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崢想到了在家中等他的沈念妤,不禁臉上一紅。
「求親啊……」戚雲璋沉吟了一聲,沒有馬上作答,視線也不禁落在了木頌清與葉柒的身上,仿若透過了他們,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和徐寧。
李崢顯然是不知道戚雲璋的過往的,若是知道,他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可這問題問了以後,反倒是勾出了戚雲璋心裡某一段美好的回憶。
那時他也如李崢一般,整日里盤算著,若是等他中第之後,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上徐家向徐寧提親。
三書六禮自不可少,可他那張揚的心性,總想弄出些什麼特別的花樣,又能投徐寧所好,又可以讓她成為全京城小姐中讓人最為羨慕的那個。
但那時,戚雲璋想到的幾乎都是餿主意。
他想著徐寧愛放風箏,便生出一條「妙計」,他尋了工匠定製了一個可以載人的大風箏,便想著下聘那日,自己就乘著風箏從天而降,把牽著風箏的線交到徐寧手裡,告訴她,自己這隻風箏往後餘生都會牽在她的手裡,哪裡都不會去。
這事兒,他想得有多浪漫,這風箏做成後第一次試驗,他便摔得有多慘。
所幸當時他只找了家中後院的假山做實驗,因此只是折了條腿,徐寧得知後,便每日親手燉湯讓人給他送來,食盒裡總是放著她給他的信,兩人便借著這食盒一來二去地傳書,從天南談到地北,從你談到我,又說到我們。
這是徐寧出事之前,他過得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
而這份快樂,也隨著徐寧的失蹤戛然而止。
李崢不知戚雲璋在想些什麼,只是見他的眼神從溫柔漸漸變得有些悲傷,那眼神之空洞,仿若看透了生死,他不禁出口喚了一聲:「戚兄?」
戚雲璋回過神來,那副瀟洒的面具瞬間回到了他的臉上,讓李崢一時覺得剛才所見,是不是他的錯覺。
「這求親要從姑娘的喜好下手,我這旁人也只能給你這麼一個忠告了。」戚雲璋開口說道,又笑著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李崢「可是之前那位沈姑娘?李兄好福氣啊!」
李崢被他誇得紅了臉,訥訥地點頭又擺手,無措道:「是我有福氣,我有。」
說話間,兩人見葉柒站了起來,原是那小葯童回來了。
李崢和戚雲璋對視了一眼,便走了過去,只聽得那小葯童對葉柒說到:「我家先生給了您一個考驗,若您做到,他便同意給您相公治腿。」
幾人早就從戚雲璋那聽說過胡不羈的規矩,倒是早已心理準備。
葉柒淡定地回道:「麻煩小公子告訴我,是什麼考驗,我定當儘力而為。」
那小葯童指了指不遠處的山峰:「姑娘可知那是哪裡?」
葉柒和木頌清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一嶙峋的怪石立在峰頂,一面是山勢陡峭,另一面則是萬丈深淵。
葉柒搖了搖頭:「不知。」
小葯童解釋道:「那便是我們清潭山有名的『望夫石』,相傳過去曾有一名女子,常在此守望出征的丈夫,日晒雨淋、雷打風吹,從不離開,而當她丈夫戰死沙場的死訊傳來時,她的家人上山尋她,發現她早已化作一塊巨石立在那處,樣子仍狀似望著遠方,等候丈夫歸來。」
葉柒等人聽完小葯童解釋,雖有為這傳說中女子對丈夫的深情與堅持所動容,卻依舊不解,這與葉柒要受的考驗有何關係。
木頌清皺眉思索了片刻,問道:「小公子,說這個,是你家先生,讓我娘子去那不成?」
那小葯童一臉天真無辜地點了點頭:「正是。我家先生了說了,既是來為相公求醫,那那邊確實是最合適的考驗地。」
