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周染說要帶邊澄在霖大附近轉轉,棠雪借口要去滑冰場做兼職,跟他們揮手告別。
幾人在暢天園門口分道揚鑣,黎語冰也要去滑冰場訓練,跟棠雪順路。他右手扣在棠雪的腦瓜頂上,因為倆人有著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所以他做這個動作完全不費力氣,就那麼隨意地一搭。
棠雪有點囧,抖了抖腦袋,甩不脫他。
黎語冰左手朝邊澄揮了一下,「走了,再見。」
說完,扣著棠雪的腦袋輕輕一撥,就特么跟掛擋似的,然後推著她走開了。
邊澄突然叫住她:「棠雪。」
黎語冰和棠雪同時站定,棠雪感覺到頭頂上方的魔掌鬆了松,她獲得了片刻的自由,於是扭臉看著邊澄,問:「還有什麼事?」
「我明天的比賽,你會來看嗎?」
棠雪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最討厭英語了。」
她說完這話後,黎語冰立刻把她的腦袋撥轉回來,倆人走出去一段距離後,棠雪說:「喂,你可以放開我了。」
黎語冰沒放她,還變本加厲地從後面撥弄著她的腦袋,一邊說:「左轉,右轉,導盲犬。」然後笑。
「神經病啊!」
棠雪氣炸,擼起袖子想要揍他,奈何他把她卡在一條胳膊的距離之外,而他的胳膊又太長,於是乎棠雪就悲劇了,躲也躲不掉,打也打不著。
她轉身就跑,企圖以此來擺脫他的鉗制。
黎語冰要追上她簡直輕而易舉,於是扣著她的腦袋,如影隨形。倆人就這麼招搖過市,也顧不上去管周圍人的目光。
棠雪跑到路口時差一點撞到一輛巡邏車,幸好黎語冰反應快,及時拉住她。
他拎著她的肩膀用力往後扯,因為慣性,倆人撞到了一塊,她的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可能是由於跑動的原因,他胸膛的起伏很大,散發著勃勃的熱量,她靠在他懷裡感覺很不自在,立刻跳到一旁。
然後瞪他。
基於兩人的身高差,黎語冰看到的棠雪幾乎全是自拍視角,臉蛋顯得更小,眼睛顯得更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兒,烏亮有神,生氣瞪他的時候,特別像炸毛的小貓。
「黎語冰,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別招我。」
黎語冰把剛才因為跑動落到胳膊上的書包重新甩到肩上,說:「幫了你,連聲謝謝都沒有?沒良心。」
「好好好,謝謝你。」
「太敷衍了。」
棠雪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問:「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黎語冰想了一下,忽地一牽嘴角:「今晚請我吃夜宵。」
——
夜宵去的還是美食一條街。
黎語冰點了一桌子菜,還叫了兩瓶啤酒,一抬眼發現棠雪在看他,他問:「你要嗎?」
棠雪點了點頭。
於是啤酒又加了兩瓶。
棠雪有心事,一瓶酒下去,傾訴的慾望越來越強烈。所以黎語冰問她是不是和邊澄有什麼過節時,她沒猶豫就說了。
「我以前喜歡過他。」
雖然有過這樣的猜測,可是聽到她親口承認時,黎語冰還是整個人都滯了一下,心臟輕輕地抽了抽,說不上是怎麼回事,反正就是不爽。
棠雪一邊往玻璃杯里倒酒,一邊強調道:「特別喜歡的那種。」
黎語冰招手讓服務員過來又加了幾瓶啤酒,然後轉頭,貌似有些不屑的樣子:「喜歡他哪裡?」
「不知道,反正見第一眼就喜歡,大概人在那個年紀里,都會有喜歡的人吧……你沒有嗎?」
黎語冰搖頭,「沒有。我忙的要死。」說著喝了口酒,想借著酒精稍稍化解心裡那點莫名其妙的鬱結。然後他問,「那後來呢?」
「我當時在體育班,他在重點班,我為了接近他,借著提高學習成績的名義,求著我爸去走關係,把我調進他們班。然後我就成了全學校唯一一個重點班裡的體育生,特別扎眼。」
黎語冰聽到此,點了點頭,「是你能幹出來的事。」
「當時周染也喜歡他,『高大壯』這個外號就是周染給我取的,她以為我不知道呢……反正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現在想想都覺得幼稚。」
「是因為『高大壯』這個外號才放棄滑冰的?」
「啊?那倒不至於。」棠雪連忙搖頭。
「到底是因為什麼?」他逼問道。
提起這個事,棠雪挺難為情的,眼神飄忽地左顧右盼,見黎語冰咄咄逼人地看著她,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誰不想和自己喜歡的人考同一所學校啊!」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還故意抬高了一點聲音來彌補氣勢。
黎語冰定定地望著她,神色複雜。
棠雪偏著臉,小聲說:「他的夢想是北大嘛,我就想……」就想和他一起考咯。
大概對高中生而言,一起努力上同一所名牌大學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事了。
