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什麼?」爾爾不解,「師父?」
不太樂意地嘖了一聲,離燁伸手往她頭頂輕輕一點。
爾爾的眼皮瞬間沉重得像墜了兩塊巨石,打了個軟綿綿的呵欠之後,她順從地進入了夢鄉。
「離燁。」有個聲音在夢境里說。
爾爾仰頭看著天,乖乖地跟著念:「離燁大佬。」
「是離燁。」
有點不太敢喊,爾爾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聲嘟囔:「離燁上神。」
「……」
手指按上她的唇瓣,離燁低頭看著她,認真地教:「火為離,華光最耀之處生燁。」
「離燁。」她沉沉地睡著,嘴裡含糊地吐出兩個字,又軟又綿。
指尖顫了顫,他飛快地移開了眼神,輕咳一聲。
「就這麼喊。」
懷裡的人閉著雙眼,小手抵在他胸口,像一塊香甜的小蛋糕,乖乖地重複他教給的稱謂。
離燁,離燁。
好久沒有人這麼溫柔地喚他,大佬十分滿意地聽著,拇指摩挲她的發頂,沒忍住又將存著的靈氣灌給她些,將她身上那些亂七八糟衝撞的仙氣都壓住,五行八卦,只以火為尊。
燭焱剛離開上丙宮沒多遠就聽見天邊隱隱有雷響。
怎麼回事?他駐足回看,驚愕地發現竟是一場千年的劫。
上神自是不可能還渡千年天劫的,整個上丙宮,也就爾爾仙人還有機會。
可是,她不久前才渡過一次,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迎來第二次?
稍微一想,燭焱的額角忍不住跳了起來。
要是沒記錯,那位上神之前說過,修鍊絕不能走捷徑,他也絕不會幫任何人飛升,一定要遵從天道,踏實修鍊。
也是他說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生死由天,不可逆轉。
結果現在是怎麼的,誰都沒觸犯的條例,上神自己碰了?
若只是幫攜一二就罷,看他這架勢,擺明是上心了。
倒吸一口涼氣,燭焱扭身就往回走,想趕回去勸上兩句。
然而,天劫到得比他快得多,巨大的雷轟地將上丙宮擊成一道黑色的剪影,雷暴四落,還是同上一回一樣猛烈。
止住步子,燭焱皺眉抬頭。
若說先前的天劫有別的原因才那麼來勢洶洶,那這一回的天劫又是為何遠超千年修為該有的程度?
以爾爾仙人的修為來說,這樣大的天雷,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的。
還來不及細想,燭焱就發現上丙宮四周起了一道屏障。
耀眼的火紅色哪怕在雷電之中也分外醒目,尊貴的金烏花紋擴大在整個屏障之上,十分不講道理地把天雷統統頂住。
要說第一次天劫之時的離燁還只是一時善心,那這一次,燭焱就能肯定了。
他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愛護徒弟如乾天上神,也絕不會用自己的屏障替徒弟擋天劫,更別說裡頭渡劫那個是被他親自逐出過仙門、早已不算他徒弟的人。
為什麼呢。
困惑地看向天際的雷電,燭焱十分擔憂地搖了搖頭。
爾爾原本是睡得很好的,夢裡草長鶯飛,可不知為什麼天邊突然響起了雷聲,嚇得她一抖,整個人霎時醒了過來。
睜開眼,面前是離燁綉著金色花紋的衣襟。
「打雷了嗎?」她問。
離燁攬著她,似乎睡得正好,聞言含糊地應了一聲,將被褥扯上來蓋住她:「春雷,無妨,繼續睡。」
這怎麼睡得著?爾爾皺眉,上回渡劫那麼疼,她現在聽見打雷都害怕。
下意識地往他懷裡縮了縮,爾爾睜著眼聽著頭頂的響動,身體緊繃。
離燁睜開眼,低頭看她:「有我在,天地穿了這雷也落不到你身上。」
「騙人。」爾爾撇嘴,「上回您也在我身邊,雷還是落在我身上了。」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外人。
離燁抿唇,沒把這句話往外說。
懷裡這人一副機靈鬼的模樣,仰頭看了他一會兒,雙手一張,突然穿過他的手臂下側,將他整個人死死抱住。
「……」
心口一震,他喉頭動了動。
「做……什麼?」
爾爾笑得老奸巨猾:「這樣抱著,若是雷落下來,您也跑不掉。」
他這麼高的修為,哪裡會讓自己吃虧,所以抱著他是最安全的。
被自己聰明到了,爾爾得意地吧砸了一下嘴。
喉結幾滾,還是滾回了衣襟里,離燁半闔了眼,輕哼一聲按著她的後頸:「瞎算計。」
話是這麼說,可頭頂的屏障莫名就薄了兩分。
巨大的雷聲咔地在頭頂炸開,爾爾一個哆嗦,立馬將腦袋也埋進他懷裡。
溫熱的呼吸熨燙在衣料上,不一會兒就滲到了肌理,離燁眼裡晦色流動,下意識地後退了半寸。
懷裡的人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似的,立馬緊跟他移了移,小手死死地扣在他腰後,生怕他跑了一般。
離燁突然笑了。
胸腔的震動對抱著的人來說太明顯了,爾爾很是鬱悶地問:「怕雷好笑嗎?」
大佬沒有回答她,只側了側身子,讓她抱得更舒坦一點。
順勢就收緊了手,爾爾哼聲道:「以前在太和仙門我是不太怕打雷的,顏茶師姐比較怕,每到這個時候她就來找我一起睡,給我講故事。」
「為什麼是怕打雷的人講故事?」離燁挑眉。
微微一噎,爾爾羞惱地道:「就,就是因為怕打雷,講故事就不怕了啊。」
恍然地點頭,他輕笑:「那你現在講吧。」
「小孩子才聽故事。」她嘀咕。
「嗯,講。」
「……」八萬歲的小孩子,您不會覺得過分了些嗎!
