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一頓,離燁看向燭焱。
後者頓了頓,很快反應過來,拱手笑道:「小仙還有事,這便出去轉轉,告退。」
冥王殿里別的東西霎時都跟著退了個乾淨,只留下鍾酉含笑盈盈地攏著袖口望著他。
深吸一口氣,離燁認真地同他解釋:「山水小築里那位,只不過是我上丙宮裡的小仙。」
「嗯。」鍾酉點頭,「然後呢。」
「然後,你別總覺得我想去見她。」他眯眼,「我沒那麼想。」
眉梢微動,鍾酉但笑不語。
他怎麼想的,他還能看不清楚?但這麼多年了,還難得見離燁這麼惱羞成怒的模樣。
沉吟片刻之後,鍾酉道:「你不想去見她,我倒是有些興緻,雖說只是小仙,可她與那同行的仙君,可是傷了我不少的鬼魅,修為不俗啊。」
同行的仙君?
離燁抬眼,嘴角抿了抿。
鍾酉訝異地挑眉:「你還會在意這個?離燁,你可是八萬年的上古之神。」
「所以,我早修成了心口不一之術。」面無表情地轉過背,離燁道,「你所見,實非我所想。」
這樣的狡辯有什麼意義嗎?鍾酉神色複雜地砸了咂嘴,眼珠子一轉,攏著黑袍往外走:「我倒想看看,那到底是怎麼個國色天香的女仙。」
「鍾酉。」
「總歸是到我這兒來了,你不見,我總能見吧。」
笑著跨出大殿,鍾酉伸出三根手指。
三。
二。
一。
離燁跟著他跨出了大門。
震驚又好笑,鍾酉側頭:「上神這般,著實讓在下不知所措。」
這些老奸巨猾的神仙,都是知道藏匿心思的人物,如天道卦人,一張臉永遠慈悲淺笑,除了他,沒有人會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因為神仙不能有把柄捏在旁人手裡,一旦有了軟肋,便再也無法高高在上。
離燁這般行徑,像坦誠的示好,又有些讓他不敢確信。
這樣的上神,也會有情劫不成?
***
爾爾坐在山水小築的涼亭里,正齜牙咧嘴地躲著孟晚的手。
「別動。」孟晚黑著臉道,「你一個女兒家,臉上留疤可怎麼是好?」
「仙師這葯不管用!真的!」爾爾左扭右扭地哀嚎,「疼死了!」
氣極反笑,孟晚瞪她:「你先前衝出去的時候怎麼就不怕疼了?」
那麼多魑魅魍魎,像螞蟻一般密密麻麻一擁而上,她倒是敢直接捏訣上前,以縱火術相抗。
也虧得他反應快,助了她一臂之力,不然他倆現在一個也別想活。
爾爾左臉頰被鬼爪撓出了幾條血痕,看著黑氣森森的,必須上藥。
孟晚左手捏住她兩隻手腕,右手捏著藥膏靠近,兩人倚在涼亭的欄椅里,遠看親近得如同一個人。
鍾酉瞧得背脊發涼,想也不想就甩了一道戾氣過去。
刷——
孟晚神色一凝,回身便抽劍將這戾氣擋開,長衫一展,護在了爾爾身前:「什麼人!」
「兄台說笑,這地方,哪來的人吶?」
慢悠悠地上前,鍾酉現了身,餘光往後一瞥,眼眸微動。
離燁站在暗處,沒有要現身的意思。
他扭過頭,繼續盯著面前這兩個人:「你們闖我幽冥之境,是為何事啊?」
戒備地看著他,孟晚上下打量了好幾圈,終於悶聲開口:「誤入貴寶地,還請行個方便。」
「哦?」看看他,又看看後頭那小姑娘,鍾酉輕笑,「你是誤入,那她呢?」
爾爾伸出腦袋,朝他舉了舉爪子:「我來找人的。」
「找誰?」
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這位冥王,爾爾一個沒控制住就脫口而出:「您既是通曉他人心思,又何必多問這一遭。」
鍾酉一愣,臉上弔兒郎當的笑意瞬間收斂。
他走近了兩步,皺眉低頭仔細看她。
水靈靈的小姑娘,五官溫柔繾綣,可那一雙眼睛像是什麼都知道似的,看得他心裡發憷。
不對勁。
鍾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是能通曉他人心思,只要那人站在他面前,他稍加打量,就能看穿其心事,可這個姑娘,為何他看了這麼久,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而且,她這樣修為淺薄,顯然是才幾百年仙齡的神仙,是如何知道他的道法的?
無所不知的冥王鍾酉,頭一次因為未知而感到恐懼。
「你……」
看他神色不太對勁,爾爾後知後覺地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鍾酉在那場天地覆滅的災難中被天道卦人所殺,但那都是後來的事了,在那之前,她是沒見過他的,也不該知道他通曉人心。
心虛地別開臉,爾爾道:「這總歸是您的地盤,什麼都歸您管的,您若真不知我來尋誰,又怎會留下我這條小命。」
狐疑地看著她,鍾酉搖頭。
不對,這個小仙,一定有問題。
「在踏足貴寶地之前,我往九霄上傳了話。」孟晚側身,將爾爾擋得更嚴實些,正色道,「若在此地耽誤太久,恐是有人會尋來。」
「威脅我?」鍾酉收袖輕哼,「我還怕他們不敢來。」
臉色微沉,孟晚捏緊了手裡的劍鞘。
「師兄,要不你先回去吧?」爾爾從他胳膊邊伸出個腦袋,眨了眨眼,「我在這兒不會有事,你在就不一定了。」
「你這是什麼話。」孟晚嗔她,「翅膀硬了,連師兄也敢嫌棄?」
「不是嫌棄,我這是擔心你。」爾爾撇嘴,「你才剛恢復沒多久,方才靈力都有些虛弱。」
「那護著你也足夠了。」轉頭繼續看向鍾酉,孟晚道,「沒有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的道理。」
「……」
鍾酉牙酸地捧住腮幫子,皺眉道:「我這是什麼地界,用來與你們郎情妾意的?」
孟晚一怔,耳尖微紅:「休要胡言。」
「你心裡分明就認了,緣何要口不對心?」嘖嘖兩聲,鍾酉含糊地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倒也挺配。」
這麼一比起來,他和離燁都是幾萬年的老古董,哪裡好意思攪合人家年輕人。
遠遠的,黑暗處傳來了一聲冷笑。
汗毛一立,鍾酉抹了把臉重新開口:「這是有進無出的地界,既然來了,二位不妨就好生住下,在下是無法開路讓你們離開的,但二位若能自己找到路,那在下也不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