老小需要養活。
葉柒和木頌清也是個爽快人,與袁譽商議了一個滿意的工錢,協定了來上工的時間,雙方便簽下了契書。
因袁譽的緣故,今日的生意比起往日更好上幾分,葉柒心情極好,在原本說好的錢上又給袁譽加了一些,這可驚到了袁譽這個老實人,忙不迭地:「使不得,當家,這使不得,說好了,今日就收著點,多的我不能收。」
「拿著,這是你應得的,要不是今天你在,這生意未必能有這麼火熱。」
葉柒三言兩語說服了袁譽將錢收下,又讓花雕幫著把袁譽送出了門。
一切完事,葉柒滿足地伸了個懶腰,木頌清一眼見著了她腰間的酒葫蘆。
「這是……?」
「傅兄送我的。」葉柒將葫蘆拿了下來,獻寶似地遞給了木頌清「這可是第一屆斗酒會的魁首——紅塵醉,酒聖親自釀的!」
木頌清拔開了酒葫蘆上的酒塞,聞到那馥郁的香氣時聽得葉柒說出了「紅塵醉」三個字,一時愣了。
「你說……這就是酒聖釀的天下第一酒,紅塵醉?」
葉柒:「對呀,如今世間最後一壇紅塵醉就在酒盟的酒窖內,別處再也尋不到了,傅兄送我這壺,也算是我佔了他的便宜。」
「他竟送你這麼一份大禮。」木頌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魂不守舍地回了一句:「改日,我們也要回一份禮。」
葉柒渾然不知,贊同道:「那是自然,不過這禮,我倒是有些想法……」
葉柒笑眯眯地拉住了木頌清的手:「頌清!」
木頌清回神:「嗯?」
葉柒道:「陪我去後院找一下洪師傅和汪良吧!」
木頌清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里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但是葉柒既然開了口,他便應了下來,留下李信等人在前頭收拾,自己則和葉柒一道,帶著花雕往後頭走。
三人一進後院,陳燕婉正在晒衣服,見著他們也不知是否是有意,喜道:「葉姐姐,頌清哥哥!」
「燕婉妹妹?」葉柒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這一聲呼喚給吸引了過去,隨即便黏在了陳燕婉的手上。
「你手上的衣服是……?」
陳燕婉露出幾分羞澀,頗為不好意思道:「這是頌清哥哥換下的衣服,我剛才有空,便幫他洗了。」
好傢夥!
花雕一句髒話險些吐了出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省去了起因與過程,但把結果摘出來說,這能不讓人誤會嗎?
果不其然,還沒等花雕出聲,葉柒涼颼颼地飄了一句:「哦?你幫他洗衣服,誰同意的?」
陳燕婉乖乖巧巧說了半句實話:「頌清哥哥同意的,還是他親手拿給我的!」
這話一說出口,葉柒的眼神猶如利刃一般射向木頌清:「頌清,沒想到才半日的功夫,你們二人的關係已然這麼親近了?」
這話語之中的醋意半點都沒見遮掩,木頌清扶額:「柒柒,你聽我解釋。」
葉柒冷哼了一聲:「還需解釋什麼?你親手把衣服給她,讓她幫你洗?我都沒洗過你的衣服呢!憑什麼給她洗!」
葉柒的話越說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陳燕婉忙道:「葉姐姐,你莫要怪頌清哥哥,都是我的錯,你要怪怪我好了!」
木頌清皺了皺眉:「確實是我把衣服給她的,你既然要怪,就怪我,別把無關的人拉進來。」
葉柒一聽,炸了毛:「你們兩個什麼意思?她護著你,你護著她,都說對方無辜,合著都是我的錯是嗎?」
木頌清有些頭疼:「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無理取鬧。」
「我怎麼無理取鬧了?」葉柒刨根問底「你為什麼要把衣服給她?為什麼不能留著我回來幫你洗!」
「柒柒,那只是碰巧了,再說你向來十指不碰陽春水的,你哪裡會洗衣服?」木頌清也有些急了。
葉柒呵呵直笑:「所以你就去找這位溫柔如水、宜家宜室的燕婉妹妹了?」
陳燕婉適時地嚶了一聲,委屈道:「姐姐,你莫這麼說,都是我的錯,你們別吵了,不要為我氣壞了身子。」
木頌清一拍輪椅扶手,所有人嚇了一跳,花雕剛要說的話又給她嚇了回去。
木頌清冷聲道:「她不講道理關你什麼事。」
葉柒:「木頌清!你護著她?」
木頌清冷哼道:「是又怎麼樣,你不還叫傅思瑞,傅兄嗎?短短半日,我看你二人的關係也走得很近啊!」
葉柒一愣,皺起眉頭:「我先前就和你說過,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你現在還懷疑我對你有二心嗎?」
「你自己心裡清楚!」
葉柒哈哈笑了兩聲:「行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壓根就沒有信任過我!」
葉柒氣得掉頭就走,木頌清冷言冷語:「莫名其妙!」
他竟也一轉輪椅向外而去。
「葉姐姐!頌清哥哥!你們聽我說!」陳燕婉剛要追上去,卻被花雕給攔了下來。
花雕已然怒火中燒,對著陳燕婉便是突突一頓罵:「行了,別裝了!分明是你自己潑公子酒,又自己上門討要衣服,公子心善才答應的你,你非省略了起因過程,弄得像是公子特意找你洗衣服的一樣,你存何居心?我告訴你若是小姐和公子生出什麼間隙,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花雕放完狠話,轉身就追了出去,人到了前堂,卻沒有看到葉柒和木頌清。
她忙抓著李言問道:「可有看到小姐和公子?」
李言愣了愣神,指了指對門的別苑:「剛才兩人都氣沖沖的回去了,花雕,後頭吵得這麼厲害,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來不及和你解釋,我先回去看看。」
花雕急匆匆地就跑了,留下李言等人一臉的莫名。
……
花雕一邊小步穿過前廳,心裡頭拔涼拔涼的,生怕一會兒推開門,是兩人已然要分道揚鑣的場面。
早知如此,她在知道木頌清的計劃後,就早些通知小姐嘛,也不會引起這樣的誤會。
小姐向來脾氣就大,尤其對於最近的東西,佔有慾強得很,她那麼喜歡木公子,看著一個占著「未婚妻」名號的人竟然做出那樣的事,怎麼可能不生氣啊!
花雕想想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哽咽了兩聲,憋著一口氣,推開了葉柒的屋門,卻一下愣住了。
「你、你們……」
葉柒的桌上放著帶回來的紅塵醉,人坐在木頌清的腿上,兩人正你一杯我一杯,郎情妾意地互相喂酒,氣氛哪有方才那般火藥味十足。
花雕一時糊塗了,眼中噙著淚,也不知道到底這是個什麼情況。
葉柒呀了一聲,忙從木頌清的腿上跳了下來,將花雕拉了過來,取了帕子替她擦淚:「我的好花雕,你怎麼哭了呀?」
花雕看了看待她溫柔的葉柒,又看了看又恢復溫潤如玉的木頌清,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扁了扁嘴,哇的一聲哭出了聲來。
「我還以為你們要分開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