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殿下,太子妃今日習廚藝,燒了雲府半邊廚灶……」
「啟稟殿下,太子妃今日習箭,射斷了殿下所贈香豬之耳……」
「啟稟殿下,太子妃患了花粉過敏,太醫院裡的太醫們都瞧過了,卻無良方可根治……」
每日就寢前,在雲府中負責記錄太子妃每日言行的老太監言忠都會跪在我的寢榻前盡職地向我彙報她的一言一行,這是宮裡的規矩,剛開始我覺得有些厭煩,總是聽得心不在焉,有時乾脆閉目養神,最後常常在言忠不高不低的「太子妃今日……」中沉沉睡去。時日一長,我慢慢地習慣了這每日一報,在一整日沉重的太子課業和朝政議討後,聽著她日日花樣翻新的闖禍和時時驚人的言語,竟讓我有一種身心放鬆的閑適。
「啟稟殿下,太子妃今日將雲相爺新得的越溪香墨盡數投入雲府後院的井水中,污了雲府一池飲用之水,雲相命人將太子妃關在廂房中,禁食兩日,罰抄《女誡》百遍……」
入夢前,我輕輕勾起嘴角,心道:這倒比宮裡母后常聽的那些戲文還要有些意趣。
後來想想,「滴水穿石」果然不假。
柳煙四月,我入雲府與雲相議事,雖父皇已將其六女立為太子正妃,但云水昕朝堂上的態度仍是讓人捉摸不透,在我和三皇兄之間無偏無倚。今日我親自登門,他也是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但我知他眉宇掩蓋下的城府之深實非可測。無疑,若得了他的支持,那麼來自三皇兄的威脅將會小上許多,但三皇兄豈會不知此理,聽聞他亦在不著痕迹地拉攏雲相,思及此,我心緒些許煩亂,卻仍舊不動聲色地與雲水昕閑庭信步笑談春光美景。
穿過月洞門,雲府絕勝煙柳滿皇都的緣湖赫然眼前,半池飛絮半池霧,曲徑似乎直通白雲深處。偶爾一兩聲黃鸝的脆鳴更顯出一番世外仙境的靜謐,我與雲相都不再言語。一聲風鈴撞擊般的笑聲卻在此時躍入耳際。
還未看清,一抹桃粉色的身影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撞入我的懷中,帶著一絲沁人心脾的清涼氣息和水墨的芬芳。
「痛!」
懷中抬起了一雙瀲灧生輝的美目,打量著我,毫不畏懼,倒有幾分睥睨。撞紅了的挺翹鼻端微微皺起,昭示著些許的不滿。
我看著胸前被塗抹上的墨漬,皺了皺眉。能在左相府中如此肆無忌憚的幼女,不作☆、第二人想,除了最初被衝撞的驚異,似乎立刻我便知懷中之人是誰。
「太子妃年幼,無意衝撞太子殿下,還望殿下恕罪。」雲水昕俯身,證實了我的猜想。
她再次抬頭看我,沒有女孩該有的羞態,沒有常人該有的敬畏,倒是些許迷惑,只是一閃,便被一絲慧黠靈動的光芒取代了,她將手疊放在左腰作了個福身,「想容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 她身上也再找不到當年那個女嬰的身影,有著蝴蝶般奇異的蛻變。
「雲思儒參見太子殿下。」她身旁一個仙童般的白衣少年向我行禮。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兄妹二人比肩而立,在緣湖水墨般的背景中有一種出塵的和諧,雲家人果然品貌不凡。後來這一幕反覆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我常自負自己見微知著,卻獨獨忽略了雲思儒看向她時眼中流露的光彩,以致走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那也是我☆、第一次聽見竟然有女子自詡「閉月羞花」,看著她比春光更明媚的雙眸,我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對。
「容兒,不得無理!」雲相輕叱她,眼中卻是無法掩蓋的慈父寵愛,我從來不知原來冷酷難測的雲水昕也會有這種表情,或許可以好好利用也未可知……
臨走時,我仔細看了看我的太子妃,心中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