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剛剛收假,許多人還不能接受明天就要工作的現實,印雪看劇看到了兩點,岳千靈也打遊戲打到了兩點。
遊戲之所以讓人沉迷,就是因為它能把人拉進一個平行世界,暫時忘卻現實的煩惱。
比如今晚,岳千靈就把顧尋拋之腦後,也沒有去想她和林尋之間發生的尷尬,滿腦子都是怎麼乾死每一局的96個人。
直到三點,她在床上翻來覆去,還在想最後那把駱駝要是不瞎走位卡了一下她的視角,她就帶全隊吃雞了!
剛要睡著,印雪又打了個噴嚏,不滿地說道:「這都該入春了吧,怎麼還這麼冷,凍死我了。」
說完,她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不知為何,今年的春天似乎來得特別晚。
日曆上的數字不停跳動,氣溫卻穩如泰山,毫不見長,直到三月初,才有了一點初春的氣息。
但是溫暖的陽光沒有光臨幾天,倒春寒又急不可耐地出現,寒風料峭如剪刀,吹得那些早早就換上了春裝的人噴嚏連天。
直到四月下旬,天氣才逐漸穩定,岳千靈終於脫下了厚重的衣服。
其實這段時間她過得還挺開心的。
項目組又招了兩個原畫師,工作壓力瞬間減小,尹琴忙著跟新人拉攏關係,沒什麼心思找她的茬。
她的畢業設計也定了初稿,老師很滿意,沒什麼需要大改的,只是要調整一些細節。
有時候她還能在公司閑著摸會兒魚,琢磨著畫了點自己沒嘗試過的風格。
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和林尋他們一起打打遊戲。
最近駱駝和小麥進步挺大的,段位越來越高,匹配到的敵人段位也水漲船高,遊戲體驗比以前更刺激。
在槍林彈雨中,岳千靈很快便消磨掉了當初自作多情拒絕林尋的尷尬感,而對方也再沒提過。
只有剛收假那幾天,她總是在電梯里遇到顧尋,心裡會翻起涌動的暗流。
這也導致有一段時間她看見電梯就會露出複雜的情緒——
有點想見到他,又有點不想見到他。
這種糾結的情緒在連續很長一段日子沒在公司遇見顧尋後,才有了消減的跡象。
不過等岳千靈回過神,也有點疑惑。
公司就這麼大,怎麼連個身影都沒看見過?
這天下班,岳千靈在電梯里遇到了陳茵。
她在說過一段時間全公司團建的事情,岳千靈便順口問道:「第九事業部的去嗎?」
「當然去啊。」
陳茵說,「本來往年都是六月團建的,但因為第九事業部去封閉開發了一段時間,這兩天才結束,所以專門把團建時間提前,就為了讓他們放鬆放鬆。」
從這段對話里,岳千靈得到了兩個信息點。
1,原來這麼久沒見,是因為他去了別的地方。
2,這次公司團建他們也會去。
「哦,這樣啊……」
岳千靈從來沒有參加過團建,躊躇著開口問,「團建會折騰嗎?我那幾天可能是生理期,如果太折騰,我就不去了。」
「放心呀!」
陳茵笑著說,「就是想到第九事業部他們忙了這麼久,為的就是放鬆,所以這次就是咱們全公司一起去郊區的溫泉酒店享受兩天,怎麼會折騰?」
岳千靈點了點頭,「公司還挺人性化的。」-
後來事實證明,岳千靈還是太年輕。
當團建的時間定在五一勞動節假期時,幾乎所有人都傻眼了。
還能這麼投機取巧的???
把法定假日和合同里寫的固定團建活動結合在一起,可真是妙啊!
