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壤第一時間向屈曼英去了信,告知她母親在上京。
屈曼英和何惜金髮現息音失蹤,第一時間便向仙茶鎮打聽。
隨後夫婦二人聽聞黃墅被司天監接回「養病」,息音也被帶走。知道此事跟黃壤有關,自然也就沒有多問。
倒是屈曼英回了一封信,稱息音心中有疾,莫要同她計較。
黃壤接到信,也並不以為意。
這麼多年,隔閡如海,不是不計較,只是算了。
說不清從幾時起,那些對得起或者對不起,漸漸地都算了。
如果說,所有的人和事,到最後都能原諒。那麼當年犯下的錯,那些受到傷害的人,又算什麼呢?
息音好像也知道,所以,她並沒有再去上京,打擾黃壤。
她只是給何惜金夫婦去了一封信,隨後便默默地住在這個小莊子里,侍弄著十畝薄田。
莊子是剛買的,沒有男丁。
息音這趟本就是倉促出門,身上並沒有帶什麼銀錢。她根本雇不了人,於是只得事事親力親為。
黃壤自是不管這些的,倒是第一秋命鮑武得閑帶人幫襯。
這一日,息音拎了水桶,去院里打水。
她本就是大小姐出生,病了這許多年,縱有將養,其實也沒什麼力氣。
於是一桶水也打得嗑嗑絆絆,並不利落。
她埋頭將水桶裝滿水,正要提上來,忽然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握住了水桶。
息音一驚,驀地回頭。
只見一個健碩的漢子不費吹灰之力地拎了水桶,他問:「水缸在哪?」
「啊?」息音微怔,指了指院中。
這壯漢自然是鮑武,他提著水桶三兩步來到石缸面前,將水倒進去。
但這桶也太小了,這不得打半天?
鮑爺決定這個小莊子要添置水桶。
他一趟一趟,倒也很快將水缸里的水打滿。隨後,鮑爺丟下水桶,一言不發地出門。
息音對他十分畏懼,並不習慣家裡有這麼一個陌生男子。
可不多久,他便扛了一根樹回來。
好傢夥,是真的扛了一棵樹。
鮑武將這樹丟到院中,自己在院子里找了半天,終於得了鋸和斧。他該鋸鋸,該劈劈。
很快就將柴火劈好。
鮑武刀功絕佳,於是那柴火也劈得齊整。
他手腳利落地將其堆碼在廚房外。
息音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他,他也毫不理會。
等到劈完柴,鮑武這才問:「你會做飯嗎?」
息音一愣,好半天才道:「會……會一些。」
鮑武道:「那就好。」
說完,他轉身要走,經過院里的菜園,一看息音已經將裡面種上了小菜。
——土妖真是天生愛種地。
鮑爺不耐煩地又將地也澆了一遍。
隨後,他問:「家裡缺什麼?」
「不缺別的。」息音輕聲說。
鮑武便點點頭,大步離開。
司天監。
監正大人正在吃早飯,和他一同吃早飯的,自然還有黃壤。
二人相對而坐,桌上飯菜精緻。第一秋問:「梁米如何了?」
黃壤說:「馬上就能收穫了,前天不是被人放火燒了一個角?但是損失不多。」說完,她又表揚了一句,「你那個滅火的法寶,很不錯。」
第一秋皺眉:「放火?」
「放火,還派了一批刺客。」黃壤不以為意。
第一秋見她說得輕鬆,忍不住問:「你將他們都打退了?」
「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呢,謝紅塵及時趕到,把他們都收拾了。啊,人都交給白虎司了,談奇沒同你說?不過說了也白說,不用腦袋想都知道是誰派來的。」黃壤一邊吃飯,一邊道。
可監正大人清楚地聽到了一個名字。
「謝紅塵?」他問。
黃壤道:「對啊,謝紅塵。」
「哼,真是英雄救美。」監正大人陰陽怪氣,「那想必黃姨也嬌滴滴地感謝過謝宗主的救命之恩了?」
哈,要無理取鬧是吧?黃壤盯著第一秋,一直盯到他渾身不自在,才問:「你居然不關心我有沒有受傷?」
監正大人立刻知道大事不好!
他忙問:「那你有沒有受傷?」
黃壤指著他,道:「我不說,你是不是根本想不起來過問?」
「我……」監正大人慌亂,忙辯道:「你全須全尾地站在我面前,我自然知道你並未受傷!」
「全須全尾?我就不會受到驚嚇?就不會有內傷?」黃壤理直氣壯,大聲控訴,「你果然半點也不關心我!」
監正大人深呼吸,試圖挽救:「我找裘聖白給你看看?」
「誰稀罕?!」黃壤胡攪蠻纏,還用了一句毒雞湯,「遲來的關心比草賤!」
監正大人頭皮發麻:「那你想怎麼樣?」
「你這是什麼態度?!」黃壤兩眼一眨,眼淚就一顆一顆,順著臉頰流下來。
監正大人束手無策,好半天,他終於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先吃飯!」
黃壤抽泣著道:「我忘拿蘸料了。」
監正大人哪敢多說,立刻道:「大人稍坐,下官這就為大人取來!」
話音未落,人已離席。
黃壤擦了擦眼睛,繼續吃飯。
哼,跟我斗?
