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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風雲變色未知春(1)

所屬書籍: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三十章 風雲變色未知春

    一看到眼前暗紅帶些許藍紫雕花的氣派大門,我便知這伍家不是一般的大戶人家。不知是不是因為雪域國當今天子紫發紫眸的緣故,其國內奉紫色為尊,而紫色中又以純色的葡萄紫最為高貴,只有帝王家可用,皇親國戚王公重臣可使用除葡萄紫以外的純色紫。而商、仕、醫、師中的翹楚世家被封宗族後,則可使用非純色紫,例如可在衣飾中、門庭建築中摻入少許紫色的元素,只要不是通體紫色便可。平民百姓則完全被禁止使用任何紫色系的東西。一種簡單的顏色成就了分明的等級。

    不甚明顯的藍紫雕花卻彰顯了這伍家的地位,應是一個在商賈中比較出色的宗族。領路的老掌柜對那守門的家丁說明我們的來意後,家丁激動得一路小跑前去報告,不一會兒便出來領了我們進去,足見這伍家左腰夫人病得實是不輕,一家上上下下竟急成這樣。

    穿過幾進廊廳後,家丁停在一扇門前,畢恭畢敬地叩了叩門:「老爺,王掌柜領來的大夫到了。」

    「進來吧。」門內傳出一個男子渾厚的嗓音。家丁輕手輕腳推開門將我們讓進去後,便帶著那掌柜留在了門口。

    一跨入門內,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就迎面撲來,一個面色微紅的中年男子坐在床榻邊愁眉不展,見到我們便立刻起身迎了上來,拉著花翡的手好像拽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激動:「請神醫無論如何要治好拙荊。伍風定當重重酬謝……」想來應是伍家老爺了。

    不習慣陌生人的碰觸,花翡皺了皺眉,不著痕迹地抽開手:「患病之人現在何處?」

    那伍家老爺方覺失禮,收回了手,向帳內道:「英兒,我請了大夫來,你把手探出帳外可好?」

    帳內人聞言卻沒有伸出手,反而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之後是一個尖細略帶顫抖的女聲:「你也用不著假惺惺地請什麼勞什子大夫,左不過我一蹬腿去了,你好娶新的!我這便死給你看,反正孩子也沒了,我一併陪著去才好!我苦命的孩子啊……」

    伍家老爺一聽這話,顧不得有外人在著急地便掀帳子,就見寬大的床榻上被砸得一塌糊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正準備將頭往那床柱上撞。大驚失色的伍家老爺和一旁的丫鬟費儘力氣才將她拖住,示意花翡上來診斷,奈何那女子卻扭來扭去地掙扎,完全不肯配合。

    花翡二話不說揮袖拂過她的鼻端,片刻她便癱軟下來暈倒床上,我一看便知他已不耐煩了直接使葯將她迷昏。那伍家老爺卻不知情,見適才還上躥下跳鬧自盡的人一下閉上了眼,嚇得抓著她直搖晃。

    花翡淡淡地說道:「我使了迷藥,只是暫時昏過去。」

    伍家老爺才放下心來,赧然道:「內人原本溫順賢良,不知怎麼得了這怪病後便……」他嘆了口氣,看他如此關心夫人,想必是伉儷情深,「讓神醫見笑了。」

    花翡坐到榻邊的軟凳上切脈,我欲探頭看看卻被他制止,一把將我按坐在較遠的紅漆圓幾邊:「別染了病氣。」

    我只好坐在遠遠的凳子上,遙望那左腰夫人,但是伍家老爺寬大的背影卻擋住了我的視線,無奈我轉向一旁,卻發現倚牆的一面落地的穿衣鏡角度剛好,清晰地反射出帳中的情形。

    就見那左腰夫人臉色不正常的潮紅,額頭上汗涔涔地一片,脖頸腫大,身形消瘦,雖是昏厥中,四肢仍在輕微地抽搐。想來這樣一個宗族的夫人病成這樣說出去必然有失體面,所以之前王掌柜只說她「整日昏睡不醒」。

    花翡一番望聞問切倒是做得有模有樣。伍家老爺道這左腰夫人兩個月前開始頭昏、頭痛、失眠、多夢,當時已有身孕,不久後孩子小產,她的情緒便開始莫名焦躁、抑鬱,開始以為是因為痛失愛子所致,後來這病情卻愈演愈烈才知情況嚴重,多方求醫均不見好。

    我看著鏡中人粗大的脖子,有些疑惑,難道是「甲亢」?

