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讓屋中陷入可怕一樣的寂靜。
此間三人發現竟然誰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或許只有荊婉兒眼睛裡幽幽閃爍著。
因為這個問題忽然就透露了另一個可怕的問題…殺死慧根的…只有一個人嗎?
竟然感覺有點陰森。
「大人可有聞到,長樂王身上有香味?」荊婉兒忽然說道。
裴侍衛不禁冷看了荊婉兒一眼,只有這丫頭是總是神神鬼鬼,真怕她下一秒又說出什麼話。
裴談比荊婉兒離得李修琦更近,自然聞得到那股冷香,可他不明白荊婉兒又有何意。
「那應該是宮中紫宸殿,常用的龍涎之香。」這種香氣浮現在裴談的記憶力,他曾在紫宸殿覲見中宗幾次,殿中縈繞的,隱約便是此香。
聽到裴談的介紹,荊婉兒也微微呆了一下。
「早年長安志便有記載,『西域使獻奇香,香氣沿長安數十里,經月乃歇』。」荊婉兒喃喃念道。
裴談看著她:「不錯,而且此香…是真正的奇珍,即便最近一次獻供,也已經快十年前。所以,這樣珍貴的貢品,按道理只有陛下一個人能夠使用。」
這比起海芋花這種級別的貢品不知又高級了多少倍,其他貢品尚且可以有受寵幸的臣子,有機會享用,可這樣的奇香,如同龍涎的名字一樣,便只有天下獨一份的尊崇了。
荊婉兒嘴角微動:「莫非這香也是皇后給長樂王的?」
裴談眸子幽幽:「我說了,最早獻供有記載也是在十年前,到了今天應該早已用完了。即便是現在的陛下…也未必有。」
陛下都沒有,一個郡王爺卻有?
荊婉兒下意識地想,長樂王把御賜的貢品海芋花私自送給青龍寺,或許這還不夠他犯了欺君之罪
,可是私自用了連帝王也用不起的奇香,這已是不尋常的招搖,不相信若被中宗知曉,中宗也會原諒嗎?
荊婉兒說道:「越來越不明白這位王爺是如何想的。」
若只是看這兩次和李修琦的接觸,荊婉兒感覺不到他是個狂妄肆意的人。那張淡臉上,始終是平平穩穩,應該說,那樣孤索的氣質,比青龍寺這些和尚,更像是清修的人。
但是想起他不合情宜的打扮,荊婉兒再次不語。
裴談忽然眸子一閃,過了會兒才看著面前的二人:「長樂王或許並沒有藐視皇威。」
荊婉兒詫異看過去。
裴談眸子閃了幾下,「十年前,此香被進貢的時候,是天后當政。你們可有想過…那時候的朝堂格局?」
這次倒是荊婉兒反應慢了半拍,她究竟是閨中少女,難以理解透徹這些朝堂紛爭。
裴侍衛神情凝住:「那時候滕王爺,還是朝野上最有名望的一位王爺。」
正是,單看詩酒風流滕王閣序的膾炙人口,就知道滕王殿下昔日的錦繡無雙。
「當年天后受到了此貢香,若要恩賜下臣,滕王或許便是這其一。」裴談的這番分析甚至帶動起了當年的政治格局,讓荊婉兒有種耳目被洗新的感覺。
裴侍衛冷然說道:「所以滕王府的龍涎香,來自昔年的天后賜予。」
而滕王未必喜歡用這樣濃烈的香,駕鶴西去後,龍涎香便留到了長樂王手裡。
多縝密的一條分析線。
而且如果這就是事實的話,長樂王李修琦確實沒有做過什麼欺君的事。
而且,就算連中宗也知道了李修琦使用龍涎香的事,追究下去就會牽扯到天后,陛下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不知道。
所以,長樂王知道這一點,才會毫不顧忌地使用龍涎香?
