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紫苑!」身後一陣寒意襲來。我回頭,不知何時那石室的門已被打開,門外站著陰惻惻的子夏飄雪,冰藍色的錦衣襯得那寒玉般的面孔益發妖異。
眨眼的工夫就飛至眼前,將紫苑從我懷中奪過抱入自己懷裡,紫苑掙出小臉興奮地抓著他的衣襟:「阿夏,我又有一個父皇了!」
「哦?是嗎?那個父皇你不知道也罷。因為……」那紫晶目轉向我,冷光一閃,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
他抬起手將紫苑額前的一縷濕發撥到一旁:「因為,你很快就只有一個父皇了。」
「你什麼意思!你要對肇黎茂做什麼!」我「噌」一下站起身來,直視他。子夏飄雪斜睨著我,不答話,僵持了約十秒鐘。
紫苑突然兩隻眼睛開始興奮地一閃一閃:「娘子,你要和阿夏比武嗎?你們比武吧,我很久沒有看過比武了!」
這真的是我兒子嗎?
「吳清!」子夏飄雪朝石壁入口處喚道,難得這張臉上除了妖氣竟然會掃過一絲類似無奈的神色。
「是,老奴在。」上次那個老太監聞聲而入。
「將殿下帶回。」
「是。」老太監接過扭動的紫苑,石室門再次關閉。
「你究竟想做什麼!」拳頭在身側緊握,真想一拳砸上那對紫眸。
「美人以為我想做什麼呢?」子夏飄雪拂了拂袖子,帶過一陣沁涼的清水之味,「猜對了有賞。」
「你這變態,喜歡孩子不會自己去生一個,搶奪別人的孩子算什麼意思!」想起自己好好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他給偷梁換柱,還教養成這個樣子,怒氣的火苗便在我的胸腔中快速點燃!
「或許……」我鄙夷地掃視了他一眼,恍然大悟般開口,「原來堂堂雪域國皇帝竟是隱疾纏身。無怪乎你如此想擒住花翡,想是為了讓他醫治你的頑症吧?這你就不對了。生不出不是你的錯,但是,搶別人孩子便是千錯萬錯!花翡心情好的時候也給貓啊狗啊的喂喂葯動動刀子,你若明說,說不定花翡一高興,順手便將你這隱疾醫好了……」
一股清泉的味道瞬間移至鼻端,愣是讓我將後半段話生生咽了回去。子夏飄雪妖異的面孔離我不到寸余,一對紫晶目望著我沒有絲毫情緒的起伏,卻讓我全身的寒毛全體立起,本能地恐懼這恍若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後退了一步,膝彎處觸到床沿,已是退無可退。
「自己生一個?嗯,這個建議倒是不錯。」子夏飄雪捏著我的下巴將我整個人提起,腳尖幾乎要離開地面,下顎骨支撐著整個人的體重,幾欲斷裂,「不若今日便付諸實施。美人也可親自檢驗一下寡人可有隱疾,你說呢?」
石壁上清泉濺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彷彿炸彈引爆前定時器追魂的倒數秒數。
在顎骨斷裂的前一秒,他放手一揮,我便完全失了重心,整個人被拋入軟榻中。榻下龐大的蓮葉被這力道震得搖搖晃晃。
顧不得下顎的疼痛,我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被覆身上來的子夏飄雪差點壓斷了肋骨,清水的濡濕香氣將我整個人包圍,那妖孽的鼻尖抵著我的鼻尖,竟連吐納呼吸都如冰雪般寒冷。
我也不做無謂的掙扎,冷冷看著他:「放開我!別忘了,傷了我這個籌碼恐怕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子夏飄雪冷哼了一聲,執起我的右手,慢慢地一根根手指依次吻過,最後停留在我的中指上,開始輕輕啃噬指腹,一陣麻癢行遍全身,我打了個冷戰。
「雲美人的一張嘴真是不討人喜歡啊。」他鬆開我的手指,轉而傾身輕啄了一下我的唇,似雪水初融般冰冷滴落在唇瓣,瞬間被體溫蒸發殆盡。突然,後頸一麻,我張口欲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原是啞穴被他點了。
「如此享樂之事,何來『傷你』之說,嗯?」他攬上我的腰際,絲絹束帶飄零身下,雲裳登時褪落。
被他密密貼合禁錮在身下,我渾身僵直,屈辱噁心之感似一雙枯柴般的手將我的喉頭緊緊勒住,幾欲窒息。
一雙冰冷的手覆上我的前胸,細細揉搓。紫目染上了一層深色的情慾放肆地逡巡著,薄唇譏誚地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沒有溫度的面孔似夜晚霽雲煙攏下的半月,妖異鬼魅。他伸手拔下頭上的玉簪,葡萄紫的頭髮絲絛般傾瀉在我袒露的身子上,似冰涼的井底之水兜頭潑來,讓我不能剋制地渾身發顫。
他伏下頭,濕滑的蛇吻從我的頸項處緩慢下游,留下一串小獸啃噬的紅印,身體冷熱交加,一股腥氣衝上咽喉,我乾嘔了兩下。
那妖孽的錦衣不知何時褪去,冰冷的身軀絞纏著我,那下體的堅硬如一把利刃抵著我的大腿內側。在我的小腹處一個大力啃咬後,他重新將唇貼上了我的耳背後側。
耳後傳來霜寒的呼吸,我又是一陣乾嘔,卻因胃中無物,什麼都吐不出來,眼淚浸濕了身下的絲被一角。
子夏飄雪將我的耳珠含在口中反覆撥弄,雙手似美杜沙的蛇發游弋在我的胸前。
突然,一個主意電光火石般掃過我的腦海,被我一下抓住,淚水洶湧而出,我開始使盡全力專註地哭泣。直到,我回抱子夏飄雪,傾身將臉埋入他懷裡,他明顯一頓,定是訝異我的突然主動。而我,則努力地將鼻子貼在他裸露的胸膛上,反覆磨蹭。
那妖孽一陣錯愕的空白後,一把將我推開,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前胸,紫眸中情慾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似酒精燃燒般的冰冷火焰。
長袍一披,掌風迎面襲來,我閉著眼倒數,五、四、三……還沒數到二,那掌風果不其然轉了個方向,最後凌厲地掃過身邊的潭水,一池浮蓮碎成無數飄浮水面。
子夏飄雪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果然!被我抓住了他的弱點——潔癖!