「可那裡是懸崖呀!」李崢驚道。
只聽那小童說道:「是啊,那望夫石所在的崖上生有一種奇花,長在崖壁之上,開著紫色的三瓣花葉,有它便可入葯,可解百毒。先生的意思是,小姐既要救夫,那就把所需的草藥先摘來。」
「我……」
「不行。」
葉柒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便被木頌清所打斷。
木頌清蹙緊了眉頭道:「柒柒,太危險,我不允許你去冒險,這腿大不了我不治了,左右無非是不能行走,這麼多年下來,我早就習慣了,但是我不能看到你因為我出任何的意外。」
戚雲璋在旁也勸道:「阿柒,木兄說得對,那望夫石一看就是兇險之地,萬一出什麼事兒,你讓我們怎麼辦,讓木兄怎麼辦?難不成,你要看木兄如我一般?」
戚雲璋這話出自真心,他太懂,若是愛人因為自己出了意外,這留下來等人身心上會受到多大的折磨。
「大不了,咱們就再找別人試試,這、這毒醫真夠毒的,怎麼能讓人賣命呢!」李崢急了,對著葯童道「你去回你家先生,我們不治了!」
那小葯童卻是一動不動,他像是早已將這樣的情況看了千次萬次,笑眯眯地看著葉柒,道:「你們說了都不算,我家先生說了,題即是給這位姐姐出的,那題做不做,只有她自己能決定。」
「這……」李崢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此事。
木頌清拉過葉柒的手,溫聲說道:「柒柒,聽我的可好?」
葉柒卻沒有說話,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小葯童笑得無邪極了:「看來小姐已經有答案了。」
葉柒點頭道:「花了這麼大的功夫來這裡,卻讓我把近在咫尺的希望放棄,我做不到。」
「柒柒!」木頌清皺眉驚道。
葉柒沖著木頌清笑了笑,安撫道:「你便信我一次,我有法子的!」
木頌清見她勝券在握的樣子,一時愣了神,葉柒沖他撒嬌道:「頌清,我從不胡說,若無把握,我又怎麼會冒險呢?」
確實,依葉柒的性格,即便再莽撞,也不至於以自己的安危來開玩笑。
「確定不會有問題?」
「嗯!」葉柒用力地點著頭,笑道「我有主意。」
木頌清見她胸有成竹,終於是嘆了口氣,道:「好。」
李崢在旁急了眼:「你怎麼能由著她任性。」
他往前走了一步,被戚雲璋攔住,戚雲璋也已冷靜了下來,對李崢道:「李兄,你冷靜一些。」
李崢:「這、這讓我怎麼冷靜,這一個上頭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另一個居然也跟著不清醒,這是好玩的事兒嗎?」
戚雲璋嘆道:「你仔細看看阿柒,或許,我們該信她才是。」
李崢聽得這話,才認真地看了葉柒一眼,葉柒正凝望著他,半點未見緊張或者慌亂,他看見她眼中的鎮定,莫名地安靜了下來,嘆了聲,將路讓開。
李崢彆扭道:「回頭害怕了,可別來求我們。」
葉柒嘻嘻笑道:「我才沒這麼沒骨氣。」
她又轉身問那小葯童:「你家先生可說有時間限定?」
小葯童搖頭:「取來便是。」
葉柒瞭然:「成,那你回去告訴你家先生,我接受這個挑戰。」
……
從這座山頭到那座山頭,至少需要好幾個時辰,然而夜間山路難行,又不知會有什麼危險等著,因此反正沒有時間限定,葉柒與木頌清等人便在那山腰的獵戶家中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葉柒沒讓木頌清幾人跟著,而是讓戚雲璋和李崢先護送木頌清去清輝堂,在那等自己採藥歸來,還讓戚雲璋千萬盯著,切不可讓那胡不羈中途反悔,為他人先行治療。
等送走了木頌清一行,葉柒才裝好了乾糧準備上路。
臨行前,葉柒找上了正在廚房內做飯的獵戶妻子,笑道:「這位姐姐,我向您一個事兒,您可知,這山中有擅長攀岩的人嗎?」
獵戶妻子一愣,道:「有。」
