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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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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壺仙宗出了大事!

先是宗主謝紅塵突然功體盡失,受傷閉關。而老祖謝靈璧又走火入魔,卧床不起。只有謝元舒突然修為高漲,甚至遠超鼎盛時期的謝靈璧!

這裡頭當然有蹊蹺,人人都明白。但是謝紹沖、聶青藍等人沒有辦法。

如今謝元舒武力高強至此,反抗他無異於自尋死路。

所以謝紹沖將謝紅塵、謝靈璧連帶黃壤一起送回闇雷峰,並派了醫者為其治傷養病。

謝元舒如今功力高絕,再無顧忌,當即宣布繼任宗主之位。而且廣發名帖,遍邀各宗前來拜賀。各宗主接到名帖,又驚又疑。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找何惜金等人商議。

畢竟謝元舒是個什麼東西,大家都太清楚了。

闇雷峰。

謝靈璧被人扶坐在椅子上,整個玉壺仙宗的弟子眼中都是愁雲慘霧。

謝紹沖更是跪在他面前,說著這幾日宗里發生的事。謝靈璧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元舒他……提出要在後日繼任宗主之位。然而今日,他聽說幻蝶門的女子擅魅術,便派人前往幻蝶門,令其交出二十名美女,稱是……與他一同參詳無上功法。」謝紹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老祖,玉壺仙宗乃仙門第一宗啊。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而謝靈璧嘴裡呼呼喘氣,手腳顫動,嘴皮哆嗦,卻是一點辦法沒有。因為盤魂定骨針插在腰間而非顱腦,所以他的狀況比之活死人要稍微好些。

當然,也好不到哪去,看上去更加兒狼狽不堪。

謝紹沖也是心痛,握住他的手,說:「紅塵內傷沉重,又失了修為。他的眼睛又……恐怕是很難痊癒。而您所中的這盤魂定骨針,百草峰更是束手無措。老祖啊,我和青藍該怎麼辦?」

謝靈璧額上青筋跳動,眼睛瞪得像是突出眼眶。然而他無論如何用力,也說不出一句話。

內殿里,黃壤也好不到哪去。

謝靈璧當時一掌,便是執意取她性命。她強撐到現在,無非是吊著一口氣。

謝元舒倒是來過兩趟,但黃壤病里憔悴,他哪還有什麼心情?只是屬咐黃壤好生休養,便投入了別的美人懷抱。

當然了,這個無所謂。

黃壤壓根也不在乎。她只是每日里幾近痴迷地看著謝靈璧。看他恨之如狂、怒不可遏。

謝紅塵體內的劇毒如今有百草峰的精心救治,也有了些許好轉。但是他畢竟功力盡失,那樣劇烈的毒藥,哪怕是一點餘毒,也足以致命。

所以他仍昏睡未醒。

好好的玉壺仙宗,短短几日竟然就已入窮途末路。

兩日之後,玉壺仙宗在點翠峰召開宗主繼任大典。

謝元舒這個人,性喜奢華。這樣的場合,雖然時間倉促,他卻並不允許有絲毫馬虎。定要比當年謝紅塵繼任宗主之位的排場更盛大才好。

於是一大早,鐘磬之聲響徹整個宗門。整個仙宗地鋪紅毯,樹纏金箔。

謝元舒穿紅披金,一身華服,開始接受眾人拜賀。他仗著如今自己修為高強,更是傲慢。而仙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並不肯前來。倒是平素名聲不好的,平時連巴結玉壺仙宗也找不到門路。如今自然也肯吹噓奉承。

所以一時之間,前來拜賀者倒也是絡繹不絕。

謝元舒並不管來者何人,他十分享受眾人的吹捧,但也看出來——幾個大宗門的宗主,並無一人前來。

如今仙門中,除了玉壺仙宗和司天監,還有四大派勢力也十分龐大。

一是何惜金的如意劍宗。

二是張疏酒的問心閣。

三是武子丑的古拳門。

第四是白骨崖,谷主苗耘之,但他主修醫道,不常過問仙門中事。

至於其他宗門,如迷花宗、百露山這樣的小宗門,那便不可計數了。

謝元舒昔日在仙門中本就聲名狼藉,如今哪怕是坐上了宗主之位,那些正道中人也並不買賬。

看著空出的席位,謝元舒頓時滿心不悅。

而此時,司天監,青龍司。

以何惜金、張疏酒、武子丑為首的二十餘位仙門中人皆聚集在此。說來好笑,曾經他們對這隸屬朝廷的司天監百般輕視,如今卻需要在此議事。

第一秋坐在主位,他身邊站著監副李祿和青龍司少監白輕雲。

其他諸位掌門、宗主皆依次入坐。大家面上皆是愁容。迷花宗老宗主岳迷花鬚髮皆白,他拄著拐杖,道:「監正,各位宗主,如今謝元舒這賊子敢如此囂張,恐怕真是有所倚仗。靈璧老祖和謝宗主處境不妙。當務之急,我等還是要救出他二人才是啊。」

他這話說得誠懇,但是諸人都看了一眼第一秋。

說實話,玉壺仙宗如今這樣的狀態,簡直是自廢武功。身為司天監監正,他不笑出聲就不錯了。還會救人?!

