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要挑軟的捏,和有人保護的裴談不一樣,現在兩夫妻隨便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宗楚客抽出身旁黑衣人的長刀,直接走向紫嬋兒二人,裴談看見了,卻無法做出相對反應。
紫嬋兒奮力地爬到文郎的身上,用自己擋住他,「你住手…」
宗楚客索性冷哼,長刀一划架到了紫嬋兒的脖子上。
「裴談,你若願意這樣耗著,老夫就陪著你慢慢耗,但是這對夫妻的命,老夫就要你眼看著他們上西天。」宗楚客的刀用力一緊,紫嬋兒纖細的脖子里就是一道血痕。
可紫嬋兒的嘴緊緊閉著,竟是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裴談冷冷盯著宗楚客,不管他怎麼高估宗氏父子,都發現還是低估了。
宗霍能在長安街旁若無人的縱馬踏死人命,宗楚客面對尋常百姓眼都不眨就可以殺。
「這是裴某與尚書大人之間的事,何必牽連其他人。」他緩緩說道。
宗楚客幽冷一哼,這對愚蠢的夫妻能把裴談引來,實在是物盡其用。現在,自然要利用到底。
「老夫給你一刻鐘時間,讓你手下那條狗立刻停手,否則老夫先殺了這女人,接著再殺了男人,等你和你的護衛氣力都耗盡了,老夫就再讓你和那條狗一起去閻羅殿見面!」宗楚客恨的咬牙切齒。
裴談盯著他看,這時紫嬋兒淚眼寒著光說道:「大人,嬋兒只求你護住文郎,嬋兒但死不怕,不想文郎隨嬋兒受苦。」
她這聲大人自是哀求裴談,可她卻看不見裴談現在被十幾個黑衣人的圈子包住,只不過是靠著碧落的神兵長劍才勉力安全到現在。
宗楚客看了紫嬋兒一眼,真是配合的女人,這般哀求,就看那豎子還能忍到幾時。
「想好了嗎,還是你要親眼看到這女人死,才能改變主意。」他說著沉下臉。
紫嬋兒索性閉緊雙目,引頸待戮而不反抗。
裴談幽沉道:「碧落,回來吧。」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那十幾人中如入無人之境的絕頂劍客,忽地也猶如穿花拂柳般,輕輕鬆鬆便甩開十幾人刀的糾纏,瞬間變出現在裴談身側。
這是怎樣恐怖的一個高手,已經陷入苦戰快一個時辰的黑衣人頓生膽寒。
裴談身邊帶著這麼一個人,怪不得他會是現在遊刃有餘的狀態。
宗楚客同樣捏緊手指,自從宗霍案件之後他就一直派人盯著裴談,可是究竟這樣的高手是何時來到他身邊,尚書府竟然都沒有收到一絲消息。這豎子…比他想的還要難對付。
十幾個黑衣人悉數退回宗楚客的身邊,也是把紫嬋兒和文郎一起圍在中間。
宗楚客說道:「你不過一個大理寺卿,就敢目中無人,幾次三番狂妄地僭越老夫,出自河東裴氏就認為有恃無恐?可惜你裴氏再大,也大不過韋後娘娘。」
裴談盯著他:「你以為剛才那番纏鬥,外面街上的人會毫無察覺嗎?」
方才酒樓內的動靜,宗楚客想一手遮天,除非當那麼多經過的路人、都是聾子?
宗楚客目光陰冷,幽邃中划過一哂:「裴談,你真以為老夫今日,只是來為難這兩個酒樓賤民,老夫不妨告訴你,今日只要是在這長安城內,哪怕一隻蒼蠅想飛出去,都要老夫、首肯。」
這句話是在說長安城,已陷入宗楚客的掌握中。
裴談盯著他,宗楚客雖然貴為六部尚書之兵部統帥,可是要想只手控長安,他還遠不夠資格。長安城在千牛衛的掌控中,想控制長安就要控制整個千牛衛營,這樣的權力,恐怕除了中宗以外,不會有旁人。
但是宗楚客現在盯著裴談的眼睛,就像在看一個死人。若沒有控制長安城的自信,他怎麼可能這麼確信裴談今日一定有來無回。
裴談終於臉色有了變化:「宗楚客,你在天子腳下弄權,是全然不把陛下放在眼底了?」
宗楚客乾脆冷笑:「說老夫弄權?你這豎子深夜進宮與陛下暗通珠結,視五大世家為不顧,今日之事正巧讓你知道,長安城…可不是你河東裴氏放肆的地方!」
他言語中提及河東裴氏,裴談的雙拳,慢慢緊握起來。
碧落站在他身側,如不動的古松。
這時才恍然注意到,這街道外面,竟是冷冷清清,安安靜靜。從始至終不要說人的說話聲音,便是走動聲,都不知何時一絲都沒有。
這酒樓外面的街道,彷彿已經成一座空城。
可是這裡是長安,深夜時分都還是摩肩接踵的集市,怎麼可能此刻會安靜如斯?
