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芙往男人懷裡又拱了一下,貼的再緊些,眼睛一閉,便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應該差不多中午時分了,床上只剩下她一人,但裴右安就在門外不遠之處,她知道,她聽到了他和楊雲的說話聲音,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麼,但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了屋內,悅耳,悅心。
屋裡爐火燃的極旺。嘉芙光溜溜地躺在被窩裡,暖暖的,從裡到外,渾身上下,每一根髮絲,每一寸肌膚,無不舒適愜意。
昨夜在雪地里艱難跋涉的一幕,此刻想起,彷彿不像是真的。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會走路,竟然一口氣,在沒過腳踝的積雪地里走了八九里的路。
這在從前,簡直匪夷所思。
被窩裡伸出兩隻嫩藕似的細細胳膊,嘉芙懶洋洋地展了個大懶腰,慢慢坐了起來,低頭找自己的衣裳,見昨夜後來被脫下的都不見了,枕畔放了一套乾淨的,從褻衣到襪,一應俱全。想是裴右安起身後,從她包袱里幫她取出的。
她打了個小哈欠,伸手去夠衣裳,這時聽到門口傳來了他的腳步聲,接著,門被輕輕推開了。
嘉芙立刻哧溜一下鑽進了被窩,閉上眼睛,裝做還在睡覺。
他關了門,輕手輕腳地進來,似去察看了眼火爐,隨後便來到床邊,輕輕坐了下去。
嘉芙雖然閉著眼睛,卻也能感覺的到,他似在默默地凝視自己。
幸好她是背朝外,臉朝里睡的,要不然,被他這麼看著,十個她也早憋不住了。
片刻後,嘉芙感到身後的男人慢慢俯身靠了過來,一時猜不透他要做什麼。還沒反應過來,感到後背一暖,他竟在她露於外的裸背上輕輕印了一吻,接著便替她攏高被頭,蓋住方才來不及縮進去的一截雪白肩背。動作輕柔無比,似怕驚醒了她。
做完這些,他便起身,似先要出去了。
嘉芙被那印於後背的悄悄輕吻給弄的心如鹿撞,再也忍不住,嗤的輕笑一聲,睜開了眼,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兩條光溜溜的胳膊摟住了他,柔軟身子一貼上去,他的腰勁便泄了,軟了腿,人仰在了床上。
身下那條昨夜呻吟掙扎了好些時候的老床床腿,又發出了可憐的「咯吱」一聲。
嘉芙一個翻身,人就趴在了他的胸前,半眯著那雙剛睡醒的還帶了點貓兒媚的眼眸,朝他得意地揚起自己的漂亮小下巴。
「你趁我睡著,竟然偷親我!」
裴右安眸底閃動著愉悅的細碎光芒,一笑,抬手,隔著被子,輕輕打了下她的屁股。
「醒了還裝睡,不老實。肚子餓了吧?快起來吧。」
嘉芙哪裡那麼聽話,纏著他不放,裴右安好一陣哄,嘉芙才終於鬆開了他。
裴右安幫她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最後穿襪時,手停了下來。
她的雙足原本宛如蓮瓣,瑩潔無暇,如今卻生滿紅腫凍瘡,腳背也腫了,像兩隻蒸熟了的發麵饅頭,看著極其可憐。
嘉芙縮了縮足趾,笑道:「也就有時發癢而已,不痛,沒關係的。」
裴右安沉默,只用手心包住了她的腳,揉捏足底片刻,隨後取了瓶藥膏,擦在生了凍瘡的地方,又揉了片刻,方幫她輕輕穿上襪子,最後取了雙嘉芙這回出門前給他預備的新的棉鞋,幫她套了上去。