可是無語歸無語,怨聲載道幾天後,百分之九十的人還是選擇了參加團建,只有一些已經定了旅行計劃的人不能出席。
團建當天,行政的安排是九點在公司集合,由統一的車送大家去溫泉酒店。
早上七點,天已經大亮,但宿舍里的窗帘還緊緊拉著,透不進一絲光亮。
印雪生物鐘穩定,這個點就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見宿舍里坐著一個長發女人,一瞬間什麼瞌睡蟲都嚇跑了。
等她回過神,發現是岳千靈坐在那裡打理頭髮,差點兒一枕頭就朝她砸過去。
「岳千靈你知不知道大清早的你坐在那裡很嚇人?!」
岳千靈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醒啦?放假不多睡會兒?」
「被你嚇醒的!」印雪氣呼呼地坐了起來,平復了一會兒心情,又問,「不是吧,今天你還化妝呢?」
岳千靈開始上粉底,對著鏡子仔細觀察有沒有瑕疵,漫不經心地問:「為什麼不化?」
「有這時間不如多睡一會兒啊。」印雪說,「反正顧尋都有……」
最後幾個字她沒說出來。
岳千靈的手指頓了一下,然後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你不要管美女的生活。」
「我覺得你是不是沒死心?」
岳千靈悶悶不樂地說:「想太多,人家有女朋友了我就該蓬頭垢面嗎?」
而且她起早貪黑起來化妝,確實也不是為了吸引顧尋的注意力,畢竟人家現在不是單身。
只是潛意識裡她依然希望自己展露在顧尋面前的形象是精緻漂亮的。
她現在不會去主動接近他,但不代表她可以不顧自己的形象。畢竟兩人在同一家公司,下班後又在同一所學校,不管在哪裡碰面,如果她憔悴又邋遢,即便顧尋根本不會在意,她自己也會心塞好幾天-
到了溫泉酒店,大家幾乎分部門各自玩耍,偌大一個山莊,就算想偶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晚飯時間,所有人才齊聚餐廳。
岳千靈在房間里換衣服時臨時接了論文指導老師的一個電話,要聊好一會兒,她便讓黃婕先去吃飯,不用等她。
因此她下樓時,餐廳里幾乎已經坐滿了人。
岳千靈不知道她們部門坐了哪一桌,張望著慢慢朝里走去,經過某一桌時,有個人突然叫住了她。
「岳千靈?」
她一回頭,愣怔著眨了眨眼睛。
竟然是老闆在叫她。
老闆朝她揮了揮手,「過來坐唄。」
此話一出,幾乎那一桌的每個人都在看她。
好幾道目光注視下,岳千靈飛速環顧了一下這一桌。
九個人,除了老闆,唯一一個她認識的就是顧尋。
好巧不巧,唯一的空位就在老闆和顧尋之間。
這叫什麼。
好事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它踩著風火輪狂奔而來。
不過老闆都發話了,岳千靈自然不能拒絕。
她點了點頭,朝空位走過去,撫著裙擺坐下,先跟老闆問了聲好,然後側頭跟顧尋點了點頭。
顧尋平靜地看了過來,眼睛在明亮的燈下呈現琥鉑色。
短暫的目光相接,岳千靈心神忽的一盪,隨即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下個月就畢業了吧?」
老闆喝了點酒,慵懶地看著岳千靈,眼神別有意味,「畢業後有什麼打算,留在公司嗎?」
哪兒有這麼提問的?
我難道能當著你的面說我想走?
「我當然是希望留下來的。」
岳千靈深吸了一口氣,保持表情的平靜,面不改色地吹起了彩虹屁,「畢竟業內也找不到什麼比咱們公司更好的平台了。」
老闆笑了起來,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問道:「那你去年年底的時候為什麼要離職?」
岳千靈:「……」
沒等她緩口氣,老闆又接著問:「怎麼走了沒兩天又想回來?」
那一刻,岳千靈感覺全桌的目光又集聚自己身上。
就連身旁的顧尋,似乎也在看她。
或許老闆只是順口一提,但岳千靈就差在油鍋里滾一圈了。
她當初可是跟顧尋說的是老闆不讓她走非要她留下來的。
謊言當場戳穿,岳千靈恨不得鑽進桌子底下。
偏偏她感覺到顧尋的目光好像還在她身上,看得她如芒在背,坐立難安。
沉默的那兩秒,誰知道她經受怎樣的煎熬。
「當然是因為……」岳千靈頓了頓,極困難地開口,「年輕不懂事。」
「原來是這樣……」
老闆笑著搖了搖頭。
岳千靈緩了口氣,緊繃的背脊也送了下來。
下一秒。
「我還以為是因為咱們公司來了個大帥哥,你捨不得走了呢。」
「……!」
在全桌的鬨笑中,岳千靈拳頭倏地緊握,那口氣又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和顧尋不到半臂的距離,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存在感,似乎還聽見他輕笑了聲。
那一道氣音,像火焰一樣,將她架起來烤了一圈。
還好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桌上另一個女生就開口道:「可不是嘛,當時施月剛離職不久,還跟我說早知道就不走了,我說那你回來呀,只要你老公不介意。」
桌上又是一陣鬨笑。
老闆本來只是開個玩笑,大家笑笑也就過了,沒真的在意岳千靈的回答。
但岳千靈冷不丁被戳中了想法,心慌意亂,做賊心虛地側了側頭——
人聲喧嘩中,兩人目光再次相接。
耳邊的聲音似乎突然消失了。
岳千靈心跳加快,氣血倒涌,雙頰很不爭氣地爬上緋紅。
她幾乎可以肯定,顧尋看出了她的想法!-
懷著這樣的忐忑心情,岳千靈這頓飯吃的食不知味,如坐針氈。
全程和一旁的顧尋零交流,連臉都不會往那邊側一下。
越是這樣,她的注意力越是離不開顧尋,時時刻刻注意著他的動向。
像個小間諜似的,吃頓飯吃得身心俱累。
好在顧尋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剛剛的問題,也一直沒有跟她說過話。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後,桌上的飯菜已經所剩不多。
岳千靈打算找個借口開溜,這時,整個餐廳的人卻開始相互敬酒。
老闆被他們叫去了別桌,岳千靈身邊空了個位置,很快就有個男的端著酒杯坐了過來。
岳千靈和這個人並不熟,只知道他是人資部的主管,平時幾乎零交集,只有當初校招面試的時候見過幾面。
但這個主管卻記得岳千靈。
「岳千靈是吧?」他喝得滿臉通紅,自來熟地將岳千靈面前的空杯子倒滿了白酒,「當初你可是我招進來的,算半個伯樂吧?」
他把酒杯推到月底前了面前,「來,咱們喝一個,幹了!」
岳千靈雖然會喝酒,但僅限於低度數的啤酒。
至於白酒,她曾經在家裡嘗試過,僅僅喝了一口,就嗆得滿臉痛苦,喉嚨像被燒了似的。
現在這個主管要她干一杯白酒,這不是要了她的命嗎?
