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燁抿唇,瞥一眼那直直砸向人間的盤龍柱,一抬袖就將它收了回來。
這柱子很沉,又掉下去了許久,哪怕是他,行動間也略有吃力,但片刻之後,盤龍柱立回了天門前,斷面合攏的時候,發出了石裂的響動。
柱子立起來的陰影恰好籠在了燭焱的臉上。
他沉默地看著,倒是沒阻止,只用餘光瞥了一眼離燁肩上的貓,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溫和的離燁遠沒有暴躁的離燁強大。
而現在,離燁溫和得過分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換了性子,不再喜怒無常,也不再罔顧蒼生,要說爾爾做了什麼特別改變他的事,好像也沒有,她只是同他在一起,他心裡的戾氣就遠不如從前。
這不是件好事。
燭焱深深地看了爾爾一眼。
背後莫名有些發涼,爾爾甩著尾巴蹭了蹭離燁的臉,喵聲喵氣地道:「你手上有傷口。」
離燁輕哼:「小傷,他們遠比我傷得厲害。」
這一股子要面子的勁兒是怎麼來的?爾爾心裡嘆息,倒也順著他的話:「您驍勇善戰,他們自然不是您的對手,只是這到底是流著血呢,先包紮一番為好。」
那點傷,壓根算不得什麼,但她好像很擔心,離燁滿臉不以為意,但到底還是把手遞給了她。
於是,燭焱就看著那一隻雪白的貓舞著兩隻爪子,不知從哪兒掏出了藥膏和薄紗,毛茸茸的尾巴甩來甩去,一邊甩一邊給離燁包紮。
畫面溫情得不像話。
欲言又止,燭焱收在袖口裡的手緊了緊。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離燁的神情驟然冰冷,一抬頭,眼神略帶不悅:「那邊進展如何了?」
心裡一跳,燭焱垂眼拱手:「小仙這便再去查探。」
說罷,後退幾步,轉身離開。
爾爾有些意外,一邊包紮一邊抬眼看他:「燭焱不是你的心腹么,怎的也待人家如此兇惡。」
「心腹?」離燁玩味地念了念這兩個字,沒有再說話。
給他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爾爾心念微動,垂下眼眸問:「若是抓著了天道卦人,你是不是會立馬殺了他?」
這還用問?離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
爾爾一噎,鼓了鼓嘴:「我的意思是,他好歹也是九霄之主,驟然魂飛魄散,天下必將大亂,你不妨先將他生擒,好好問問當年的來龍去脈,再下手不遲。」
離燁聽著這話就知道她是什麼想法,當即抿了抿唇:「不用你操心。」
貓耳朵一耷拉,爾爾扁了扁嘴:「幾萬年都等得,等不了這幾日?萬一其中真有什麼誤會,那這罪業不就大了。」
她眼眸有些閃爍,瞧著像是心裡有事,離燁冷眼打量,突然將她的後頸皮拎起來,拎到了自己跟前。
寶藍色的眼珠漂亮極了,就是瞧著有些慌。
眼皮半垂,離燁哼笑:「你知道了些什麼?」
爾爾搖頭,掙扎著刨了刨他的手腕,然後「一不小心」,鏡花水月就從她身上掉了下去。
眼疾手快地接住那鏡子,離燁掃了一眼,微微皺眉:「你何時將它拿出來的?」
「就前幾日。」心虛地左看右看,爾爾道,「順手就拿出來了。」
這東西他已經沉進了上丙宮的池子里,前幾日那池子還被結界封著,並且有九霄的人把守,她要怎麼「順手」,才能拿得出來?
不對勁,離燁眯眼,這小東西怕死又怕麻煩,若非必要,她是不會去找鏡花水月的。這東西於她而言有何用?她都不曾在九霄待多長時間,這裡頭記的,大多是他的事。
再一想她方才說的話,離燁挑眉:「你才多少歲,不該你管的事情,不要管。」
「我都要九百歲啦。」爾爾撇嘴,一邊掙扎一邊道:「什麼是我不該管的?與你有關,我便是要管,不然你若哪天消失於天地,我去找誰賠來?」
「我不會消失。」
「你若不分青紅皂白覆滅天地,再歸於永無,那同消失有什麼區別?」她氣得直蹬腿。
覆滅天地么。
離燁眼眸動了動。
他之前的確是有過這樣的想法的,讓天地歸於混沌是最簡單的法子,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但……沒了天地,她定是會無聊,沒法去人間吃陽春麵,也沒法在幽冥鬧事,也沒法在九霄上自如來去。
所以,他可以溫柔一些,只殺天道卦人。
至於後來的大亂,那是九霄的命數,與他無關,能放過他們,已經是他慈悲為懷了。
將她抱在懷裡揉了揉,離燁道:「等抓住人,我留他兩日。」
亂抓的貓爪子立馬老實了,爾爾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我的話原來這麼管用?」
他白眼一翻,一隻手就捂住了她整個貓腦袋:「自作多情。」
抱住他的手,爾爾又高興又疑惑,眼前的離燁和她夢裡的完全是兩個人了,他身邊沒有黑貓,只有她這隻白貓,那是不是一切都往相反的方向發展了?
「上神。」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
爾爾還在激動,乍一聽這熟悉的聲音,恍若一盆冷水兜頭淋下,霎時就焉了。
她將腦袋埋進離燁懷裡,想不聽,但鍾沁的聲音還是由遠及近。
「佛廟裡的老頭兒來了好幾個,我哥許是要頂不住了。」
西天佛祖是不愛打鬥的,但這一場事鬧得太大,他們終究是也出面了。佛最克魔,鍾宿和鍾酉頂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離燁抬手,將一方滅佛鼎扔給了她。
鍾沁雙手接住,只一打量,便面浮喜色:「多謝上神。」
這東西可是上古神器,因著對各路神佛威脅太大,已經是幾萬年沒出現過,還以為被封印在哪兒了,沒想到竟是在他手裡。
心裡安定下來,鍾沁瞥一眼他懷裡的雪糰子,忍不住就多說了一句:「這貓倒是可愛,只是這兒殺戮太重,它可別傷著了才是。」
離燁點頭,鍾沁也就笑著告退。
懷裡原本柔軟的貓毛,突然就變得有些扎手。
離燁垂眼,眼裡划過一絲笑意:「這也是你新學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