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那天,我問他為什麼叫我「徒兒姑娘」。
他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為少爺說你是他的『好徒兒』、『乖徒兒』呀。」語氣間彷彿覺得我的問題很奇怪。
繼而他又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彷彿在思考一個困惑他很久的問題,最後嚴肅地問我:「不過,徒兒姑娘,你到底姓『好』還是姓『乖』?」
我處于思維混亂狀態……錯亂……極度的錯亂。
最後,我耐心地跟他說,我姓安,叫「安薇」,不叫「好徒兒」,也不叫「乖徒兒」。還告訴他少爺說的不一定就是對的。心下想那個自戀少爺為什麼說我是他的「徒兒」。不過,這個詞怎麼聽得這麼耳熟。
安薇是我穿越前的名字,當初老爸是有點激進愛國意識的小憤青。我一生下來,他就拍板說:「居安思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就叫『安危』!」後來,在老媽的堅持下才改成了諧音的「薇」字。世人以為雲想容已死,那麼就讓這個名字也隨風去了,還我本來面貌。
「徒兒姑娘是說小豆說得不對了?徒兒姑娘嫌棄小豆腦子笨……嗚嗚嗚……」綠豆小小的眼睛裡開始水霧蒸騰,語調里也有說不出的委屈哽咽,「徒兒姑娘還說少爺的不是!我不喜歡徒兒姑娘!徒兒姑娘是壞人!」
我趕緊找手帕給他擦眼淚,一邊擦一遍安慰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豆喜歡叫我什麼就叫我什麼,好不好?還有,小豆的少爺最厲害最好了!」
綠豆這才破涕為笑,我一頭黑線。
後來有一天,我感覺精神特別好,身體也不像以前那樣軟綿綿的沒有氣力,便很開心地和綠豆聊天。我問他這是什麼地方,他那寶貝少爺是何方人氏?
他胸脯一挺,很自豪地告訴我:「徒兒姑娘現下住的是五毒教的聖地,少爺就是鼎鼎大名的五毒教教主!」
話音未落,便有一個聲音插入:「誰說我們是五毒教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嗎?怎麼又忘了,唉。」穿一身湖綠色的衣裳,那許久未見的少爺一邊搖頭一邊踏入門來。五毒教?五毒教教主?那他父親就是我娘的前夫?我娘的毒就是他父親下的?我從我娘身體裡帶了毒?他又給我解了毒?他還說我是他「徒兒」?我再次陷入死機狀態。
「少爺!小豆說錯了。徒兒姑娘現下住的是八寶教的聖地,少爺是大名鼎鼎的八寶教教主!」綠豆一見他那寶貝少爺就開始兩眼閃爍光芒,立馬飛撲上去迎接。
「嗯。這下總算是對了。真聰明!」湖綠衣裳微笑著點點頭,露出兩個梨渦,拍了拍綠豆的腦袋,向我這邊走過來。
「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我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啊!難道上次我忘了說了?我就是名滿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風流倜儻英俊瀟洒風度翩翩人見人愛……(省略500字)葯到必死手到病除的五毒教元尊之子現任八寶教教主江湖人稱霄山藥王八寶教眾唯我獨尊馬首是瞻崇敬仰慕……(省略1000字)的花翡。」一氣呵成,中間沒有任何停頓,頭銜長得好像某皮包公司經理的名片。
花翡?原來他叫花翡。我前面處於眩暈狀態,要不是最後集中了精神,恐怕就要漏聽了這最後兩個字。現在知道為什麼江湖上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全名了。
好像剛才用嘴過度了,他開始劇烈地乾咳,一邊用手指了指我身邊的茶壺。我還暈乎乎的,便下意識地乖乖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突然,有什麼東西擊中我膝蓋彎處,我一下失力,便跪了下去,手中的茶杯也飛了出去。
那花翡卻一伸手,穩穩地接住了茶杯,一口飲下,咂巴了一下嘴,彷彿回味般:「徒兒免禮平身,這敬師茶我已喝下,你也行過拜師之禮。今日我便收你入我八寶教中,做我的關門弟子,為師賜你法號『桂圓』。」
我一下站了起來,看著腳邊滾落的兩粒桂圓核兇器,指著他,「你……你……你……簡直不可理喻!」總算順過氣來把話說完整了。誰要當他徒弟了?自戀狂!還「法號」?!
他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拉過我的手號了一陣脈:「嗯……桂圓徒兒身上的毒已全然除去了。」便又開始陷入自我陶醉狀態。
我突然想起點什麼了,我記得十歲那年有個黑衣少女入宮劫持我時曾口口聲聲叫我「徒兒」,不會就是……我瞪著他,不過好像相差太多了,當年是個妙齡少女,體態嬌小,而他卻頗有點氣宇軒昂,聲音也不似這般。
他卻看穿我的心思一般。「桂圓啊,想當年本座可是拼了性命要去那香澤皇宮裡把你弄出來,哪裡想到半路躥出只什麼貓的太子,月余前總算是本座英明,放了把火,才趁亂把你給救了出來。」後來我才知道有一種武功叫「縮骨功」可以變換身形,而他還會模仿各種人的聲音,簡言之就是「充氣八哥」一隻。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不早些時候去救我,要等到我幾乎斃了才去,他卻搖頭晃腦,扯著小梨渦說:「不如此怎能體現為師醫術高明。」那個「為師」是他自封的,我從來沒有承認過。
然後他又補了一句:「話說,把活人毒死是我的天性,把死人醫活是我的癖好。」也就是說他喜歡讓人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真是無語啊!
不過五毒教怎麼改叫「八寶教」了?
我看著這片掩映在竹林中位於深山裡題著一塊鋥光發亮的牌匾——「八寶樓」的竹製居所,陷入深思。
到後來,除去綠豆外,我又陸續見到了紅棗、蓮子、花生、薏米、枸杞、銀耳,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八寶粥里的最後一味。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我十分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