——就連何惜金等人都是這般想的。

不料,第一秋說:「司天監也是仙門之一,仙門中事,義不容辭。」

咦……答應得這麼爽快?這回,連白輕雲都看了他一眼。只有李祿毫不意外。

何惜金說:「請、請、請……」

眾人又嫌棄,又不敢說。還是張疏酒道:「請帖在手,我們大可前往玉壺仙宗赴宴。看看謝元舒功力增長到何種地步。」

何惜金連連點頭,眾人都看向第一秋。第一秋道:「也好。」

白輕雲微微皺眉——自家監正的德性……呃,品德,他可是太清楚了。這種時候,難道不該由著玉壺仙宗天下大亂,然後司天監混水摸魚嗎?

可他為何答應得如此乾脆?!

幸好監正雖然意圖不明,但監副配合默契。李祿補充道:「只是如今玉壺仙宗已是如此,仙門之中,暫時也需要另外找人主事。」

這話一出,其他宗門之主難免便有些警惕——果然,司天監還是想號令仙門的。

誰知,第一秋悠然道:「如此重任,自然是交給何惜金何掌門了。」

「呃……」這這這……其他宗主頓時十分驚慌。何惜金修為深厚、品性高潔,資歷也夠。但是他這嘴上的毛病……要是戰前讓他搞個動員,他不得說上一年?

「不、不不……」何惜金忙道。

還是張疏酒道:「大哥不合適。以後秋兄弟是要迎娶我大哥妻妹的人,跟我們也是自己人,犯不著分什麼彼此。就由秋兄弟主事。不過此去玉壺仙宗,恐怕要動刀兵。法寶什麼的,恐怕還得秋兄弟費心。」啊?娶何惜金的妻妹?諸位宗主看第一秋的眼神頓時十分敬佩——果然能跟懼內三仙稱兄道弟的,都是勇士!

第一秋竟也不推辭,爽快道:「可。」說完,他轉頭吩咐道,「命鮑監副帶領眾人前往朱雀司,挑些趁手的法寶,再備些丹藥,以應不時之須。」

諸位宗主、掌門一聽,不由鬆了一口氣。

有人肯承擔消耗,大家就只需要出力,這便好辦多了。圍殺惡賊他們不怕啊,這麼多年以來,正道可有經驗了。這不用自家出錢,還能趁機練練手,再博個替天行道的名聲,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而一旁,白輕雲神情就有些奇怪。如此消耗,總要有所回報。對司天監而言,這般大動干戈對付謝元舒,其實遠不如等他壞事做絕再出手。那時候,玉壺仙宗名聲被敗壞一空,司天監統御仙門,豈不是順理成章?

監正今日十分反常啊……白輕雲一直將一行人送出青龍司,眉眼間仍是思索之色。李祿忽然問:「想不明白吧?」

「還請監副指教!」白輕雲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李祿雙手往後一背,一臉高深莫測:「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輕雲盯著他看,李祿嘿了一聲:「自己悟吧。」

說著話,李祿悠然離開。白輕雲盯著他的背影,想了很久。他身在青龍司,鑽營的便都是官場那一套。上司的心意,無論如何總想琢磨個明明白白。

他在門口來回踱步,想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領。

這今晚可還怎麼睡?

白輕雲焦慮。

次日一早。司天監的寶船碧霄就降在玉壺仙宗。

一眾宗主、掌門行下寶船,心裡都有些嘀咕——這司天監這幾年,實力增長也太過迅猛。單是這寶船,便不比玉壺仙宗遜色。

第一秋當先而行,玉壺仙宗的弟子見了他,難免有些五味雜陳。

從前,玉壺仙宗高高在上。便是這位司天監監正,也並不曾入過他們的眼。可現在,只怕是今非昔比了。

千年宗門,僅僅幾日之間,便毀於一旦。

第一秋等人由知客弟子引領著上山,很快來到和合園。

這裡已經有不少人入席,第一秋掃了一圈,知道是仙門中一些烏合之眾。果然,何惜金等人分入別席,與這些人可謂是涇渭分明。

謝元舒迎上來,假笑著同諸人寒喧。雖然知他荒唐,但大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倒也沒有當眾撕破過臉。所以諸人含含糊糊,回了個禮也就罷了。

可謝元舒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他當先向第一秋抱拳道:「監正公務繁忙,卻仍抽空來賀。小弟感動萬分。不如這賀天表,就由監正宣讀,如何?」

