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眼下這滿溢的火氣,讓他滾實在是天大的恩賜。
辛無二話不說,扭頭就跑,一邊跑一邊還回頭朝他喊:「多謝上神相助,改日若能結下仙侶,在下必定報答。」
離燁沒有再答,後頭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靜。
狂奔出一里地,辛無站在仙山腳下,回頭看了看山上,心裡略有歉疚。離燁都這般幫他了,他這玩笑開得是不是有些過了?他這兒好事將近,人家那兒可還形單影隻呢,怪可憐的。
然而,這份歉疚還沒維持住一瞬,就被遠處傳來的爆裂聲擊碎了。
轟——
四周山靈精怪驚慌出洞,四處奔逃,辛無被一頭逃竄的靈鹿撞了一個趔趄,忍不住就抓住它的鹿角,冷聲問:「怎麼回事?」
靈鹿本想掙扎,一見他身上厚重的仙氣,還是老實口吐人言:「附近的月老島突然塌了,殃及了此地,小仙要暫避一番,還請上神高抬貴手。」
哦,月老島塌了而已。辛無鬆開了手。
靈鹿飛逃而去,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月老島塌了?!
倒吸一口涼氣,辛無扭頭回看仙山上那層層結界,簡直是哭笑不得。
龍紓還沒有恢復記憶,只是對他有些好奇,辛無原本是想著趁她還迷糊,帶人去月老島結下仙侶,斷絕了鍾宿的念頭,再好好與她解釋。誰曾想離燁這人,發起脾氣來這麼不講道理,直接毀了月老島。
怪他嘴欠,怎麼就去惹這個老混蛋了。
***
月老島的塵埃落盡之時,離燁已經恢復了平靜。
他攏著一身紅袍坐在書房裡,墨發輕攏,面容平和,聽見外頭沉重的腳步聲,也連眼皮都沒抬。
「你這算殃及無辜。」辛無的聲音在窗外響起,「月老島那般風景宜人,就這樣沒了,若叫你家那位知道,也定要不高興。」
還敢提?
離燁抿了抿唇。
外頭的轟塌聲突然更大了些。
「哎,好了好了,我錯了。」辛無連忙道,「此事損人不利己,還請上神三思!」
損人就好了,誰在乎利不利己?離燁冷笑,將手裡卷宗翻了一頁。
「那可是仙島,這麼一塌,九霄上的神仙近百年都結不成仙侶。」辛無還在小聲叨叨。
充耳不聞,離燁仔細看卷宗上寫的字。
眾神有意推坎澤為新主,但顧忌於他,所以紛紛遞來卷宗勸說。洋洋洒洒幾千字,字字透著苦口婆心。
一旦看進去了,外頭辛無聒噪的聲音就顯得遠了些。墨香盈鼻,風還送來些青草的氣息,光影在花窗上斑駁,
「……哎,你怎麼不理我?」有人站在書案跟前,委委屈屈地開口。
又是爾爾的聲音。
離燁這回不再那般激動了,只平靜的抬手,朝聲音的來源甩去一道神火。
「哇——」那人驚呼,伸手捏訣,祭出一道水幕勉強將神火擋住,眼眶霎時紅了,「你,你打我!」
還是她的聲音,真切,委屈。
離燁怔了怔,腦子裡轉了一個彎,渾身的血突然就又凝住了。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抬起頭,耳邊全是自己骨骼摩擦的咯吧聲,眼前有白光,模糊了好一陣子才顯出輪廓來。
有個小孩兒站在他案前,著一身青綠色的小裙,素絹裹腰,長袖垂地,頭上簪好了華貴的珠花,臉上也點了粉嫩的胭脂。
她定定地看著他,奶聲奶氣地道:「我就知道師姐騙我,您堂堂上神,哪能幾百年了還挂念著我。但咱倆好歹也有些舊情,您下手就不能輕些?」
是她。
瞳孔里清晰地映出爾爾稚嫩的臉,離燁猛地起身,越過長案,徑直到了她跟前。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五行仙氣,她一如當初,抬起頭來看著他,一雙眼明亮得像朝陽下的琉璃珠,只是,整個人似乎回到了五六歲的模樣,個子小小的。
離燁連呼吸都屏住了,他匆忙將四周還散落著的神火收攏,又低頭去看她身上。
好端端的衣袖,被神火燒卷了邊。
有些無措地晃了晃眼珠,離燁抿唇,蹲下來將她的袖子捏住,一點點還原。
爾爾原是委屈的,可看著他這般神情,心口竟是止不住地發軟。他太慌張了,慌張得不像毀天滅地的上神,倒像是凡間做錯了事,不知該怎麼哄人開心的少年郎。
壓了壓笑意,爾爾還是想逗他:「人都燒得,衣袖就燒不得啦?」
「不是。」離燁垂眼,捏著她衣袖的手都有些顫,「我沒想燒你。」
「那你方才——」
「不是沖你去的。」
「騙誰呢?」爾爾噘嘴,「分明是我出了聲,你才動的手。」
「……」離燁閉眼,心裡忍不住友好問候了辛無上百遍。
再睜眼,他伸手,將這小東西狠狠摁進了懷裡。
爾爾猝不及防,被他抱得一個踉蹌,本還想再掙扎一二,可一入他懷裡就感覺他身子有些顫,動作下意識就輕了。
「您是上神誒。」她輕輕抓住他的衣裳,笑著道,「這樣就顯得不厲害了。」
他沒答,只抱得她骨頭都生疼。
「怎麼沒人告訴我。」再開口,嗓子都有些啞,「你是真的嗎?」
下巴擱在他低下來的肩上,爾爾撇了撇嘴:「師姐每日都給你遞信,說我養魂的進展,怎麼是沒告訴你?分明是你不上心。」
離燁:「……」
這才幾日?他養了幾百年都沒養回來的魂魄,顏茶竟是一日養一魂,不過半月,就把她整個人給送回來了,這誰想得到?
鬆開她些許,離燁也有些悶:「她拿什麼養的你,竟這麼快。」
「用吃的喝的啊。」爾爾攤手,「我是凡人的三魂七魄誒,又不是你們九霄上的神仙那般能不吃不喝等魂魄入肉身。我的肉身也要自己長,那定是要吃東西的,可你又不喂我,餓得我連說話也沒力氣。」
「我餵了。」他皺眉,「按照顏茶說的,我親手做了東西喂你。」
「……」
神色複雜,爾爾撓了撓臉,含糊地道,「我原也是想吃的,但您……下回能不能做點人能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