葉柒取了一小枚碎銀,放在了廚房案台上:「煩請姐姐給我賣個消息。」
那獵戶妻子眉開眼笑地接了過來,放入口中一咬,實打實的銀子。
她忙道:「嗨,多大的事兒,咱們村的張大牛他擅長養鷹,可這鷹巢不常在山崖之上嘛,因此他可擅長這些伎倆了。」
葉柒得了消息,問清了張大牛的地址,又謝過獵戶妻子,便告辭離開。
另一邊,木頌清等人先行到了清輝堂,小葯童未見到葉柒,便猜到那位小姐應是自己去瞭望夫石那,便先將木頌清幾人帶到了清輝堂邊的草亭內,讓眾人暫時落腳休息,給他們倒完水後,小葯童自己又回到了那藥罐子前,繼續看葯。
木頌清喝了口茶,茶水中有著一股淡淡的枸杞香氣,他心事重重地放下了茶杯,忍不住往望夫石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小動作被戚雲璋看在了眼裡,他嘆了一聲,道:「若是擔心,我們可以跟去看看。」
木頌清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信她。」
戚雲璋看了他一眼,只見木頌清垂下了眼眸,像是瞬間收斂了自己外露的情緒,變得瞬間淡然,讓人不好猜測。
但……
戚雲璋心想,越是淡然,越是心焦。
他的心,怕是早隨著葉柒而去了。
時間流逝,日頭逐漸西沉,可山道之上,仍還未見到葉柒那熟悉的身影。
木頌清手中的茶也許久未動,一直閉著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崢有些著急,道:「咱們要不去看看吧。」
木頌清出聲道:「若是阿柒如今正在回來的路上,咱們這一走很有可能會錯過,等,我們還是在這等。」
李崢皺眉:「可是……」
「我說過,我相信她。」木頌清睜開了眼打斷了李崢,雙眸中像是凝聚著什麼力量似的,鎮定而深沉,他道「她會回來的,我們且安心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際的夕陽與山脈連成一線,紅雲仿若濃烈的大火,燃燒著青色的山脊,而這清潭山頂的白雪,也漸漸染上了紅色。
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在沉默中靜靜等候著葉柒。
「小姐姐,你回來了!」
「對啊!小公子,快去和你家先生說,我把東西帶回來了。」
木頌清驀然回首,見葉柒正一臉笑容地向他們揮手,夕陽落在她的臉上,格外的美麗。
葉柒三步並作兩步,小跑到了亭子內,拿過了木頌清手上的茶杯,咕嚕嚕一口氣將茶全然灌了下去。
「啊,終於得救了。」葉柒笑道「方才我都快渴死了。」
李崢恨不得錘她一下,激動道:「你可算回來了,擔心死我們了。」
葉柒笑道:「不過來迴路上花了些時間,採藥不過小菜一碟。」
木頌清目光落在她腰間的葯簍上,只見裡頭放著一把淡紫色的三葉花,他訝異之下,又拉著葉柒從頭至腳的用目光掃視了一遍:「可有受傷?」
葉柒搖頭,伸手親昵地勾著木頌清的手道:「我機靈著呢,怎麼會讓自己受傷呢。」
木頌清這才放下心來,道:「這草藥是……」
葉柒知道木頌清想要問什麼。
胡不羈這考驗,表面上看起來出的著實刁鑽,可她從未做過任何的限制,自己摘,還是請他人摘都一樣,關鍵則是將草藥踩到手即可。
這遇到老實人,或許下意識地便認為是要以身冒險,但葉柒向來靈活慣了,小腦袋一動就有能有應對的主意。
她按照獵戶娘子的指示找上了那姓張的養鷹人,給了他三十兩銀子做定金,讓他替她上望夫石上採藥,事成之後,會再付他二十兩作為報酬。
這對於山間的百姓來說,是一筆巨大的收入,而張大牛向來擅長在山壁上來去,這錢若是不賺,便是傻子。
於是便答應了下來,帶上了護具和工具,和葉柒一道上瞭望夫石的那座山崖。
張大牛確實有幾把刷子,除卻做安全準備、探路花了些時間,待正式上手,不出小半盞茶的時間,就把草藥給她摘了下來。
葉柒笑道:「總之,這關咱們算是過了。」
