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容兒為何要對我如此狠心!……我從來不曾奢望什麼……只願這輩子就這麼遠遠望著容兒便是滿足……為何容兒竟連我這最後的微小快樂也要狠心剝奪!」哽咽的白色身形狼狽地跌跌撞撞欲離去。
不!我聽見心底歇斯底里的吶喊,便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緊緊抱住了他,「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嗚咽著。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他腳下一頓,顫抖地轉身,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我落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那是記憶中熟悉的溫暖,契合而舒適,彷彿天生便該如此依偎。我閉著眼不敢睜開,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流淌,羽毛般柔軟的吻輕飄飄地落在我的眼角、鼻尖,最後覆上了我的雙唇,輾轉纏綿,兩個人的淚水在唇瓣混合。一個人的淚水是苦澀,兩個人的淚水交融卻是甘美。順著探入口中的靈舌流過乾澀的喉嚨,最後彙集在心裡,剎那間,像熔岩流過雪山,心底的冰雪就這樣雲開霧散地融化了,涓涓潺潺、奔流而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靠在他的肩頭,閉著眼,心跳卻似擂鼓般震得我耳膜通響。
「容兒……」那語氣里有不確定的試探和醉人的溫柔。
「嗯!」我輕輕地嚶嚀出聲,撒嬌似呻吟般的聲音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像是被這呻吟刺激了,一個更加濃重的吻再次落了下來。世紀末日般的狂吻結束後,我把臉藏在他的胸膛里微微地喘氣,不敢抬頭。
他修長的手指將我的下巴緩緩抬起,我張開眼,對上了一雙透明卻眩黑的雙目,一下便跌了進去。眼裡濃濃的愛慕那樣深重,讓我滿足而心酸,十幾年了,它們一直縈繞在我的周身,我卻遲鈍地從未曾領悟,直到今天才看清。
記憶的閘門一下打開,回憶像一個說書的人,用充滿鄉音的口吻訴說著我們的過往:槐樹下,小小的你搬一張小小的板凳,清澈的眼睛看我為戲入迷,你也一板一眼咿咿呀呀地唱;樹上知了吵鬧,我命你上樹捉來,小小的你身量未足卻努力地爬了上去,弄污了臉蹭破了膝蓋開心地舉著大大的黑蟬下樹來,我卻早就忘了你,兀自回屋睡得香甜,看不見你失落的表情;我頑皮吵鬧總是被爹爹罰抄《女誡》,每次都是堂而皇之地丟給你替我完成,卻不知早晨書桌上那工工整整一摞摞的書抄是你挑燈熬夜累紅了雙眼的辛勞;小小的你舉著和自己一般高的重劍一遍遍揮舞練習只為將來可以保護我;我得了花粉過敏,不能賞花,你便從此開始只畫花鳥圖,你說:「哥哥定要將這花鳥圖練得逼真,讓容兒以後見著哥哥的畫就和看見真的花一樣。」……一幕一幕,原來愛情早在我們之間深種,我卻剛剛覺醒。
凝視著我的雙眼,他輕輕吐露心聲:「我愛你,容兒,很久很久了……」
心,就這樣被充盈得滿是幸福,我回望他,一字一字回道:「我也愛你……」
那一刻我看見雀躍的幸福流光四射,點亮了他眼中多年沉靜的寂寞,那時,我的心好疼:「你怎麼這麼傻,為了我不值得。」
他認真地搖搖頭,用春風般的柔情撫上我的臉:「為了容兒,什麼都值得!」我的心裡好甜好甜,傻傻地笑開了花。
然後,像是想起什麼,小白囁嚅道:「容兒,其實剛才公主是磕絆了裙子要摔倒,我才伸手扶她。」
我哼了一聲,看他又緊張起來,才蠻橫地扯著他的臉說:「下次再這樣,我可不饒你!」小白開心得如釋重負,寵溺地任由我拉扯他的俊臉。
折騰半日後,我們才依依不捨地分別。
我坐在屋裡,就聽見花榭下雪碧驚呼:「公子,那是柱子……」話音未落,「砰」的一聲悶響便傳來。一秒鐘後,又是雪碧的驚呼:「公子,那是牆壁……」緊接著又是「砰」的一聲。然後,就在雪碧的驚呼和一路的「砰砰」撞擊聲中,小白越 行越遠,而我,則是笑到內傷趴在桌子上動彈不得。
我愛著,什麼也不說;
我愛著,只我心裡知覺;
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宣誓,我愛著,不懷抱任何希望,
但並不是沒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滿足。
——繆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