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黎語冰坐在寫字檯前看書,蔣世佳無所事事,拍了張黎語冰的照片,套濾鏡發微博。發冰哥的照片漲粉快,這是整個球隊都有的常識。
發之前,蔣世佳很有民主精神地問了黎語冰一句:「冰哥,我發你照片啦?」
「隨便。」
蔣世佳發了照片,看著冰哥的光頭,手有點癢。白天冰嫂的反應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冰哥腦袋的手感到底有多好?
好想知道啊!
蔣世佳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這會兒焦躁地在房間里踱了幾步,終於壯起膽子,繞到冰哥身後,手按在他的光頭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黎語冰像是震驚到了,愣了一秒鐘,這才轉頭,抬眼,一言不發地看著蔣世佳。
蔣世佳腦子裡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台詞,沒有思考便脫口而出:「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等等,這是哪裡的台詞啊?冰哥……冰哥的眼神好可怕!
蔣世佳想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黎語冰捉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往地上一甩。蔣世佳整個人被甩到地毯上,隨之,冰哥穿著一次性拖鞋的腳踩在他胸口上。
「冰哥冰哥我錯了,饒命……」蔣世佳躺在地上求饒。
黎語冰一腳踩著他,繼續看書。
蔣世佳發現冰哥有兩副面孔。在兄弟面前高冷霸道,在媳婦面前聽話乖巧,虛偽得很。
……
大運會最後一個比賽日有喻言的項目。
喻言並沒有如傳言那樣,在霖大退學。之前他私自跑去北京,期末考試全部缺考,梁女士乾脆給他辦了休學手續,所以他依舊算是霖大的學生。
因為他本身是體育特長生,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成績很好,因此校方對他態度也很寬鬆。
喻言的比賽,棠雪去看了,擔心黎語冰多想,把他一塊叫上了。
她沒想到會遇見喻言他媽媽。
梁女士看起來心情不錯,竟然對棠雪笑了笑,把棠雪嚇了一跳。
「謝謝你,」梁女士說,「喻言他最近好多了。」
「不客氣。」棠雪唯一的感覺是,喻言的演技越來越好了呢。
梁女士嘆了口氣,「我有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跟你們年輕人溝通。」
棠雪莫名地有點同情她了,想了想,說道:「都說母愛是天性,其實孩子愛媽媽也是天性。但不管多愛,都不能把對方據為己有,因為愛之外,還有自由與自我。」
梁女士聽完這話,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棠雪被她盯著,有點彆扭,「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不是,」梁女士搖頭,笑了一下,「我只是突然想,如果以後有一個你這樣的兒媳婦,也還不錯。」
黎語冰本來只是立在棠雪旁邊當背景板,聽到這話,十分不樂意了。幾個意思,當媽的幫兒子撬牆角嗎?旁邊還有一個大活人呢,沒看到?非要我摘帽子才能注意到嗎?
沒等他抗議呢,棠雪開口了,訕訕一笑答道:「我可不想要您這樣的婆婆。」
幹得漂亮。
黎語冰牽了牽嘴角,抓著棠雪的手,對梁女士強調:「她已經有婆婆了。」
……
這天下午,喻言靠著無懈可擊的發揮,斬獲男子花樣滑冰金牌。
當天晚上,棠雪和黎語冰一同參加了大運會的閉幕式,回來之後各自收拾行李。
第二天,他們並沒有跟隨大部隊坐飛機回去,棠雪擔心飛機太顛簸會把黎語冰的腦袋顛壞了。
黎語冰哭笑不得,「怎麼會。」
棠雪一臉認真:「怎麼不會,雞蛋用力搖還散黃呢。」
「我的腦袋和雞蛋一樣?」
「不一樣?哦對,是不一樣,你有毛。」棠雪摸著他的光頭,剛剛冒頭的毛髮輕輕刮過掌心的手感,簡直爽爆了。她舒服地眯起眼:「我宣布,你現在是一顆獼猴桃。」
黎語冰的小本本上又給她記了一筆。
最後黎語冰還是從了棠雪,選擇了高鐵。
高鐵行程六個多小時,棠雪有點無聊,又不想玩手機,於是枕著黎語冰的肩膀說:「黎語冰,你給我講故事吧。」
黎語冰抬起手臂環著她的肩膀,「想聽什麼?」
「不知道,你隨便講。」
「那我給你講星星的故事吧。」
關於星星的古今中外神話有很多,黎語冰怕吵到別人,聲音很輕,語速緩慢,耐心十足。棠雪趴在黎語冰懷裡,聽得還挺入迷,黎語冰講著講著突然頓住,棠雪忍不住催促他:「那後來呢?」
黎語冰的手臂閑閑地搭在她肩頭,小臂向上折,摸到她的耳垂,拇指和食指捏著,輕輕揉弄。
「你表示一下,我就告訴你。」黎語冰說。
棠雪抬頭看他,「怎麼表示?」
黎語冰彎著嘴角看向窗外,天空之下,是連綿起伏的山巒。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意思很明顯了。