嘉芙雙腳生了凍瘡,又腫脹起來,穿自己原本的鞋子,箍的確實很不舒服,昨晚也不知是憑了哪股子的蠻勁,竟讓她堅持走到了這裡。下了床,踮起腳尖,吻了下他的下巴頦,道了聲「大表哥你對我真好」,便趿著那雙大的猶如拖鞋的鞋,啪嗒啪嗒在地上試著走了幾步,開心的像個小女孩,走到了那張桌邊,探頭看了眼桌上的賬冊,見不過都是些料場日常進出的單子,雜亂無比,想昨夜如此深夜,他生著病,還在弄這些東西,再想他從前所做的事,如今真正是蛟龍淺水,牛刀殺雞,心裡忍不住湧出一絲傷感。
裴右安便笑道:「戰馬珍貴,料場便是關乎戰馬之事,也不能有半點疏忽。這裡也很好。」
嘉芙愛他,不但為他過去的驚才絕艷,揮斥八極,更愛他寵辱不驚的寬闊胸襟。
對比之下,倒是自己小看了他,便露出笑容:「大表哥,這些文書的雜事,你教下我,往後我幫你。」
裴右安笑著點頭,過去開門,叫了聲人。很快,檀香和木香便送進熱水,嘉芙洗漱梳頭完畢,在屋裡吃了飯,見外頭雪霽天晴,不肯悶在屋裡了,要去看料場周圍。
裴右安拗不過她,替她裹了件厚氅,開了門,帶她走了出去。
料場佔地廣大,東邊是倉廒,西邊是馬場,裡頭現在有幾百頭馬匹。裴右安帶她到了馬場口,便停了腳步,笑道:「裡頭不幹凈,回去吧。」
嘉芙興緻勃勃,不肯掉頭,裴右安只好帶她繼續參觀。
如今雖無戰事,但冰天雪地,許多戰馬馬腳或被凍傷,或因年老舊傷難愈,不斷地被送來這裡,倘治不好腿腳,無法在戰場衝殺,于軍隊而言便是廢馬,留著也是浪費糧草,照慣常做法,便是殺了用作軍糧。
裴右安少年便曾從軍,對軍中這種處置方法,自然見慣不怪,但來了這裡後,在他的盡心救治和照顧下,才不過短短兩個月間,便已有幾十匹戰馬慢慢地恢復健康。
嘉芙一路進去,見馬舍乾乾淨淨,裡面關養了一排排的戰馬,遠處兩個老卒正在添加草料,看到他帶著昨夜剛到的夫人來了,急忙過來,向兩人見禮,態度恭敬。
裴右安問了幾句事,叫兩人繼續做事,彷彿想到了什麼,示意嘉芙跟來,帶她到了一處暖棚,指著讓她看。
裡頭是匹棗馬,毛色油光,十分漂亮,細看,體型比外頭那些馬匹要小些,腹部卻大。
嘉芙起先不解,忽然想到了,驚喜道:「是肚子里有小馬駒了?」
裴右安笑著點頭:「前些時候不吃不喝,以為生病,被送來了這裡。」
嘉芙十分歡喜:「我能給她餵食嗎?」見他答應,急忙捧了一捧豆子,小心地湊過去喂,手心被濕熱的馬舌舔的陣陣發癢,忍不住吃吃笑個不停。
她喜歡這個地方,哪怕周圍茫茫曠野,冰天雪地,住的屋子也破舊漏風,她還是打心眼裡喜歡。
喂完了食,洗了手,她被裴右安帶了出去,心情極好,踩在雪地里,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音,簡直恨不得轉圈歡呼。
裴右安卻怕她凍了,強行將她送回屋裡關了起來。又怕她悶,叫兩個丫頭陪著她,自己忙著修補屋子門窗上的裂縫,連同丫頭們住的那間也一併修好了,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隻大木桶,乒乒乓乓地敲打了一個下午。天黑之前,房子的所有漏風口就都補好了,嘉芙也有了一隻可以舒舒服服泡熱水澡的浴桶,放在屋子牆角,前頭掛一面帘子,便又多出一個簡單的浴房。
吃過晚飯,裴右安例行去檢看料場周圍,還沒回屋。嘉芙替他在爐子上煎好葯,又自己動手,把床上那套有些發硬的舊寢具換成了自己帶來的柔軟被褥,再拉上白天新掛上的窗帘子,茶壺在爐火上咕嘟咕嘟地冒泡,外面曠野無人,天寒地凍,這間小小的屋子,卻令她感到如此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