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天跟震桓公也是多年好友了,這還是頭一回在他臉上看見這麼慌張的表情。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繼續解釋,可瞥一眼自己手上毫無波動的紅繩,他又閉了嘴,神情看起來有些惱。
心裡好笑,乾天十分仗義地開口:「顏茶仙人有所不知,桓公其人最喜養神獸,此獸的確是他所養,叫空桑,會變幻之術。」
顏茶訝異地看了空桑一眼,而後便笑了:「是小仙見識少,還請上神莫怪。」
震桓公冷著臉擺手:「沒怪你。」
這還叫沒怪?顏茶捂了捂手腕上熱得發燙的紅繩,滿眼困惑地看向他。
「我是因著別的事,心情不暢。」硬聲硬氣地解釋,震桓公別開了頭,「那繩子多餘,等你父親閉關之後,不妨取了。」
仙侶都會戴著紅繩,哪怕是貌合神離的仙侶,也要用它來感知對方心意和處境。沒人會直接要求仙侶取掉繩子,那太傷顏面了。
然而,震桓公說了,顏茶竟也沒反對,笑著屈膝應下:「好。」
乾天看得直咋舌。
儲元上神很快就來了,震桓公一掃之前的沉鬱,十分溫柔地接待了儲元,並且帶他四處走動查看。兩人相處很是融洽,甚至在上甲宮用了晚膳。
幾杯瓊漿下肚,儲元支開了顏茶,醉眼朦朧地看著震桓公道:「我這女兒,懂事,沒什麼需要你操心的地方,但有時候她就是太懂事了,你得多心疼著她點。」
震桓公二話不說就應下了,又給儲元倒酒。
但,看著那流淌的瓊漿,他心裡是有些氣的,顏茶還叫懂事?她若當真懂事,就不該主動勾搭他之後又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連自己的心緒都控制得好好的,活像是來算計他的。
晚膳吃得很盡興,臨走的時候,儲元就將顏茶的手拉著放在了震桓公的手心。
「我閉關這幾百年,你們可要好好過日子。」
「父親放心。」顏茶笑道,「上神不會讓我受欺負的。」
「好,好!」連連點頭,儲元滿意地駕雲去往仙山。
兩人的手在他身影消失的一瞬間就分開了來。
震桓公板著一張臉看著身邊這人,顏茶有些不好意思,手足無措地朝他頷首:「多謝上神。」
輕哼一聲,震桓公扭頭就回了主殿。
顏茶站在門口,有些莫名其妙。她今日有何處惹著他了么?仔細想一圈,也沒有什麼不妥的舉動吧?
手腕上的紅繩還在發燙,顏茶恍然想起震桓公的要求,連忙將繩子解了,用手帕包好,揣進袖袋。
兩人結仙侶沒有宴席,也沒有傳書各大仙門,是以眾人突然發現上甲宮多了一個女仙的時候,下意識都覺得是私情。
「這九霄上的風氣也是越來越開放了,看上誰徑直搬去誰宮裡住,也是了不得。」
「誰說不是呢,不過震桓公也確實招人喜歡,五大仙門裡他是飛升上神最晚的掌權人,可偏生做事利索,修為提升也快,我若是個女仙,我也愛巴著他。」
閑話說起來多少都有些不好聽,顏茶倒是不在意,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照舊給震桓公送一日三餐。
可不巧,震桓公出去辦事,恰好聽了個滿耳。
他有些煩。
顏茶就算跟個廚子一樣只知道給他送飯,一日說的話加起來也超不過五句,但好歹也是跟他喝過姻緣水的人,關係再遠那也在同一個屋檐下,哪能給人這麼詆毀?
於是回到上甲宮,他就晃悠去了側殿。
「上神?」顏茶正在做袍子,見著他來,有些意外,「可是要吃什麼點心?」
「我又不是凈壇使者,吃那麼多做什麼?」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震桓公在她身邊的凳子上坐下,瞥了一眼她手裡的袍子。
男式的長衫,顏色正好是他喜歡的靛青色。
眉梢染上一抹悅色,他清了清嗓子,語氣緩和了些:「等西海的事情忙完,我想在上甲宮裡設宴。」
顏茶乖巧地點頭:「上神需要什麼菜式,提前知會小仙便是。」
震桓公一噎,哭笑不得:「不是要你做菜,是要你出席。」
顏茶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我結了仙侶,未曾告知於眾,雖說是假鳳虛凰,但到底關係著你的名聲,一桌宴席而已,也不費事。」
心頭微微一動,顏茶很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震桓公是不太喜歡她的,每日去給他送吃的,他臉色都不太好看,哪怕她盡量少說話,放下飯菜就走,他也還是不高興。
她以為他是一心想著要與她劃清界限的,不曾想竟會為了她的名聲,要擺宴。
這人好像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兇惡不講理。
彎了眉眼,顏茶點頭:「多謝上神。」
她想了想,又覺得不好意思,連忙補上一句:「等這件衣裳做完,小仙給上神也做一件袍子吧?雖說比不得變幻出來的精巧,但勝在不用耗費仙力維繫。」
「那挺好……等等。」震桓公倏地看向她手裡的袍子,眯了眯眼,「這件,是做給誰的?」
「給大師兄的。」顏茶笑著解釋,「大師兄最近時遇打鬥之事,袍子壞得快,特意從凡間買了料子來,讓我給他做幾身。」
臉色猛地就沉了下去,震桓公冷眼看著這袍子,語氣不善:「他自己沒仙侶,倒來使喚我的人。」
最後三個字聽得顏茶心裡一跳,臉上都有些發熱,她慌忙壓住,生怕惹這人不快,盡量平靜地道:「舉手之勞,畢竟是同門師兄妹,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頓了頓,她又道:「上神若是喜歡,我也多給您做幾件。」
「不稀罕。」拂袖起身,震桓公扭頭就走,「你愛給他做就多做些。」
又生氣了。
顏茶咋舌,有些傷腦筋地撓了撓自己的耳垂。震桓公其實是挺好的神仙,但就是脾氣不太好,動不動就生氣,她跟他不熟,又不知該怎麼勸。
「氣多傷身哦。」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小聲喃喃幾句,顏茶拎起手裡的袍子,繼續哼著小曲往上綉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