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唯是在輕微的頭疼里醒來的,她睜開眼,她很敏感地意識到,這裡顯然不是她的家,房內開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讓整個氣氛顯得有些曖昧和不懷好意,錢唯摸了摸身下的床,是酒店特有的那種大床房,配著統一質感的柔軟又厚重的被褥,從擺設和裝修風格可以看出,這是一間相當高檔的五星級酒店,還是一個套房,錢唯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還在,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警覺,對於醉酒後發生了什麼,她其實並沒有多大印象,只依稀記得自己做了個相當真實且美妙的夢,之後的記憶就斷片了。
她對於醉酒這件事相當懊惱,自己酒量不行,真不應該逞能。如果是錢川,絕對會帶自己回家,而如今自己身處酒店,怕不是被不懷好意的「撿屍族」帶來開房了吧???
就在她心下懷疑之際,外面套間的門被門卡滴的刷了一下。
完了完了,色狼回來了!這還是個有錢的色狼!
錢唯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她手忙腳亂之下拿了個厚實的枕頭,就趁著曖昧的燈光掩進了套間會客室的陰影處。
那色狼果然已經進了門,此刻正背對著錢唯在關門,倒是個身材勻稱高大的男人。
錢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拎著厚重的枕頭,劈頭蓋臉朝著對方砸去,趁著對方發懵和下意識抵擋的那個剎那,錢唯丟開枕頭就往門外跑。
然而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了,她的手剛碰到房門,另一隻手就被那個男人用力拽了回來,錢唯一個重心不穩,就這麼跌跌撞撞摔進了對方的懷裡。
「錢唯,是我。」
伴隨著這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入鼻的是自己熟悉的男士淡香水味,帶了點冷冽和草木香,錢唯剛才緊繃的神經,就突然全部放鬆了下來。
「陸詢。」幸而昏黃的燈光掩蓋住了錢唯臉上的紅暈,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只有兩個人的空間里,光是聞到陸詢身上的味道,錢唯也覺得心跳加速。
她為了掩蓋自己的狼狽,開口道:「我怎麼會在這裡?剛才發生了什麼?」錢唯摸不準之前當著陸詢爸媽黑他的事暴露了沒有,但她決定先給自己找好下台階,「我剛才吧,就喝多了,發生了什麼事完全想不起來,總之不論是什麼事,喝醉酒的我做出的行為,都不是我的本意,你不要有什麼誤會啊!」
然而她沒料到,她這話下去,陸詢徹底沉默了,他安靜了很久,才聲音略帶喑啞道:「所有剛才的那一切,都只是你喝多了以後衝動下的誤會?」
完了完了,他果然是知道了!
聽得出來,陸詢在努力剋制著情緒,錢唯只得趕緊拚命點頭:「是的!是一場誤會!希望這個小插曲對我們的關係不會造成改變!」
不知道為什麼,陸詢的表情看起來有一瞬間的失落和難堪,然而等錢唯再仔細分辨,他那張英俊依舊的臉上,又看不出任何破綻。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默,錢唯抓了抓頭,轉移話題打破了這陣尷尬:「錢川呢?」她看了眼手機,「我明明給他發簡訊了啊。」
「他送劉詩韻回家了。」
錢唯滿臉問號,這都什麼跟什麼,他不是和劉詩韻不對付嗎?怎麼這種時候竟然把親生的雙胞胎姐姐丟在酒店,自己和劉詩韻跑了?所以自己剛才醉酒後夢到他和劉詩韻看來還真是個徵兆啊!
陸詢抿了抿唇,他這時候才想起什麼般把手裡的一瓶巴黎水遞給了錢唯:「剛下去買的,你喝了酒,喝點蘇打水對胃比較好。」
錢唯喝完巴黎水,抬頭看了一眼陸詢:「那你呢?你爸媽和表妹呢?」
「我幫他們打車回去了。」
錢唯挺不好意思:「你應該送你家人的。」
「那難道就把醉成那樣的你丟在酒店?」陸詢低下了頭,「就算我們沒有別的關係,我也是你的老闆,一個上司是不應該讓下屬有風險的。你後來直接睡著了,所以我也就在凱悅開了個房間讓你先休息。」
雖然作為老闆,陸詢可以說非常優秀了,然而這話錢唯聽了總覺得酸溜溜的,呵,還就算沒有別的關係?至於把咱倆關係撇那麼清嗎?她有些忐忑地想,難道自己的非分之想這麼明顯?陸詢已經完全看穿了?