「你那時候……」黎語冰突然說。
棠雪等著他把話說完,卻沒料到,他說到一半,又不說了,就那麼看著她,清澈的目光蒙上了一層幽深。她好奇極了,問:「那時候怎麼了?」
那時候,你想和我考同一所初中,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
黎語冰多想這樣問問她,可是他問不出來。
有些話,他連說出口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一刻,他的心情一半是熾熱一半是冰涼,整個人煎熬得要命,於是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幹了。
棠雪看傻眼了,「黎語冰你是不是中邪了?慢點喝啊你……」
黎語冰本來是想陪棠雪解悶的,卻沒料到把自己喝鬱悶了,他放下酒杯,一邊倒酒一邊問道:「是不是傻,說不滑就不滑了?」
「我那不是豬油蒙了心嘛,算了算了不要提了,提一次扎心一次,以後不許跟我提滑冰。」
黎語冰嘆了口氣,笑了笑,笑得無奈又無力,「你是有多喜歡他啊。」
棠雪看到黎語冰那麼鄙視她,沒好意思告訴他,她還跟邊澄表白過呢,而且還被拒絕了……拒絕的理由超奇葩的——邊澄說他高中不想談戀愛,想好好學習。
「那現在呢?還喜歡他嗎?」黎語冰突然問。
棠雪晃了晃酒杯,看著裡頭搖蕩的琥珀色酒液,一臉滄桑地答:「你知道嗎,有些人不能用喜歡或者不喜歡去概括。他代表的是回憶,是時光,是那麼一段青春,獨一無二的青春。」
是啊,獨一無二的青春。
她獨一無二的青春里,有邊澄,有廖振羽,甚至還有周染,還有許許多多的人。
唯獨沒有他。
黎語冰突然感覺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他直起腰,四下望了望,最後視線落回到棠雪的臉上。
棠雪酒量不怎麼樣,加上今天有心事,隨便喝喝,就高了,這會兒酒精上頭,臉上泛著桃花色,雙眼迷離地望著酒杯。
「別喝了。」黎語冰拿走了她的酒杯。
「給我。」
「別喝了,走吧。」
「不嘛,再待一會兒,我再跟你說說邊澄。」
「我不想聽了。」
他招呼服務員結了賬,然後也不管她的反對,直接提起來拖走。棠雪好生氣:「幹嘛呀你,別碰我,羊肉串還沒吃呢……」
黎語冰伸手從桌上抓了幾隻羊肉串塞到她手裡,棠雪消停了,吃著羊肉串,被黎語冰拖著離開了飯店。
出去之後他也沒取車,倆人這麼散著步往回走。
棠雪吃羊肉串吃得滿嘴油光,黎語冰掏紙巾給她擦了擦,擦完之後摸了摸她的臉,小臉蛋還挺熱乎。
吃完羊肉串,棠雪又開始唱歌了,黎語冰已然經歷過烈火般的考驗,聽著她辣耳朵的歌聲,眉毛都不帶動一下的。
唱了會兒歌,棠雪突然安靜了。
黎語冰的耳朵獲得了片刻的放鬆,也就沒去糾結她為什麼安靜。
到她宿舍樓下時,他和她面對面站著,他低頭想和她告別,見她耷拉著腦袋。
「睡著了?」他輕聲問,然後抬手撥了一下她的腦袋。
她沒有反抗。
黎語冰一陣奇怪,手向下滑,托著她的下巴抬起來,迫使她抬頭。
然後他發現,她眼裡竟蘊著厚厚一層淚水。
她眨了眨眼睛,大顆的淚珠兒滾落下來。淚珠兒反射著路燈的光芒,像熠熠生輝的珍珠。
雖然知道她這多半是喝醉了撒酒瘋,可黎語冰看到她哭,還是禁不住心軟了,聲音不自覺溫柔了幾分,問她:「怎麼了?」
「黎語冰,我真的特別後悔。」棠雪哭得更歡了,淚珠兒連成線,在粉紅的臉頰上鋪開兩道淚痕,「我好後悔啊。」又強調了一遍。
「後悔什麼?」
「我當時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就放棄滑冰了呢,我真是腦子進了水啊。」
黎語冰揉了揉她的腦袋,安慰她:「當時可能沒覺得滑冰有多重要。」
這世上許多的事情,不都是如此么?擁有時滿不在乎,失去了才知可貴。
棠雪一哭就收不住了,越哭越歡,一邊胡亂擦著眼淚,一邊說:「我暑假的時候去看望我初中時的方教練,你知道方教練對我說什麼嗎?他說他覺得我能進國家隊的,沒想到我也不滑了。我當時聽了,別提多難受了。我為什麼不願意看到邊澄,因為我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自己錯過的東西。我,我真的……」
她哭得直抽氣,黎語冰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一手摟住她,另一手在她後背輕輕摩挲,幫她順氣,一邊安慰她:「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趴在他懷裡,小聲地,悶悶地說:「你說我是不是傻啊?」
黎語冰抱著她,手臂突然地收緊了一些。
他看到了一個人。
喻言手裡拿著一束花,本來有些輕快的腳步,在看到相擁在一起的兩人時,突然放緩了。
他走到距離他們兩三米的地方,站定,望著他們。
驚訝和受傷都寫在臉上。
黎語冰一手摟著棠雪的腰,一手輕輕按著她的後腦,他看了喻言一眼,說道:「未成年人請迴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