適才,我突然想起一個唇印就將他激怒到要殺人的地步,而且要立馬換衣,足見這個妖孽有潔癖。以我的力量定是無法逃脫他的鉗制,只有抓住這點搏上一搏。
對付變態果然要使用變態的方法,雖然有些噁心。
之後幾天再沒見到子夏飄雪,足見這個辦法起到了物超所值的效果。倒是紫苑時不時會一身濕漉漉地帶著他的小沙突然從潭水裡鑽出來給我一個驚喜。
都說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是完美的。紫苑雖有些頑劣,那也是誤入虎穴被教育不當所致,在我的心中,紫苑就像一個快樂的精靈,每每看見他,我的心情便會好到無可言喻。
紫苑雖然好動,卻喜歡聽故事。他每次過來,我便一邊給他擦乾身子,一邊給他說故事,從「寶蓮燈」到「阿拉丁神燈」,從「孔融讓梨、曹沖稱象、司馬光砸缸」到「皇帝的新裝」。我喜歡挑那些體現人類美德有教育意義的故事說給紫苑聽,希望能通過故事將真、善、美傳遞給他。當然,目前為止,效果還未顯現出來,紫苑對這些故事總是會說出我始料未及的看法。
比如那日說完「司馬光砸缸」以後,我問他:「如果紫苑是司馬光,紫苑會去救那個小夥伴嗎?」
紫苑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會。」
我問他為什麼,他答道:「這個小孩這麼笨,掉進水缸都會淹死,這麼沒用的人救出來做什麼?我若救他出缸,他若☆、第二日又不小心落進河中照樣要淹死,阿夏說,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活著。」
我一怔,紫苑看問題的角度堪稱與眾不同,但卻又不無道理。「弱肉強食」乃亘古不變的真理,只有真正的強者才不會被淘汰,把希望寄托在他人施捨救予上的弱者註定滅亡,《國際歌》里不都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紫苑小小年紀就知道這個道理,足見是子夏飄雪那變態三年里言傳身教的結果。我愛憐地摸了摸紫苑柔順水滑的發心:「話雖如此,紫苑可以把他救出來以後,再教他學會游水,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樣他若下次再遇此險情便可自救脫險。生命都是平等的,不論強者或是弱者,而且強弱都是相對而言的,每個生命都有存在的價值。上蒼有好生之德,我們不能見死不救,知道嗎?」
紫苑很是困惑,歪著精緻的小臉思考了半天,最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開心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記,將手放在他胳肢窩裡給他哈癢,鬧著他玩。紫苑咯咯笑著撒嬌地倚入我懷裡,童聲清脆悅耳。
突然後背一陣發毛,我回頭,卻是多日不見的子夏飄雪站在身後。那紫晶目不似往日般散發妖氣的清冷,卻是縈繞著些許氤氳的煙霧。不過,在我回頭的瞬間,那煙霧頓時消散開,讓我恍惚以為是自己的一時錯覺。
「婦人之仁!」子夏飄雪不屑地一揮寬袖,坐了下來:「弱者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為了襯托強者。」
紫苑在我懷裡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頗為贊同的樣子。
我氣暈了,我說了半天,好不容易將紫苑扭曲的人生觀轉了一點過來,結果這個自大的變態一句話就讓我前功盡棄,一口氣哽在胸口,我怒視著他,卻一時語噎,不知說什麼好。
見我語塞,彷彿讓他心情大好,那妖孽慵懶地俯身撥弄水中蓮葉,引來一隻好奇的錦鯉親吻他的手指。以他無殺不歡的性格,我暗自為那條前幾日新放入的小魚祈禱,他卻出人意料地用指節輕輕叩了叩那魚的頭,逗弄了一會兒,竟讓那魚活著游開了。
這樣的情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幾乎每隔幾天便會重演一遍,每每是我孜孜不倦剛給紫苑灌輸好美德後,子夏飄雪便會出現,一句話就將我所有的努力抹煞,而他彷彿以此為消遣。
比起這些說道理的故事,紫苑更偏好我偶爾說起的戰爭故事,每次一聽到「打仗」兩個字便會神采奕奕。最近,他更是迷上了聽我說《三國演義》,總是纏著我要我說更多。
三國這樣一部宏篇巨制我自然不可能三言兩語說完,只能一次說上一些,紫苑顯然不能容忍緊張的戰爭故事處於「連載中」的狀態,連午睡都不肯好好配合,就想聽下文。為了哄他睡覺我可是花了不少工夫,連哄帶騙的。
我常常一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一邊唱著舒伯特的搖籃曲,唱到最後我自己都快被催眠了,紫苑還是大睜著兩隻眼睛,問我:「娘子,後來呢?」讓我頗為無可奈何。
而我常常一回頭便會意外地看見子夏飄雪。他眼中繚繞著複雜迷惘的雲煙,幾乎和滿池的睡蓮融為一體,卻轉瞬即逝。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次數多了才發現這妖孽竟然真的會有類似「迷惘」的眼神,不知他究竟在琢磨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