腹誹半晌,爾爾還是老實地開了口。
以前母后哄她睡覺就常說些民間趣聞,什麼賣糖人的故事、小兔子的故事,爾爾隨便撿來幾個,像模像樣地說上幾句。
本以為大佬這樣的人物,聽一會兒就會不耐煩,沒想到他竟然聽得很專心,甚至還問:「後來呢?」
神色複雜地仰頭,她道:「後來當然是小兔子回到洞穴里找到了同伴。」
面前這人眼眸明顯地亮了兩分。
爾爾覺得稀罕:「您以前沒聽過這些東西?」
自然是沒聽過,但大佬覺得承認的話十分沒顏面,於是他板著臉道:「都聽膩了。」
那這一副被感動到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啊!
哭笑不得,爾爾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善良的小兔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夥伴。」
嫌棄地看著她的手,離燁冷聲道:「厲害的兔子不需要夥伴。」
嘴硬得很,頭髮摸起來倒是軟軟的,不像她想像中那麼刺撓。
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爾爾滿足地眯眼。
不會傷害她的大佬真是可靠又可愛,雖然怎麼看也是一頭老虎,跟兔子沒關係,但他要是善良的話,是可以做夥伴的。
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腦袋上放肆,離燁斜眼一瞥,嗓音低沉:「再講一個。」
「不是聽膩了嗎。」
「讓你講就講,別廢話。」
「哦。」
天雷陣陣,落在屏障上像飛濺的鐵水一般火花四起,方圓五十里之內群仙退避,氣氛凝重。
然而屏障之下,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依偎在一起,燭光盈盈,輕紗裊裊,嘰里咕嚕的故事聲構成了另一個世界,安謐又祥和。
天劫過後,四周開始逐漸恢復之前的模樣,有路過的仙人看著各處的瘡痍,唏噓地議論:「這是誰家上神又渡劫了?」
「上丙宮吧?」
「那位應該還有些年頭才對。」
「誰知道呢,這麼大的天劫,也只能是他的了。」
「誒,這不是太上老君嗎,這麼早,忙著往何處去?」
太上老君拿著一堆物事行色匆匆,聞言倒搭理了一句:「去替上丙宮遞名冊,有個小仙要飛升上仙了。」
小仙飛升上仙?眾人皆驚,議論聲更大,艮門的艮塵仙人忍不住跟上前道:「據我所知,那位小仙剛飛升不久,哪能這麼快飛升上仙,老君是不是看錯了?」
「沒有,修為夠了。」太上老君看了看手裡的名冊,又笑,「能在上丙宮裡做小仙,本也是一份機緣。」
他這話是順應天道的,沒什麼毛病,但聽在別人耳里就不同了。
在座多少神仙修鍊了許久也還沒飛升,一個初來乍到的,憑什麼突然插隊?
艮塵回去將此事與艮門其他人說了,當即就有人動身,將太上老君攔在了天門之外。
「此事要從長計議才是。」艮圪嚴肅地道,「按照天規,遞名帖飛升之前總得先服眾,這位小仙咱們連面也沒見過,不合規矩。」
艮圪是艮氏仙門的掌權人,太上老君也不好拂他顏面,只能停下步子道:「離燁上神說她修為足夠。」
「修為這東西,只要動心思,總能有。」艮圪搖頭,「想飛升上仙,光修為夠了怎麼成。」
「這……」太上老君也無言以對。
離燁上神讓他去遞名冊,顯然就是偏袒那小仙,真要拉出來受眾人審視,那小仙哪能夠格?
可這麼多年了,他難得跟他開次口,若辦不成,也怪難交代的。
僵在天門之外,太上老君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