「但有那麼多香可以用,為何要用龍涎?」故意這麼招搖嗎。
可是滕王府上留下來的龍涎香一定所剩不多,又能夠招搖多久。
裴談片刻有些幽然道:「龍涎香比起其他香的特點便是能長久不息的香氣,傳聞是龍的唾液所制,所以才會得到帝王的偏愛,但說到底只是傳說罷了。」
「我們看見長樂王的時候,他一副要就寢的樣子,誰在就寢的時候,也會用香?」
荊婉兒兩道眉有點皺,而且還是這麼濃郁的香。不會影響休息嗎?
這一天,似乎又是白白地費了。
荊婉兒從裴談那張臉上,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些波瀾。
回房躺在自己屋裡的床鋪上,感受身下這床板冷硬,只鋪著的一張薄緞子,可是這倒不是荊姑娘不能入睡的原因。
雖說寺廟裡的條件艱苦,但荊婉兒是睡過宮裡大通鋪的人,怎麼會在乎這個。
她只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面的聲音。院子里靜悄悄的,像是整個寺廟都睡了。
經過兩個晚上的觀察,她已經很確信,那冷麵的裴侍衛,到底不是鐵打的神仙,每當子時一過,丑時出現的時候,他就會眯半個時辰。
荊婉兒今天就是想賭一把,看他還會不會在同樣時間入睡。
習武之人睡著的呼吸是不一樣的,很容易就能聽出區別。
聽到裴侍衛睡了的聲音後,荊婉兒從床上坐了起來。若問她為什麼知道,宮中的那些御前侍衛,每一個都是內功高手,雜役房只有經常外出處理屍體的她,會時常和侍衛打交道。
荊婉兒確認了之後推開身上被子,穿了棉襪踩在地上,不驚動人她也很擅長,只要發出的聲音在一定倍率內,就不會被裴侍衛發現。
她施施然地走過去開了門,頓了頓,才雙腳踏出去。
院子里這會也沒有和尚了,她就這樣走出去,並不是難以忍受的冬夜,她這樣走出去也不會影響。
「荊婉兒。」耳邊一聲輕和的聲音。
荊婉兒身體頓住,慢慢轉過身。
裴談打開門,站在門內。
「你要去哪裡?」
荊婉兒甚至不知道裴談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她目光里閃了一下微光。
荊婉兒的計策中幾乎不會有什麼紕漏,自從只有她遇到的這個男人。
她看到裴談身後的屋內有燭火,可是她之前是看到燭光滅了才敢出來。
荊婉兒垂眸靜默半晌,說道:「大人,您說斷案講求證據,一味在房間中待著是不會有證據送來的。」
裴氏的勢力確實很大,能夠從皇宮中查到貢品的資料,還有其他一些手段。可是這些,終究只是表面功夫。慧根到現在死因為何,依然毫無頭緒。
一個案子現在連死因都確定不了,更不要說兇器、兇手這些遠在天邊的東西。
裴談眸子幽深,看著荊婉兒,他就知道這個少女不會坐以待斃,「所以呢,你現在想要做什麼?」
這才是說不通的,夜黑風高她要去偷竊嗎?
可是證據也不是她能偷來的。
荊婉兒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便用眼神一味地看著裴談,裴談良久又說:「怎麼了?」
荊婉兒說道:「如果我說了,恐大人會笑話我。」
裴談眸子動了動,再次眯了眯眼,「我不會笑話你。」
荊婉兒似乎在看他面上的表情。
她也是不確定地說:「即便是…女人的直覺?」
裴談一時沒聽清楚,「什麼?」
荊婉兒更一動不動瞧著他,「大人是男人,可願相信女人的直覺這種東西?」
裴談盯著她不說話了。
但是他臉上,或許是出現了一些什麼不可思議的變化。
裴公子出仕以前,長在裴氏二十餘年,能嫁入裴氏的女子,多是出自五姓七宗,識大體雍容氣度,在裴家上至嫡支祖母,下至一個小旁支的總角女童,都絕不會說出任何一句…女人的直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