宗楚客這時瞥了一眼腳下的紫嬋兒文郎:「豎子,你就和這兩個酒樓賤民,一起去地獄作伴吧。」
十幾名黑衣高手,再次亮刀準備動作。
現在,雙方的底牌都已經全亮了,就算裴談繼續讓碧落和黑衣人去糾纏,在知道了長安城現在的情況後,這種痴纏已經失去了意義。
「等老夫替你們收了屍,再把那犯事兒的宮女帶去陛下面前,她親爹荊哲人還流放在寒塔未歸,流放地的那些個逆賊、個個都冥頑不靈,對大唐心生怨懟。這荊氏也免不了俗。」宗楚客冷冷說道。
裴談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帶了幾分厲色看向宗楚客。
宗楚客陰毒地吐出後半句來:「到時候,你裴氏勾結逆賊,意圖謀反的罪,就此逃不掉了…」
紫嬋兒已經忘記了顫抖,人心既可以險惡到這種地步,盤算到髮指的巨細無遺。
原來她的望月樓,她的夫君,甚至貴為大理寺卿,幫助過的荊婉兒,都早已被這個宗楚客放到他的翁中算計,沒有一個能逃掉。
宗楚客面無表情吩咐黑衣人:「動手吧。」他不必再等了。
裴談就盯著他,這時慢慢說道:「你一直說要找荊婉兒,你在這家酒樓,找到了嗎?」
在宗楚客的計劃里,最後也最關鍵的一環,就是荊婉兒。
宗楚客冷漠看著他,良久才說道:「老夫知道你們不會把人藏在這裡,老夫也說過…如今這長安城,哪怕是一隻蒼蠅,都別想躲過老夫的圍堵。」
怪不得他一直不找荊婉兒,來到望月樓派人搜了一圈沒發現之後,就不再費力。原來,原來,宗楚客早就知道,荊婉兒藏在望月樓,或者長安任何一個角落,對他來說都不過是一樣的。
遲早,也是瓮中的鱉。
裴談終於慢慢眯起了眼睛。
紫嬋兒也望著裴談,也許是知道死亡臨近總要掉下眼淚,「裴大人…」她喃喃說著。
裴談忽地唇邊露出一抹淺笑,「那如果,荊婉兒不在長安城中呢?」
——
這世上有些人男生女相,也有人女生男相,分明是一副女兒身,卻因為某種誤會,不得不被逼以「男兒」的身份生存。
其實在傍晚盤點十六名小廝的時候,有一個身子顫抖的極為的厲害,可惜的是,包括死士首領在內也沒有人發現這一點。只能說宗霍太過邪惡,每個人在面對他時,害怕的情緒都情真意切,自然無法發現。
清點結束後,所有小廝都散開,那「小廝」躲到巷子里,渾身發抖捂住要哭的臉。這時有一道身影走向「他」,是個窈窕美麗的婢女,那婢女望著「他」笑:「你很害怕嗎?」
那「小廝」極厲害地顫了一下,立即抬頭看向她。
雖是穿著婢女服飾,可是那張臉,「小廝」卻不認得。
那婢女微笑著:「原來你是女人。」
那「小廝」頓時抖得更厲害,她盯著婢女的臉,像是在絕望。
如果被發現了,在這個宅子里,只有死。
婢女望著她,似乎也在思考什麼,忽地婢女笑了一下:「其實你是女人,是一件好事。你相不相信?」
「小廝」望著面前始終和善溫柔的那張臉,終於鼓足勇氣冒了一句:「你到底想怎麼樣?」
婢女歪頭望著她。正如她能看見,從下午喝完那碗「參湯」的宗霍,已經成為即將溺水的魚,只需輕輕一推。
婢女輕柔笑了笑:「因為現在那位公子爺最需要的,正巧是一位女人。」
如果還是一個外表「小廝」,能隨時利用這個身份進出裡面那個院子的,那就更好不過了。
那「小廝」有些驚懼地看著這個陌生婢女,不知道對方到底意欲何為。
而婢女也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位公子爺才是這座宅子的主宰,只要他還在一日,就永遠都會擔驚受怕。」
不止這位假冒身份的小廝,其他真正的小廝,婢女,死士,都不過是隨時被那位公子爺捏著玩兒的螻蟻。
婢女笑的溫溫和和:「所以你明白了吧,他現在病入膏肓,若是無法康復,等待他的也只有一條路,死…」
「小廝」臉上的驚懼更深,已經轉變為僵硬獃滯。
「現在戲台已經慢慢搭好,萬事已經做妥準備,就欠一股東風了。而這東風,便是你。」婢女面色含笑,溫軟地看著這位女身男相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