酒醒了,自然沒有繼續拖住陸詢的借口了,陸詢沒再說什麼話,而是徑自把錢唯送回了家,只是一路上,原本就寡言的他顯得異常沉默。
雖然喝醉了酒,但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的錢唯竟然精神奕奕光彩照人,她早上有個企業客戶出現了高管勞資糾紛需要調解,因此她一上午都在客戶公司處處理這事,等錢唯再回所里,已經是中午了。
然而她剛踏進辦公室,就發現今天所里的氣氛不一般,大家不僅不在辦公,然而圍在一起熱烈討論著什麼。
「我天啊,沒想到陸par真是熱情似火,我真是看錯了看錯了。」
「所以說,我們陸律師真的脫單了?就這麼脫單了?!」
聽到陸詢的名字,錢唯本能地把頭湊了過去:「你們在看什麼?」
幾個女律師,外加一群實習生,圍著一個手機看著什麼,見錢唯詢問,和錢唯熟悉的同事立刻熱情地招呼她一起看:「『激吻門事件』啊,你不知道嗎?」
「激吻門???」
「就昨晚,我們陸par,在凱悅大廳里和一個神秘美女當眾激吻啊,錢律師你也太不關心八卦了吧,這段視頻點擊都快破百萬了!」
錢唯一頭霧水:「讓我看看。」她接過手機,才發現是A大校園論壇的頁面,而這上面飄著一條顯示hot的帖子,發帖時間是昨晚十點,然而截至此刻竟然已經回復蓋樓量驚人。帖子的標題相當標題黨——
「暴風哭泣!A大法學院史上最冷艷高貴的高嶺之花陸詢當眾激吻美女!又一個老公高調脫單!」
錢唯突然心裡咯噔一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抖著手點開了這個帖子,播放了這段視頻……
可以看出視頻拍攝的位置有點遠,確實是在自己昨晚才去過的凱悅大廳,周遭有點雜音,雖然因為距離和角度問題,女主角的臉蛋看不清楚,然而陸詢的臉卻是拍的明明白白了。
但別人沒認出錢唯來,不代表錢唯自己不認識自己……她瞪大眼睛,看著視頻里穿著十厘米高跟鞋和紅色長裙的女主角,這不是自己是誰啊?!
更為驚悚的是,自己就這麼耍賴般坐在大廳地上,陸詢來拉自己也不讓。
錢唯心下猶如擂鼓,這,這不就是昨晚自己那個夢裡的情節???
「別急啊,馬上要親了親了,超激烈的!」
也不知道是誰,還好心地給錢唯來了個「節目預告」。
伴隨著對方的話音落地,果然視頻里的陸詢俯下身,親了親坐在地上的人,然後他把她拉起來,兩個人拉拉扯扯,之後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在大廳里吻起來。
雖然不知道是誰起了「激吻門」這種惡俗的名字,但錢唯不得不承認,按照視頻里自己和陸詢的熱烈互動,用激吻形容真是非常貼切了……
「看到了嗎?!是舌吻啊!!舌吻!」要是手邊有黑板,錢唯毫不懷疑眼前這位小實習生會敲起來,「簡直是教科書般的接吻!」她感慨道,「我們陸par顏值太高了,這簡直像在看偶像劇一樣,真沒想到我們平時如此高冷禁慾的陸par一旦解禁起來竟然這麼熱烈!我真的好羨慕這個女生啊,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你們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啊,身材看起來前凸後翹的很好啊,是我們哪個企業客戶的女高管?等等,不是誰有情報說昨晚陸par是去凱悅相親的嗎?那這就是那個相親的姑娘?」
「這麼火速,第一面就熱吻,看來是一見鍾情了,我預估我們半年就能吃到陸par的喜糖。」
「哎?我怎麼覺得這個女生輪廓和錢唯挺像的?」
錢唯連忙擺手,綳著面孔一本正經澄清道:「別胡說啊!不是我啊!你們不覺得我比人家身材更好點嗎?」
「切!」
眾人發出了一陣噓聲,倒真沒再往那個方向想,錢唯只慶幸自己昨晚想著去攪局,所以去凱悅之前換下了工作的職業正裝,換上了與平時風格迥異的大紅裙和細高跟……
只是瞞得過同事,但並不代表這事就沒發生過……錢唯回想起昨晚那段被自己以為是夢的經歷,此刻只覺得血全往腦袋裡涌,整張臉通紅通紅的,自己當著陸詢爸媽的面黑陸詢也就算了,還當著人家爸媽的面勾引人家兒子,並且任性撒嬌拉著對方當眾熱吻?!她根本沒有勇氣再看一遍那段視頻,實在是太羞恥太辣眼睛了!
