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紓一聲不吭地回去收拾東西了。
辛無跟著她在大殿里繞了幾個圈,見她還是什麼都不說,終究是惱聲道:「你我也算一起過了幾百年的日子,要去哪兒都不值得與我知會一聲?」
收拾包袱的手頓了頓,龍紓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本該在的另一處宮殿:「你過來做什麼?」
辛無一腔惱怒瞬間就泄了氣。
幾百年了,兩人同住下辛宮,卻是一個在東面宮殿,一個在西面,龍紓始終沒有想起來他是誰,辛無也試過拋卻從前重新讓她喜歡自己,但是……
太難了。
在龍紓的眼裡,他是個心機深沉別有所圖的古怪上神,始終跟著她,困著她,不讓她離開視線,卻也說不出想要什麼。她一開始還覺得好奇,到後來便是抵觸,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戒備萬分。
報應吧,辛無想,這都是他之前所作所為的報應。
「爾爾仙人讓我回海域稱王。」見他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怖,龍紓終於還是開了口,「龍族除了我,其餘的都在天門的池子里做錦鯉。」
辛無抬眼,張口剛想說話,這人就飛快地打斷他:「我不需要你護著,在海里,我比你厲害。」
「……」
大殿里死寂了好一會兒,辛無垂下眼眸,終究是將脖子上的項鏈取了下來,還給了她:「你身上龍鱗殘缺,就這樣回去會受傷,帶著這個。」
龍紓伸手接過,察覺到這項鏈里濃郁的屬於自己的逆鱗氣息,不由地大驚,而後抬頭看他,眼神就複雜了起來。
怪不得這人一直困著她,原來是想要她的龍鱗,這麼大一罐子,得拔多少年啊。
「不是。」辛無被她這眼神盯得哭笑不得,「這是你原先送我的。」
「送你?」龍紓輕哼,「我又不傻,龍族拔自己逆鱗是最疼的,身上這一片鱗又是最硬的,我留著自己修鍊不好嗎,為何要送你?」
心口倏地就痛了一下,辛無嘴唇泛白,垂下眼帘道:「你當時就是傻。」
上下大量他一圈,龍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既然上神肯將它們都還我了,我也就既往不咎,往後不要再做這麼殘忍的事情了。」
辛無:「……」
她背起包袱就走了,生怕他又追上去似的,到門口還戒備地回頭看了一眼。
今日天氣陰,黑壓壓的一點光也沒有,辛無一個人杵在庭院里,像一座石雕。枯葉打著旋兒從他腳邊卷過去,滿身荒涼。
在沒有辛無相關記憶的時候,龍紓是個英姿颯爽的姑娘,一條長鞭能打得整個海域老老實實服服帖帖。
當然,倒也不是一帆風順,她的父王特意給她留下了一道陷阱——先用法陣讓她見血,然後放出了海底最嗜龍血的妖獸。
龍紓避之不及,差點喪命,幸好帶了那條龍鱗項鏈,無數龍鱗飛出來,帶著一股強有力的仙氣,將妖獸全擋在了外頭。
鱗片的氣息有些沖,她被圍在裡頭,有一瞬間的晃神。
「給,往後我若不在,它們也能替我護著你。」
「別扔啊,這是我最貴重的東西了。」
「就當還你一條命。」
……
龍鱗環繞,仙氣湧進她的四肢,龍紓回過神,睫毛顫了顫,而後捏起鞭子,狠狠地抽向四周的妖獸。
按理說,她應該留些妖獸的活口,好做證據的,但心裡莫名有一團火,下手的力道也就完全沒收著。
鏖戰三年有餘,海域歸降。
新的龍宮在海底落成,龍紓坐上王位,才聽得蝦兵來報:「九霄上那位的孩兒今日剛好滿三歲,差人遞了請帖來,王可要見?」
龍紓撐著下巴望著水裡咕嚕嚕往上冒的氣泡,喃喃道:「都三歲了。」
這三年她幾乎沒怎麼休息,就是想讓自己沒空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可架終有一日要打完,有些事情也終是要面對。
換了一隻手撐著腦袋,她懨懨地道:「讓人進來吧。」
一道黑水從外頭卷了進來,彷彿烏賊似的裹著一層濃濃的墨汁。
龍紓皺眉,盯著他看了兩眼,便皮笑肉不笑:「九霄好大的顏面,竟能差使堂堂幽冥之主來做個信使。」
墨汁散開,鍾宿笑吟吟地朝她拱手:「龍王見笑,在下也要去九霄赴宴,想著正好順路,便過來與龍王同行。」
海底有很大一塊領域分劃給了幽冥,她與他的確算得上是鄰居,這些年鍾宿也沒少過來找她,只是,他似乎也只敢找,再未同她提過結親之事。
一時興起,龍紓問:「你的水晶宮可修好了?」
鍾宿搖著扇子笑:「早修好了,只可惜沒人住,空落得很。」
話說到這個份上,只要她再接一句,那鍾宿就有理由重提聯姻之事。他期盼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然而,龍紓卻沒再開口,只打了個呵欠,然後整理好衣裳與他一同往外走。
鍾宿嘆息,又笑:「你賀禮可準備好了?下辛宮也正好有喜事,得多備著點。」
腳步一頓,只一瞬,又繼續往前邁。龍紓滿臉漠然地道:「九霄上就是喜事多。下辛宮多年沒個動靜,也該熱鬧熱鬧了。」
「是啊。」鍾宿看著她笑,「我下來之前還見了辛無上神一面,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近些年倒像是少了心結,開朗了不少。」
「那挺好。」龍紓拂袖,從海底的大蚌里收來滿懷明珠,「誰都不可能一生囚困,不得解脫。」
他也是,她也是。
鍾宿側過頭來看她:「那你何時才肯隨我回水晶宮去瞧瞧?」
翻了個白眼,龍紓哼笑:「你心裡應該清楚,爾爾絕不會允龍族和幽冥聯姻。」
好不容易重新劃好的三界形勢,怎麼可能讓幽冥平添助力。
「只要你願意,她不會攔著你。」鍾宿篤定地道。
是啊,爾爾拿她當朋友,拼了命地救她幫她,她若真心愛上誰,她定是不會攔的。但,也就因為這個,龍紓絕不會答應鐘宿。
一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的,做什麼非要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