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爾正盯著手心裡的赤丹發獃,冷不防聽見燭焱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叨擾。」
微微一怔,她抬頭,就見燭焱拎了個捆得五花八門的人進來。
離燁出去了,臨走之前吩咐她不許離開這個屋子,她倒是沒想到,自己不離開,也會有客人來。
「爾爾仙人。」燭焱淺笑,「這是外頭剛抓住的藥師,上神說您或許用得著,就讓我給捆回來了。」
跳下軟榻,爾爾走近一低身,就瞧見坎?那張熟悉又憔悴的臉,以及縮在他衣襟里,瑟瑟發抖的舌靈鳥。
眉梢一動,她接過燭焱手裡的繩頭,頷首道:「確是用得著的,多謝。」
燭焱許久沒見她,乍一看她身上仙氣,眉心皺了皺。不過眼下正值大戰,他也沒有太多的空閑追究這小姑娘,一拱手就又出去了。
門一合攏,爾爾緊繃的身子才松下來,一直縮著的舌靈鳥也終於跳回坎?肩上,可憐兮兮地道:「姑娘,好久不見。」
這是坎?的心聲,爾爾將他扶起來放去椅子里,撐著下巴打量他:「你坎氏是沒人了么,竟要你一個醫仙上陣殺敵?」
他一頓,眼裡一片灰敗,舌靈鳥跟著開口:「非我所願,但坎氏作為最克離氏的仙門,自然是頂在最前頭的,也多虧了姑娘,離燁竟肯饒我一命。」
這與她有什麼關係?爾爾搖頭:「醫仙少有,離燁只是考慮周全,倒不是兒女情長。」
舌靈鳥歪著腦袋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她被護得太好了,完全不知道外頭是什麼情況,離燁已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之勢,手都已經要落下了,瞥見他,眼眸一動,愣是將殺氣收了,翻手把他從一片神仙里抓出去。
「是你。」他面無表情地道。
再度見他,坎?其實很驚愕,他料想過這人有些身份,卻不知竟是上神離燁。
更驚愕的是,他竟不殺他,只扭頭對燭焱道:「扔給她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九霄大亂,離燁在傳聞里已經變成了走火入魔濫殺無辜的大魔頭,死在他手裡的神仙已經不計其數,坎?以為自己是在劫難逃的,結果在一片血霧裡,他說起某個人,眼神竟柔和了一瞬。
他就在這一瞬的柔和里活了下來。
「魔頭怎麼可能有感情呢。」舌靈鳥跟著他的心思喃喃自語,「有感情的人,成不了魔才對。」
正提著茶壺倒水,爾爾一聽他這話,倒是有些走神,茶水一個沒注意,就溢出了杯沿。
水在桌上漫開,她低頭瞧了瞧,突然嘆了口氣。
「我若說他就是太有感情,才成的魔,你信是不信?」
坎?皺眉,舌靈鳥也跟著一起搖頭。
誰信誰傻子。
是吧,爾爾失笑,若她沒有接近過離燁,也覺得挺荒謬,殺戮重成這樣的人,哪裡會有什麼感情。
但這幾日她盯著鏡花水月瞧,瞧來瞧去的,倒是想明白了。
離燁是一定會篤定?姬的存在的,因為他天生有情,也渴望被關心、被護著,雖然看起來總是一副冷漠不在乎的模樣,但要是真的不在乎,他也不會被她師姐那一碗湯觸動。
所以,不管她怎麼解釋,他都不會相信,他一定要為?姬報仇,也平了自己心裡的一份遺憾。
想通了這一點,爾爾甚至覺得,燭焱就算是在騙他,那也挺好,起碼在他的認知里,一直有個人是愛著他的,像人間的劉婆婆到死都惦記著自己的兒子方漢,也總有那麼一個人,曾經一直惦記著他。
這樣一來,他不至於內心荒蕪,徹底冷血。
放下茶壺,爾爾不再與他說離燁,只攤手將赤丹放在他眼前:「你替我看看這個東西是什麼,若說對了,我能保你不死。」
坎?挑眉,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
烏黑髮紅的珠子,上頭隱隱有水紋,乍一看帶著西海龍宮的氣味,但再嗅,那氣味就淺淡了,內里倒是有一股子腥味兒。
他臉色凝重,好久也沒說話,爾爾不由地皺眉:「毒藥?」
「非也。」舌靈鳥道,「此物無毒,甚至是個寶貝。」
心裡一跳,爾爾甚是愧疚地想,難不成當真是她多慮了,燭焱是為離燁好的?
還不等她想完,就聽得坎?接著道:「服下此物,能將修為短暫提升一段時間,但有利自然有弊,此物腥氣重,易使人暴怒,情緒難控。」
「……」想也不想,爾爾當即將它捏碎。
咔地一聲,粉末從她指間落下,散在地磚的縫隙里,被塵土掩埋。
坎?就瞧著方才還溫和可愛的小姑娘,突然就冷了一張臉,身上仙氣凌厲了一瞬,又逐漸緩和。
他有些怔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身子。
「有勞。」爾爾低聲謝他,「你就在這兒好生歇著吧,只要不出門,不會有事。」
說罷,她拂袖起身,抬步就邁出了大門,青綠色的裙擺被門外的風一吹,捲成了一道好看的水波,眨眼消失不見。
好強的仙氣。
坎?不由地皺眉,上回坎氏見著,她分明還是個小仙,這才過去多久,怎麼就厲害成了這樣?
爾爾不覺得自己厲害,但她如今的確是能來去自如,門口原還有守著她的幾個仙人,但她只一晃身,就出瞭望風台。
目之所及,神魔打成一片,黑紅交錯,血色染天,她站在行雲上,努力想找到離燁,但人實在太多,不等她看清,旁邊就有法器沖她而來。
「抓住她。」乾天老遠看見,精神就是一震,「快!」
這小姑娘竟然自投羅網,她若是能當人質,那離燁怎麼說也會投鼠忌器。
一聲令下,四周神仙跟著動作,不遠處的燭焱有所察覺,扭頭正要皺眉,就見那一窩蜂衝上去的真君被一道仙氣震開。
強大的氣流形成了一個圓面,像湖水一樣震蕩開去,遠在一里之外的燭焱都感覺到了風從耳邊拂過。
「哪有一派正氣的神仙專挑姑娘家下手的?」爾爾收手,十分委屈,「男子漢大丈夫,正面交手便是,抓人質算什麼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