只是自己喝醉酒胡鬧也就算了,一向行事穩重永遠冷靜自持的陸詢,為什麼也這麼順從地配合自己啊!
錢唯咬了咬嘴唇,既然自己都已經放下矜持索吻了,那陸詢也別想裝傻,明明昨晚和自己在酒店大廳激吻,結果酒醒以後至今竟然都還沒主動聯繫自己,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翻臉不認人?!
錢唯一邊想著,一邊就往陸詢辦公室沖,陸詢絕對得給自己一個說法!
「哎哎!錢唯,陸par不在辦公室!」同事張律師叫住了錢唯,「他一個小時前去機場了,B市客戶企業的融資,出了點問題,他要去處理,要出差兩天。對了,上次你是不是做過一個破產重組的案子?」
「哎哎?錢唯?錢唯你去哪兒啊?你那個破產重組的案子,有資料給我參考參考嗎?」
雖然知道自己好好在所里等著,陸詢總會有出差回來的時候,但不知道為什麼,錢唯此刻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只覺得一分鐘一秒鐘都不能再等。
她的心裡像是糅雜著巨大的絲線雜亂的線團,而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某種真相,她迫切地想見到陸詢,迫切地想聽到他的聲音,迫切地想要在他身邊。
或許有時候,所有的事情比她想的更為簡單,剝離出一切外界因素,在這個變化萬千的世界裡,唯有一件事情是最單純的。
她喜歡陸詢。
錢唯在計程車上從律所行政那裡拿到了陸詢的航班號,她一下車就匆匆奔赴航站樓,此刻在熙熙攘攘人群來來往往的機場,錢唯才突然有點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就算知道了陸詢的航班號,也並不一定能就能見到陸詢,剛才一路過來,錢唯給陸詢發的簡訊他並沒有回。
航空公司服務台那沒有陸詢,行李託運處也沒有陸詢,然而或許是冥冥之中的運氣,就在錢唯都快失望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陸詢。
他正排在安檢的隊伍里等待安檢。
「陸詢!」
錢唯再也顧不上其他,她對著陸詢的背影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陸詢頓了頓,然後回過頭來,他看到錢唯,臉上難掩地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怎麼……」
「陸詢,我喜歡你!」錢唯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喜歡到想和你結婚!」
安檢處還有不少人在排著隊,錢唯的大聲宣告果然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錢唯一點都不在乎了,此刻她的眼中,只剩下陸詢,她不在乎這個世界了,她只在乎陸詢。
索吻都索了,還有什麼事能更丟臉嗎?
這個時候,錢唯索性徹底放開了,她咬了咬嘴唇,鼓起了最大的勇氣。
「你昨晚親了我!所以你要對我負責!」
陸詢整個人似乎都僵硬了,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可置信般地看著錢唯,就在錢唯尷尬地以為自己這次告白失敗的時候,陸詢終於像是解凍般再次找回了自己肢體的主導權,他直接走出了安檢口,走到了錢唯的面前。
一句話沒說,陸詢直接捧起了錢唯的臉,給了她一個吻。
安檢的人群,包括機場的工作人員響起歡呼的掌聲和口哨聲,也是此時,陸詢將乘坐的航班響起了登機廣播。
時間緊迫,他只能如此來去匆匆。
「等我回來。」這是陸詢離開之前在錢唯耳畔留下的話,他的聲音末梢甚至帶了點微微的顫抖,這是錢唯第一次聽到陸詢這樣的聲音,和錢唯一樣,原來他也在緊張。
原來他也會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