「我不會喝酒。」
岳千靈笑著端起另一杯果汁,「我喝果汁吧。」
「你這就是不懂事了啊。」
那個領導笑眯眯地,語氣里卻流露出明顯的不滿,「我干白酒,你喝果汁,這算什麼?」
「不好意思,我確實不能喝。」
岳千靈毫不退讓地看著他。
這位主管自認是個領導,沒被實習生拂過面子,當時就不高興了。
「誰都是從不會學會的,今天不就是個好機會?」
他把岳千靈手裡的果汁強硬地端走,動作粗魯,灑了好些出來。
岳千靈眼疾手快地閃開,衣服上就只沾了一點,卻眼睜睜看著那些果汁飛濺到了顧尋腿上。
她頓時有些慌亂,連忙拿出紙巾。
「對不起對不起,你快擦擦。」
顧尋接過岳千靈遞來的紙巾,隨意地擦了擦褲子上的果汁,聽見岳千靈還在道歉,他皺了皺眉。
「你道什麼歉?」
岳千靈還沒反應過來他這話什麼意思,另一邊,主管已經把酒杯往她手裡塞了。
「來走一個唄,感情深,一口悶。」
誰跟你感情深。
「我真的不能喝。」岳千靈壓住不耐煩,讓自己的語氣盡量不那麼暴躁,「我酒精過敏。」
「嗨呀,我聽太多女孩子找這種借口了。」
這人腦滿腸肥,一笑起來,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你們這些漂亮女生啊就是會裝,嘴上說著過敏,下了班去夜店比誰都能喝。」
「你胡說什——」
岳千靈話還沒說話,手中的杯子突然被人拿走。
她驚詫地轉頭,見顧尋端著她的杯子,一飲而盡。
「砰」得一聲,杯子被他擱在桌上。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那個主管,嗓音里含著明顯的不滿,「我幫她喝了,可以結束了嗎?」
主管愣了片刻,表情有點僵,卻還笑著說:「我跟人家千靈喝酒呢,等會兒跟你喝,別著急。」
說著,他又拿走杯子,開始倒酒。
「你們年齡小,不懂事,叔我這是在教你們怎麼跟人打交道——」
「你怎麼不回去教你自己女兒?」
聽見顧尋明顯很不爽的聲音,她愣了片刻,緩緩扭頭去看他。
「逼女生喝酒覺得自己很牛逼?」他依然沉著臉,眼裡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嘲諷,輕笑了聲,「還是覺得人家漂亮想占點便宜?」
壞心思就這麼被直接了當地戳穿,主管面子實在掛不住了,酒氣一上來,臉上通紅。
可是顧尋說的三句話,句句戳他心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偏偏一桌人都以看笑話的表情盯著他,只有岳千靈,默默地出著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主管最後一句話都沒說,拿著自己的酒杯起身就走,還重重地摔了一把椅子。
桌上有其他人安慰岳千靈:「姑娘,你別理這種人,咱們又不求著他什麼,沒必要忍這種人。」
岳千靈扯出一個笑,說了聲謝謝。
隨後,她又對著顧尋道了聲謝。
顧尋沒說話,只是拿著紙巾擦著剛剛被子里灑出來的酒。
如果換成以前,顧尋在這種時候幫她出頭,岳千靈能高興得飛起來。
他剛剛還說了她漂亮。
而現在,一想到他有女朋友,岳千靈心裡就只剩心酸。
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偶爾流露出對她的好,都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煎熬。
岳千靈垂下眼睛,發燙的指尖緊緊抓著裙擺,滿腦子胡思亂想。
直到大家都散了,岳千靈在回房間的路上越想越鬱悶,拿出手機給印雪發了幾條消息。
【糯米小麻花】:今天吃飯,有個男的糾纏著我喝酒,顧尋幫我擋酒了。
【糯米小麻花】:還懟了那個男的,氣得他肚子都要炸了。
【糯米小麻花】:要不是他有女朋友,我當場就要忍不住了!
【糯米小麻花】:?你理我一下呀,我煩著呢。
印雪不知道做什麼去了,一直沒回消息。
岳千靈便悶悶不樂地回到房間,把灑了酒和果汁的衣服換了下來。
等她做完這一切,床上的手機終於震動了兩下。
打開一看,是印雪發來的消息。
【印雪】:這可真是太妙了!
【印雪】:我剛剛知道,顧尋他媽的根本就沒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