李崢愣了愣:「可不是自己摘的沒事嗎?」
葉柒道:「當然沒事,做事需靈活,把這對自己來說困難之事交給更為擅長的人豈不是更好,再說,若是我出什麼意外了,頌清可怎麼辦?你們不都讓我多想想你們嗎?」
「說得好!」
葉柒話音剛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讚歎,那聲音如黃鶯出谷,清脆悅耳,眾人詫異之下,循聲望去,只見小葯童引著一白衣蒙面女子向他們走來,說話的,正是這女子。
待小葯童和白衣女子在他們面前站定,那白衣女子道:「姑娘所為,我甚是欣賞,我見多了前者為後者犧牲,後者被救活後得知前者為其而死,變得瘋癲或者殉情的悲劇,因此即便要救心中重要之人同樣要顧慮自己的性命,一味的犧牲也是對生者的性命不負責任,世間方法千萬,不可不知變通。」
葉柒怔愣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她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盈秋水又帶著分慈悲為懷的、悲天憫人的氣度:「您是……」
旁邊的小葯童笑吟吟道:「這就是我家先生!」
「您就是胡不羈?清潭山小神農胡不羈?」
「正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胡不羈原來不是個男人,而是名身形窈窕的女子!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
葉柒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對胡不羈道:「胡大夫,既然如此,是說,我過關了?」
「嗯。」胡不羈輕輕點了點頭,雖隔著面紗,葉柒也能聽出她聲音中的笑意「諸位隨我進來。」
胡不羈的清輝堂內一路帶著一股淡淡的草藥清香,內部分門別類格外清晰,前廳是診堂,專門用來看診,還有專門製藥的藥房,用於葯浴、針灸、拔罐的診療室、供重症病患留山治療的房間,各個區域都被走廊串聯了起來。
四人跟著胡不羈進了診堂,此處葯香味更濃,葉柒發現味道正是從胡不羈案桌上的小香爐內傳來的。
像是發現了葉柒的視線,胡不羈解釋道:「爐內我點了安定香,可幫病人們消除緊張,安定情緒。」
葉柒點了點頭,心下不禁覺得胡不羈的心細,來這的病人多數命懸一線,聞到這味道,再焦慮的情緒,都可被漸漸撫平下來,乖乖配合胡不羈的治療。
胡不羈安排眾人坐下,自己走到了案桌前:「情況我已聽葯童與我說了,具體的,一會兒待我把完脈再說。」
胡不羈取了一根絲線,讓葉柒幫忙綁在木頌清的手腕上,葉柒依言照做。
眾人看著胡不羈捏著絲線,閉眼不語懸絲診脈,也一言不敢發,靜靜在旁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胡不羈睜開眼來,讓葉柒把絲線取了回來。
她道:「一會兒,我會問公子一些關於病症的問題,還望公子認真回答我,我全部會先記錄下來。」
「好。」木頌清答道。
胡不羈抬手準備研墨,但不知是否是面紗太長,總是遮擋視線,她索性將面紗取了下來,一張秀美雅緻的臉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葉柒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禁捂住了嘴,下意識地看向了戚雲璋。
只見他也失了神,雙眼緊緊凝視著面前的胡不羈,薄唇微顫,喃喃地喚了一聲:「阿寧?」
第八十九章
眼前的胡不羈竟與徐寧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容顏褪去了當年的稚嫩,變得更加成熟,且多了一分沉著冷靜的氣質。