    花翡退出帳來坐到我身邊,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下了一句斷言:「貴夫人中毒了。」

    伍家老爺一下急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點小毒不必這麼大驚小怪。」花翡看著那伍家老爺的眼神分明寫著「小題大做」四個大字,「開個方與你便可。」

    伍家老爺一聽花翡如此胸有成竹,立刻喜上眉梢地吩咐下人:「快!都傻愣著幹什麼?沒聽見神醫的話嗎?還不快筆墨伺候!」

    花翡接過筆便洋洋洒洒地開了一張藥方遞與他。

    那伍家老爺喜憂摻半地接過藥方:「不知內人所中是何毒?」

    「水銀之毒。毒雖小,卻需調理,按我這方吃上三月便可化解。你身上也有那毒,只是不似你夫人這般嚴重。我也一併開個方子與你。」花翡突然話題一轉,「你家可有牛?」

    那伍家老爺愣在那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牛?沒有牛。」

    花翡指揮他:「你去買只母牛來,讓你夫人多飲些牛乳。也可助她早日解毒。」原來這左腰夫人是慢性汞中毒,那倒確實要多喝些牛奶補充蛋白質。

    伍家老爺吩咐下人抓藥去後,臉色一沉,拍桌問道:「平日里是誰伺候夫人飲食的?」

    一個小丫鬟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奴婢……是奴婢伺候的……」話不成句,臉已嚇得煞白。

    那伍家老爺眉毛一豎正要發怒,我便抬手制止了他:「伍老爺倒先不急著問這丫鬟的罪,私以為這毒並非從飯菜中來。」所有在場人都奇怪地看著我,包括花翡都有兩分詫異,我指了指那面寬大的穿衣鏡,「此毒乃是從這鏡中來。」

    剛才我便覺得這鏡子有些蹊蹺,竟可以如此清晰地映照出帳內景象,簡直堪比現代的鏡子,心裡還暗暗讚歎這雪域國的人技術先進,花翡一診斷出那夫人水銀中毒,我便猜是這鏡子惹的禍。

    我讓邊上的下人將那鏡子翻轉過來,後面果然覆著厚厚的塗層:「這鏡子是何時放入房中的?」

    邊上不明就裡的丫鬟趕忙答道:「是兩個月前鄰鎮陳家夫人送來的,夫人甚是歡喜,說是從沒見過能將人照得這般清楚的鏡子,便命奴婢擺於房內。」可不正是那左腰夫人開始患病的時間。我轉向伍家老爺:「這鏡子之所以能照得清楚就是因為背後塗了這水銀,此等金屬甚易揮發,貴夫人夜夜睡於此房內必定吸入不少這水銀,要治好她的病,還請伍老爺將這罪魁禍首給移出去才好。若真喜歡這鏡子,請下人在這背面刷上厚漆蓋住這水銀便可。」

    伍家老爺聽後大驚失色,忙不迭地命下人將鏡子給抬出去。花翡滿眼笑意地作勢欲靠向我,被我一下閃躲開。回頭的伍家老爺正好看到,一副瞭然的樣子溫和一笑:「這位想必便是神醫的左腰夫人吧?鄙人略備了些酒水,還請神醫和夫人不要嫌棄才好。」

    花翡聽到「夫人」兩個字,笑得嘴都合不攏,趕忙應承了下來。為了不暴露身份,我自然也不好辯駁。

    那伍家老爺既得了解毒的方子又解決了毒物的源頭,自然高興,頻頻向花翡敬酒,花翡不愛吃正常的飯菜,閑得無聊便不斷給我夾菜。伍家老爺看了會心一笑:「神醫與左腰夫人伉儷情深,感情甚篤呀。」

    「左腰夫人?」左腰夫人不是他家夫人嗎?他怎麼老說我是花翡的「左腰夫人」,☆、第一次聽到我還以為聽錯了,☆、第二次他又這麼說我就迷惑了。

    「二位想必不是我雪域國中人吧?」伍家老爺問道,花翡略一頷首。他便接道:「難怪不知這稱呼。我雪域國中大門大戶的正室夫人便稱做左腰夫人。」

    怎麼有這麼奇怪的稱呼,我不禁有些好奇:「為何稱做『左腰』?」

    伍家老爺抿了口酒,緩緩道:「凡是大戶人家,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宗族世家都有族徽,正室夫人一過門後,其左腰側便要文上夫家的族徽,故稱『左腰夫人』。」

    我大驚,險些掀翻了面前的湯碗。幸而沒人發現我的異樣。那日酒醒後的一幕彷彿眼前,夏季子夜般的沉黑、飄零狀的雪花——不正是子夏飄雪的名字!想到這裡,我心裡一陣驚駭,不過繼而一想,那雪花是文在我的右側腰並非左腰,又稍稍寬下心來。

    伍家老爺繼續說道:「我國中與那香澤國不同,香澤國以左為尊,我國中卻以右為尊,故只有當今的皇后娘娘才可將族徽文於右側腰,是謂『右腰娘娘』。當今聖上雖有後宮無數,卻至今不曾立後,可惜大殿下的生母去得早,不然以陛下對殿下的寵愛必然會將其母妃立為右腰娘娘……」

    他那裡滔滔不絕,我這裡卻心下一片冰涼,握著筷子的指節泛白,右側腰隱隱作痛。伍家老爺又道:「不知神醫夫婦是西隴、香澤哪國人呢?」

    「香澤國人氏。」花翡應道。

    「那您二位此時到我雪域國便是來對地方了。西隴國已對香澤國宣戰,不日便要開戰了,兵荒馬亂的怎比我雪域國現今這般安穩。」

    「你說什麼!」我激動得一下站了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伍家老爺一驚,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花翡也是一陣吃驚,握住我的手試圖安撫我。我已被這當頭一棒砸得渾身發抖,顧不得許多,與花翡拿了診金和典當銀子便連夜上路。

    站在深夜的岔路口,我卻迷惘了。

    漫漫長道一頭通往西隴,一頭綿延至香澤,而我,卻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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