這話,第一秋不太好回。賀天表乃是上達天聽的奏表,寫給天地聆聽。一般是繼任宗主的種種功績,念完即焚。他若應下了,日後不知被如何嘲笑。他若不應,即時就要翻臉動手。而他最想要知道的事,還不知道。

但好在,監正大人最擅長把天聊死了。他立刻道:「不瞞元舒,今日諸人之中,何惜金何掌門輩分最高。由他來念最好。」

……

何惜金站在曳雲殿前,開始念賀天表。

上面果然是謝元舒的種種誇耀之詞。這本是極令人憤慨之事,換作座上任何人去念都將是畢生之恥。惟有何惜金,他磕磕巴巴,念得大家連氣都生不起來。諸人悶聲吃菜喝酒,強忍著沒有笑出聲。

謝元舒臉色鐵青——何惜金平時寡言,他不知此人口疾竟然如此厲害。眾人一開始還能面無表情,後來就很想死。

夜裡,點翠峰的觥籌交錯之聲漸漸停歇。

知客弟子將一眾賓客送入客房歇息。謝元舒摟了新得的幾個美人,自有一番風流快活。而其他弟子因為士氣大損,也頗為頹然。

整個玉壺仙宗的守備並不嚴密。

闇雷峰這邊尤其安靜。

這裡三間偏殿,分別住著謝靈璧、謝紅塵和黃壤。因為其他弟子都去忙宗主繼任大典了,這裡只有幾個百草峰的弟子照應。

百草峰弟子沒什麼戰力,第一秋帶著鮑武,很輕鬆地就將人放倒了。

他踏進殿中,首先聞到的是厚重的藥味。他皺起眉頭,按照李祿傳回的消息,找到了一間偏殿。他推門進去,榻上果然躺著黃壤。

黃壤早聽到聲音,知道是這個人,她心中頗有幾分歡喜。

「想不到,我們還能見面啊。」她輕聲說。

第一秋皺眉,榻上的女子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他記憶中的黃壤,對外端莊,骨子裡卻柔媚。她是那種不會被任何事物掩蓋光芒的女人。

黃壤注意到他的目光,說:「現在難看了,是不是?」

第一秋垂下目光,淡淡道:「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他出言便是關心,好像兩個人相識已久。可其實,二人交集應該十分淺淡才是。黃壤掙扎了一下,卻不能動。第一秋上前兩步,將她扶起來。

可她僅是這麼動了一下,又開始吐血。

第一秋不擅醫理,但也知道,她的生機在流逝。

他問:「無人替你醫治嗎?」

黃壤笑著搖搖頭,說:「治不好了。勉強吊著一口氣。若不是看到你,一時歡喜,我恐怕也早不能言語。」

第一秋面上仍是冷淡,卻一直沒有抬頭。許久,他說:「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好。你應該很好,不是嗎?」

一生籌謀,盡得所求。不是應該很好嗎?

「別提了。」黃壤擺了擺手,說,「你能帶我回祈露台嗎?」

第一秋皺眉,問:「什麼?」

黃壤嘆氣:「我到底還是……不習慣自己這麼狼狽的。若能回去,我至少可以換件衣服。」

第一秋沒有再說話,他只是彎腰抱起她。

今夜的玉壺仙宗,有明月當空。

四周十分安靜,護山弟子也沒有巡邏。第一秋抱著她,繞過那些燈火,專挑小道而行。看來這些年,他對玉壺仙宗的道路也已經十分熟悉。

黃壤被他橫抱著,目光中能看見夜空絲藍、星子穿行。

第一秋的腳程很快,腳步卻很輕。

黃壤在他懷裡,只覺得很是平穩。那幾日她在司天監,第一秋也經常這樣抱她,所以她甚至很習慣。只可惜,黃梁夢裡,一切皆虛。

等到上了祈露台,第一秋問:「衣衫在何處?」

黃壤指了指後面的房間,第一秋推門進去。

這讓黃壤覺得奇怪——他似乎毫無戒心。而第一秋一看之下,也是十分無語。黃壤的衣服真的多。這個房間乃是三間房連成一間,裡面全部掛著她的裙衫。

第一秋當然震驚,他一共就六套官服——春夏三套,秋冬三套。簡簡單單,一個箱子裝下還得空出一半,不帶多餘的。

沒辦法,他只得將這些衣裳取出來,一套一套在自己身前比劃,供黃壤挑選。

其中有一些格外清涼的,他看了半天仍摸不準上下里外,只得一頭霧水。

——這些東西到底能遮哪兒?

黃壤輕笑,好半天,選了橙紅的裙衫。那裙衫色如秋之楓葉,恰凋零之絕艷。

第一秋將衣裙拿過來,問:「你還能換嗎?」

死也得換啊!黃壤嗯了一聲,強撐著坐起來,果然是開始解衣。第一秋靜默地背過身去,他依舊站得筆直。黃壤看見燭火中他投映在牆上的影子,身如玉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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