在場除了從未見過徐寧畫像的李崢,幾乎都有些愣住了。
胡不羈察覺到了房間內明顯的氣氛變化,不自覺的微微蹙了蹙眉。
她雖不知為何大家突然都安靜了下來,但隱約感覺到了一道熾熱的視線始終黏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些坐立難安。
胡不羈下意識地找尋是誰這般放肆地用視線糾纏著她,這著實讓她有些惱怒了起來。
戚雲璋直勾勾地凝視著胡不羈的臉,目光痴纏,捨不得離開,就在這個時候,胡不羈忽然轉過頭來,與戚雲璋四目相對。
戚雲璋一時恍惚,隔著數尺的距離,卻好似在一瞬間跨越了時間。
他忍不住上前了幾步,忐忑地站在胡不羈的面前,張了張嘴,又不敢開口,生怕這份幻想會被打破。
倒是胡不羈眉間一蹙道:「公子為何這般盯著我看?讓人不喜。」
戚雲璋心頭仿若被人重重鎚了一記,往後倒退了一步,臉色白了白,張口道:「你……不記得我了?」
胡不羈動了動手,將長袖往上收了收,露出了潔白的皓腕,她提著筆,一臉莫名:「我為何要記得你?莫非公子曾是我的病人?」
戚雲璋愣了愣,又道:「戚雲璋,我的名字,你可有印象?」
她上下將戚雲璋打量了一番,卻是無緣無故太陽穴隱隱作痛了起來,她手上一頓,心裡莫名的煩躁了起來,張口道:「我確實不認得公子,公子定是認錯人了。」
戚雲璋聞言默然。
他不知究竟是胡不羈失去了和他相關的記憶,又或是,她只是與徐寧相像的一個人,而非徐寧。
戚雲璋無法斷定此事,便不由躊躇了起來。
「你……」
他張了張嘴,才吐出一個字,那邊的胡不羈,忽地一擰眉開口道:「戚公子,你今日本是為朋友求醫而來,現在我要為木公子看病,請你莫要再糾纏。」
見她神情,顯然是真惱了,戚雲璋臉色又白了幾分,一臉失落地退到一旁。
葉柒見狀,悄悄走到他的身邊,將人拉到門口道:「不如,你先出去。」
戚雲璋看了葉柒一眼,苦笑道:「抱歉,耽誤你們的事了。」
葉柒道:「誰與你說這個了,戚兄,你聰明一世怎麼這個時候犯糊塗。」
「嗯?」戚雲璋挑眉,不知葉柒為何突發此言論。
葉柒嘆了口氣,開口道:「我們誰也不知胡不羈和當年的徐寧小姐有何關係,但這清輝堂中定有人會知道胡不羈的一些過往,你不如趁此機會打聽一下,或許會有什麼收穫呢?」
戚雲璋如醍醐蓋頂,明白了。
歷史對於個人而言亦是存在的,是人便有出生經歷過往等一系列的信息,他們初來乍到或許對胡不羈還毫無所知,但清輝堂里與胡不羈朝夕相處的人,定然會知道些什麼。
戚雲璋向葉柒拱了拱手,嘆道:「戚某,受教了,多謝。」
他回頭又看了胡不羈一眼,舒了口氣,悄然出了門。
胡不羈看著戚雲璋無聲同她說了一句「抱歉」後轉身離開,心裡頭莫名覺得空落落的,她暗自氣惱,惱這男子給自己帶來的無端情緒,竟讓她有一絲無措。
旁側,木頌清將胡不羈的神情變化看在了眼裡,他若有所思間葉柒回到了他的身邊,手輕放在他的肩上,木頌清抬頭看看了葉柒一眼,不禁嘴角一勾,帶上了笑,兩人眼中都有相同的答案。
這世間怎麼會有無緣無故相像的兩人呢,其中定有緣故。
胡不羈回過神來,知自己竟將病人置於一旁不聞不問,臉上閃過一絲懊惱,她道:「木公子,那我們開始吧。」
木頌清點了點頭。
清輝堂外,九曲迴廊鏈接著各個區域。
戚雲璋一路走來,遇見的皆是一些年歲不大的葯童,穿著清潭山清輝堂標誌性的白衣,見著他皆是彬彬有禮地彎腰行禮。
戚雲璋要找的自然不是這些孩子,只有年歲越長的,才能越清楚當年的事情。
他順著迴廊拐了個彎,前方是清輝堂的葯堂,但凡製藥、配藥,皆是在此。
戚雲璋邁步走了進去,葯櫃前有一白髮蒼蒼的老者正在對著手中的藥方抓藥,聽到動靜,回過身來,見是一陌生人,微愣了一下,道:「公子可是迷路了?」
戚雲璋拱手道:「多謝老丈關心,我好友正在被胡大夫診治著,我便出來隨處逛逛。」
