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華道:「王爺可知今日大皇子來了浮雲詩會。」
劉衍道:「他向來喜好詩文,這並不稀奇。」
慕灼華不以為然:「按說他身為主考官,是該避嫌的,可他卻來了,這其中定然有所圖謀。」
「你接著說。」
慕灼華笑嘻嘻道:「近日來,沈驚鴻的名聲可不太好。」
劉衍眼中閃過一絲銳意,笑意斂起:「怎麼扯到他身上了?」
「像驚鴻公子這樣有才華的人,卻著實肆意妄為了一些,靠著打臉在定京把名聲混大了,卻在文人圈裡把名聲混臭了,以後畢竟是要為大皇子效力的,大皇子自然是要提攜他,讓他的名聲又響又好才是。今日這浮雲詩會的盛況遠勝從前,大皇子又親自駕臨,想必是要助沈驚鴻揚名雪恥。沈驚鴻已經證明了他的文才與口才,卻還沒有證明他的文人氣節,試問還有什麼比邊塞軍旅詩更加讓人熱血沸騰,肅然起敬的呢?」
劉衍凝視著慕灼華,不由得又看重了她幾分。
「王爺啊,大皇子對他的人可上心了,您也對我好些唄。」慕灼華眨巴眼。
劉衍又收回對她的看重。
慕灼華對著手指道:「近來定京什麼東西都漲價了,尤其是筆墨紙硯,小人雖然是慕家的人,卻是不得寵的庶女,來定京也沒帶多少錢。這幾日好說也幫了王爺一點點小忙,別的不說吧,那晚上的診金小秦宮的姑娘們都給了兩錠銀子……」
慕灼華話沒說完,一張銀票便飄了下來,慕灼華急忙接住了,定睛一看——五百兩!
「多謝王爺!王爺出手就是闊綽!」慕灼華喜不自勝笑容滿面地把銀票收進懷裡,「下次犯了病儘管找我!」
劉衍嘴角抽了抽,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他甩甩袖,扭頭就走,一步不停。
慕灼華哼著歌回到流雲亭,已經錯過了高潮部分了。場外觀眾興奮而熱切地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幕,慕灼華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只知道來來去去都是「沈驚鴻」三個字。
郭巨力見慕灼華來了,埋怨道:「小姐,你怎麼才來啊,剛才驚鴻公子溫酒斗詩戰群儒,可精彩了!」
慕灼華笑眯眯道:「我去拜菩薩了嘛,這才一會兒沒見,你就改口叫驚鴻公子了?」
郭巨力兩眼放光,滿是崇拜:「他好厲害啊,方才十幾個人與他斗詩,他不緊不慢地倒了杯酒,雙手執筆,左手寫詩右手寫詞,酒還沒涼,他就寫了十首詩詞,篇篇都是驚世之作,豪氣干雲!」
慕灼華側目道:「你也學了不少詞嘛,都四個字四個字的。」
郭巨力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看來這詩魔的名聲得改口了啊。」慕灼華若有所思道。
「這你也知道了啊,現在大家都叫他詩聖了。」郭巨力滿臉憧憬,忽地臉色一變,「小姐,大事不好!」
慕灼華一驚:「我怎麼不好了?」
郭巨力嚴肅道:「定京的紙又要漲價了,咱們多囤點吧。」
慕灼華哈哈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你看看這個。」
慕灼華說著將五百兩的銀票塞到郭巨力手中,郭巨力低頭一看,嘴巴張得老大,不敢置信。
「這……這……」郭巨力嚇得趕緊把銀票塞到懷裡,臉色發白地看著慕灼華,「小姐,偽造銀票,是要殺頭啊……」
慕灼華翻了個白眼,彈了下郭巨力的額頭:「你想什麼呢,這可是真的。」
郭巨力不信:「你哪來這麼多錢!」
慕灼華道:「我剛才不是拜菩薩嘛,許是菩薩見我誠心,竟叫我撿到了錢。」
郭巨力仍是一臉狐疑:「這可不是一兩二兩,五百兩啊。」
慕灼華點頭道:「是啊,你看今日山上那麼多名門貴族,他們身上也沒零錢,你看我父親,難道出門會帶碎銀子嗎?隨便掉一張都是幾百兩。」
郭巨力聽了,深以為然:「那是,老爺身上就不帶低於五百兩的銀票。」
「所以啊,我就是運氣這麼好,撿到了一張五百兩的。」慕灼華洋洋得意。
郭巨力仍有疑慮:「那……咱要不要找到失主啊。」
慕灼華擺擺手:「能有這麼多銀子丟的人,也不會在乎這五百兩,我父親什麼時候會因為丟了五百兩心疼。」
郭巨力又被說服了。
慕灼華雙手合十道:「丟了錢的人,一定是對菩薩不敬,所以菩薩就讓我撿到了錢,這一切都是菩薩的安排。」
郭巨力簡直心服口服,小姐果然是最接近神仙的人,就是能明白菩薩的心意。
主僕倆心滿意足地下山。
郭巨力說:「小姐,明年我也要祝菩薩生辰快樂。」
慕灼華:「哈哈哈哈哈……」