而事情,似乎就是這麼湊巧。
第一秋剛取了蘸料回來,就有人送來上個小木盒:「黃姑娘,謝宗主派人送來此物,要小的當面交給姑娘。」
他這話,如同一盆桐油,將監正大人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又澆得熊熊燃燒起來。
「是嗎?」監正大人伸出手,道:「讓本座看看謝宗主為黃姑娘準備了什麼禮物。」
下人只得將木盒呈上,監正大人隨手打開,木盒裡面是一枚手鐲。只是上面刻了法陣,很顯然是一枚儲物法寶。
「謝宗主真是慷慨大方。」監正大人將手鐲拿在手裡,真真一臉尖酸。
黃壤埋頭吃飯,監正大人見她不搭腔,不由左哼一聲,右哼一聲。
「告訴謝宗主,好意心領。但黃姑娘無功不受祿,此物實在不敢令受。」他將手鐲丟回盒子,轉頭看那下人一眼,道:「黃姑娘是本座貴客,以後外人送她之物,需要先送由本座過目,以防奸人加害。」
那人應了一聲是,也看出他神情不對,只得捧了木盒,忐忑不安地退下。
黃壤努力吃飯,一言不發。
監正卻是站起身,又冷哼了一聲,轉身要走。但走到門口,忽又回身,拿走了一個千層蔥油餅。
……
次日,梁米種子在百姓的一片罵聲之中,終於還是收穫了。
監正大人命人將其鋪曬裝袋,做好封簽之後,一一登記分發。
相信第三夢的百姓積極領取,也有些人不情不願。
但這次朝廷手段強硬,要求每家每戶,但凡登記在冊的田畝必須種植超過三分之二。
於是在一片抱怨聲中,第二批梁米種子陸續發放下去。
黃壤跟著忙了好些天,這次的梁米種子特別多。但好在朝廷辦事的官員也多,比起往常,她不算辛苦。
好不容易回到學舍,她剛倒在床上,驀地發現枕邊擱著一個小木盒子。
黃壤打開盒子,發現裡面躺著一個黃金掐絲手鐲。手鐲背刻法寶,顯然是件儲物法寶,上面還有一個小指環,二者之間,以鏈相扣,鏈扣上又鑲四顆紅寶石。
美麗張揚。
黃壤將手鐲手戒指一一戴好,再將鏈扣也扣好,四顆紅寶石在她白嫩的手背閃耀生輝。
有一種近乎誇張的美。
黃壤舉著一隻手,翻來覆去地看,終於在極隱僻的側面,找到那個人的鑄師印。
第一秋。
黃壤以手捂嘴,好半天才忍不住笑出了聲。
監正大人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
黃壤收下了這份大禮,二人極有默契地沒再提及。
只是她將此物戴在手上,即便是下廚或者育種,也不曾摘下。
這一日,監正大人回到卧房,發現榻下多了一雙靴子。
一雙黑靴,上面用金珠綉了一片小小的楓葉。
第一秋舉起這雙靴子,翻來覆去地查看。這上面自然是不會有什麼鑄印的。只有千針萬線、脈脈無言。
玉壺仙宗。
謝紅塵接到了被退回的禮物。
他眉峰微蹙——顯然,以謝宗主的身份,禮物被退回,這還是第一次。
謝宗主沉吟許久,最近他留在這個人身上的心思,真是太多了。
闇雷峰,羅浮殿。
謝紅塵剛一來到殿外,裡面就傳來謝靈璧的聲音:「進來吧。」
謝宗主徑直入內,謝靈璧為他倒了杯茶,問:「何事?」
謝紅塵向他拱手道:「師父,弟子這些年認識了一個很好的姑娘,我想……求娶她。」
謝靈璧眉峰緊皺,許久才說:「黃壤。」
他語聲肯定,謝紅塵心中一跳,許久才道:「師父知道?」
謝靈璧道:「你繼任宗主時,為師看你眼神便能猜測兩分了。」他話到這裡,神情卻頗為不悅,「玉壺仙宗不戒姻親。你要成婚,本是喜事。但是此女……不知為何,為師總覺不祥。」
謝紅塵道:「師父何出此言?」
謝靈璧嘆道:「預感罷了,說不出來。」
謝紅塵道:「她雖是黃墅之女,但這些年由何掌門夫婦教養,天真爛漫,又胸懷俠義。是個很不錯的姑娘。」
「罷了。」謝靈璧並不願在這些小事上同他爭執,道,「你既喜歡,求娶便是。但是紅塵,你身為玉壺仙宗一宗之主,不可因為兒女情長,耽誤了修鍊。」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謝紅塵再拜。
次日,宗主謝紅塵親自前往如意劍宗,向黃壤提親。
何惜金夫婦接到消息,二人都有些呆愣。
「謝、謝紅塵親自上門提親?」何掌門驚詫。
「求娶我們家阿壤?」屈曼英再次確認。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只得出門相迎。
玉壺仙宗乃仙門之首,宗主求親,自然場面盛大,仙門側目。
何惜金將謝紅塵迎入正廳,卻沒法答應。
他只得道:「宗、宗主美、美美意,何、何何某感感感激。但但但此此事,還還還須問問問、問過阿阿壤。」
「自是應該。」謝宗主依舊溫雅如月,微笑道:「在下靜候何掌門佳音。」
此確實是一樁天大的美事。
不過半日,便傳得人盡皆知。
所有人皆注目如意劍宗,有人羨慕何惜金和屈曼英得了這好侄女。有人羨慕黃壤這天降福緣。
幾乎所有人,都等著這杯喜酒。
畢竟,玉壺仙宗宗主謝紅塵,年紀輕輕已經是仙門第一劍仙。
容色無雙,根骨無雙,修為無雙,仁德無雙。
這麼樣的一個人親自登門求娶,世間哪個女子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