那老者瞭然地點頭:「既然如此,公子不如在此坐一會兒,前頭是病患住的居所,有部分患者的病會傳染,因此閑雜人等沒有山主的許可,可不得隨意踏入。」
「山主?」
「哦,便是胡大夫。」
「原來如此,謝謝老丈提醒。」戚雲璋恭敬不如從命,一撩下擺在葯櫃前的茶案上坐了下來。
老者為他倒了杯藥茶,道:「此茶用了些養血補氣的藥材所泡,我見公子臉色蒼白,有氣虛之症,不如試試。」
戚雲璋順從地舉杯喝了一口,狀似無意地開口道:「老丈在這清潭山待了多久了?」
那老者微笑道:「已有四十餘年了,我曾是前任山主的侍從,在學醫這事兒上沒有多少的天賦,只得認認藥材,在此幫忙抓抓藥。」
戚雲璋笑道:「人各有其職,此間這麼多的藥材,老丈都能記得住,也是老丈的本事了。」
「公子太會說話了。」老者被戚雲璋這句話誇到了心坎兒上,臉上的微笑都加深了幾分,他笑道「見公子一表人才,定然也非是俗人。」
「嗨!」戚雲璋擺手「我不過是一個開茶館的商人,俗得很。」
他又嘆了一聲道:「哪比得胡山主,錢財於眼前不過過眼雲煙,脫俗得很,我自愧不如。」
戚雲璋把話題自然過渡到了胡不羈的身上,那老丈贊同地點了點頭,嘆道:「畢竟是經歷過生死之人,心境與追求已是不同。」
「哦?此話怎講?」戚雲璋敏感地抓到了老者話中的信息,忙追問道。
老者嘆了一聲,他覺得戚雲璋和善,也不自覺打開了話匣子道:「山主她並非從小生活在清潭山上,而是被她師父,也就是前任山主賀神醫在十一年前救回來的。」
十一年……
戚雲璋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徐寧正是十一年前掉落懸崖,隨後失蹤的。
他強作鎮定,聽老者繼續往下說道:「賀神醫是在山崖下撿到重傷的山主的,判斷應是從山間掉落所致渾身骨折,若是平常人早就已經死了,可她仍吊著一口氣,求生慾望極強。賀神醫見此,便用藥吊著她一口氣,將人帶回了清潭山診治,用了整整六個月的時間,才將人從地獄裡拉了回來,只是山主她一醒來,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不記得自己爹娘,更不記得家住何處,賀神醫說她是得了離魂症,因此派人出山打聽消息,想要找到山主的家人,但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戚雲璋啞了啞嗓子,當時徐寧落崖之後,戚徐二家只找了小半個月就放棄了,畢竟以常人來看,從這麼高的山崖上摔落又怎麼還會活著?再加上當時撿到徐寧的鞋子,便以為,屍體是被山間的野獸所瓜分沒了。
哪裡想到,徐寧有可能被人所救,在另一處昏迷了整整六個月。
六個月,足夠讓徐家小姐失蹤的消息沉澱下來被別的八卦所替代,因此賀神醫即便派人下山打探消息,也可能什麼都打聽不到。
戚雲璋眸色愈發深沉,他剋制著情緒,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老者嘆了一聲「歷經了生死,山主對過往早已看淡,便拜了賀神醫為師,為自己取名不羈,意思便是不羈於過往,一切從新開始。山主又用了大半年的時間,使得自己恢復得與常人無疑,可自由行走。由此開始,賀神醫便開始教山主醫術,山主也卻有天分,不過五年,便已將賀神醫的一手神技全然學會,而後便是青出於藍,也正是如此,在賀神醫歸去時才放心將山主的位置傳給了自己這後來居上的徒弟。」
聽到此處,戚雲璋幾乎可以斷定,胡不羈就是徐寧。
徐寧自幼就是過目不忘,不管學什麼都特別的快,這能力,常被徐伯父感嘆道,若徐寧是男子,說不定徐家便要出一位文武雙全的狀元了。
戚雲璋記得那時徐寧頗為傲嬌,與他說,就算自己是女子,也可有一番成就。
如今,徐寧就是名聞天下的毒醫胡不羈,這可不實現了當年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