為著慕灼華撿了五百兩,郭巨力置辦了一桌豐盛的晚餐,筆墨紙硯也買了兩大筐,比平時買的檔次都高了不少,五百兩一眨眼就去了幾十,剩下的叫郭巨力分成了幾份,藏在了家裡每個讓人想像不到的角落。
慕灼華邊啃著蹄子邊說:「巨力啊,別到頭來你自己給忘了。」
郭巨力認真道:「別的能忘,這個可忘不了的,我每天查看一次。」
慕灼華噗的一聲笑出來:「別廢這個心了,等著小姐帶你飛黃騰達,以後咱出門都不帶五百兩以下的票子。」
郭巨力翻翻白眼:「小姐你就吹吧,菩薩還能讓你天天撿錢呢。」
慕灼華笑而不語。
她和定王如今關係說不上牢靠,一開始她還是有些懼怕這個傳說中的大魔神,不過這幾次三番試探下來,她大概可以確定一件事——定王不但不嗜殺,還有點好說話。
她今日既給定王展現了她的長,也給他賣了自己的短——一個有點本事又貪財的下屬,用起來會更順手。
慕灼華從她父親那裡明白一個道理,對大人物來說,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事。
兩人相識不久,關係微妙,若是得寸進尺想讓定王如大皇子那般捧她,定王必然會心生不滿,而只是要些銀錢,他定然給得爽快,同時也會產生「這人好打發」的錯覺。定王得到安心,她得到錢財,各得所需。
接下來,定王應該會同時追查三條線索。第一,是至仙果的記錄,第二,是顧一笑的身世,第三,是袁副將的屍骸。
慕灼華並不清楚自己生母的身世,甚至顧字都未必是她的真姓,但母親失憶後竟然還記得許多醫理,可見這是家庭自幼熏陶,慕灼華猜測她的外祖父極有可能與太醫院有關。但這一點,她沒有告訴定王,畢竟這事她自己都不清楚,萬一定王查出來發現她外祖父就是謀害他的人,一回頭把她殺了怎麼辦?
慕灼華尋思著,自己得趕快去查母親的身世了,起碼得趕在定王之前。
春闈之期漸近,定京里的人明顯多了起來,一種緊張的氣氛在讀書人之間蔓延。
慕灼華是唯一一個例外,別人都在閉門讀書的時候,她卻在四處晃蕩。
慕灼華記得小時候顧一笑給她講過的一些事,那都是一些碎片般的回憶,卻深深印在顧一笑的腦海里。
顧一笑記得,她小時候很怕她的父親,父親很嚴厲,背錯了醫書會打她的手。母親卻很溫柔,她會一邊給她的手擦藥,一邊陪著她背書。她記得家裡很大,她喜歡和丫鬟們躲貓貓,有一次她躲在假山的縫隙里,躲到睡著了,也沒人找到她,半夜醒來看到了一隻貓綠油油的眼睛,把她嚇壞了,直到長大了也還是怕貓。顧一笑還記得家裡有一個溫泉,泉邊有一棵杏樹,有一回她爬到樹上摘杏子,卻掉進了水裡,險些送了命,她自此怕水……
慕灼華分析過了,可知她的外祖父很可能是個太醫,而且地位不低,否則不可能在定京能住得起帶院子、有假山、有溫泉的大宅子。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顧一笑清楚地記得,有一天深夜她醒來,看到父親在杏樹下挖坑,似乎在藏什麼東西。
會被藏起來的,大多是了不得的秘密。慕灼華原想著等自己當了官,再去挖掘這個秘密,但定王這件事讓她隱隱有種不安,只怕這個秘密會惹來殺身之禍。
慕灼華只知道顧一笑大約是二十年前淪落青樓的,那麼外祖出事的時間至少是在二十年前,時間距離太遠,她作為一個普通百姓打聽消息便有了難度。慕灼華花了不少時間往老城區鑽,和一些大娘們打聽,她長得臉嫩老實,說話又嘴甜,買菜都能多送兩把蔥,更何況只是閑話八卦,倒是得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傳聞。
原來太醫真不是個好活計,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醫們醫術不精,宮裡每年都要死些貴人,妃子皇子公主都有,皇帝悲憤之下就要遷怒,這些庸醫就只能以死謝罪了,這麼算來也是每隔幾年就有太醫給貴人陪葬了,而最慘烈的有兩次。一次是二十六年前,先帝的雲妃難產血崩,太醫院多人引咎辭職。另一次是二十年前,如今的昭明帝,當時的太子劉俱重病,太醫院照顧不利,也是多人被摘了烏紗帽。
這些太醫大多住在皇城根上,以便有個急診可以迅速到位,也就是東城區最靠近皇宮的一排屋子。太醫們來來去去,流水的太醫鐵打的屋子,大致就在那個範圍。
慕灼華又打聽哪個院子里有溫泉。
大娘們都笑了:「太醫又不是公爵侯爺,哪配用得起湯池子喲。」
慕灼華愣了——難道自己推測錯誤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加更一章,想要更多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