棠雪:「黎語冰,我想摸你的腦袋了。」
黎語冰笑容一垮,拉了一下針織帽的邊緣,接著講下去。
後來棠雪聽著聽著睡著了。黎語冰也就沒再講下去,一手摟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她的頭髮和耳朵,眼睛看著窗外的景色。
冬天的陽光透過玻璃窗,鋪灑在身上,時間久了,有一股融融的暖意。棠雪被光照到眼睛,睡不安穩,黎語冰把她的頭髮揉亂,頭頂的頭髮都往前推,搭在眼前擋著。
像個小瘋子。
他給她拍了張照片,繼續心安理得地看風景。
火車跨過河流,穿越山丘,像青春一樣,呼嘯而過。
棠雪後來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褚教練已經到了霖大,打電話告訴她,國家隊的劉指導過兩天過來。
棠雪的瞌睡全醒了,有些不敢相信,問道:「什、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我一會兒給你發張申請表,有模板,你照著填。」
「是國家隊申請表嗎?」
「你說呢?」褚教練覺得棠雪問得可愛,笑了一聲,「不過你還在上學,所以現在只是掛名在國家隊,不用去那邊訓練,補助照發,假期集訓就行。以後要不要休學再看情況。」
「好!謝謝褚教練!」
棠雪此刻的心情就像狂風裡的塑料袋,飄啊飄的飛到天上去了。她振奮地握了握拳,「我就知道國家隊是相當有眼光的,」接著又嚴肅地拍了拍黎語冰的肩膀,「不好意思,兄弟要先一步去國家隊了。冰狗要加油了。」
褚霞很快給她發來兩個文件,一份空表格一份填表模板。棠雪打開一看,嚯,竟然是目前短道速滑國家隊一姐的申請表。
「一姐你好,我是未來的一姐。」棠雪對著個手機點頭哈腰。
黎語冰把她的傻樣都錄下來了,作為以後嘲笑她的素材。
和一姐打完招呼,棠雪想到一件事,問褚霞:褚教練,這申請表張閱微有嗎?
褚霞:有,就你們兩個。
棠雪悄悄放了心。
褚霞:不過我得提醒你啊,國家隊隊員很多的,進國家隊也代表不了什麼。國家隊也分一隊二隊,也分重點培養和普通培養,你可別給我飄了啊。
褚教練一句話把棠雪打回現實。說得也對,進國家隊不代表能進奧運會,奧運會選拔比國家隊選拔殘酷多了。
棠雪算了一下,突然又有點沮喪,「我跟一姐的差距還是有點大。」
黎語冰揉她的腦袋:「怕什麼。黎語冰的女人,不會輸。」
噗——
棠雪被他逗樂了,笑著看向他,有點感動。
黎語冰把手機一收,看著她的眼睛,「棠雪的男人,也不會。」
……
三個月後。
霖城市,驍龍俱樂部冰球館。
今天是絲路杯總決賽首場比賽開打之日,冰球館大門外聚集著很多人,大部分是在等著碰運氣收二手票,少部分是黃牛黨,也在收二手票。
沒有人賣二手票。
記者把這些拍下來,作為新聞花絮發送到台里的賽事直播間。
比賽還沒開始,直播間的主持人正在給觀眾朋友們介紹本場比賽的陣容。說到黎語冰時,話忍不住變多了。
常規賽高開低走的少年天才,受隱形傷病困擾長達四個月之久,病重一度生死未卜,傷愈後重返賽場。
彼時正是季後賽的八強爭奪戰,驍龍中國龍隊在季後賽「七場四勝」的賽制中已經連負三場,命懸一線,無緣八強幾成定局。黎語冰從第四場比賽開始出場,四戰四勝,逆天改命,把驍龍隊帶進八強。
許多驍龍隊的球迷都忘不了當時追比賽的心情。期待一點一點地加碼,希望一點一點地放大,直到奇蹟真的出現。第七場比賽結束時,場館內球迷起立高呼:「如果奇蹟有名字,他一定叫黎語冰!」山呼海嘯,場面極其震撼。
奇蹟出現之後並未停止腳步。八強之後是四強,驍龍俱樂部晉級四強那晚,也創造了一個歷史——四強,是中國球隊在這個賽事中走過的最遠的路。
四強之後,他們又一不小心,走到了更遠的總決賽。
而黎語冰,也終於用手裡的球杆讓所有質疑的人閉嘴了。
曾經的失意少年,已經閃耀到令人目眩。
……
主持人是黎語冰的粉絲,說著說著有點收不住,導播連忙提醒道:「介紹別人!」
主持人立刻把別的隊員介紹一遍,又跟嘉賓聊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好,比賽即將開始,我們把畫面交給現場。」
現場,整個場館爆滿,黑壓壓的全是人,不少人舉著旗子,條幅,燈光棒,還有人帶著喇叭。
棠雪坐的位置是VIP包廂,全場視野最好的地方。
然後,她手裡也拿著一面旗子,紅色的布料,熒光材料寫的大字:棠雪的男人不會輸。
場館內放起音樂,啦啦隊的姑娘們跳舞,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姑娘們瞬間吸引了全場注意力。
等啦啦隊下去,比賽終於開場了。
先出場的是客隊,球員一個接一個地走出場,現場播報員報名字,觀眾們給予禮貌的鼓掌。
然後是主隊。
黎語冰出場時,觀眾們的熱情陡然放大了一百倍,許多球迷瘋狂吹喇叭,黎語冰抬手揮了揮,球迷激動了,嗷,冰神看我了!繼續吹!
黎語冰的視線在觀眾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VIP包廂的某人身上。
他隔著頭盔玻璃看她,棠雪也望著他。
兩人看著對方,幾乎是同時地,笑了。
為你而來。
為你而戰。
——《冰糖燉雪梨》·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