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婉兒走進自己房間,撿起了地上那隻死鴿子。
她看向鴿子的一隻腿,腿上綁著一個小竹筒。她看了一下四下門窗,伸手把竹筒取下來。
打開竹筒里的信箋,上面是娟秀字體寫的幾句話。
荊婉兒看後迅速把紙條揉成一團,想扔又覺得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她想了想,竟然慢慢把紙條塞進了嘴裡,就這樣咽了進去。
德妃的事還沒有解決,又來了暗殺的人,大理寺的查辦,動了誰頭上的土。
聽到院子里傳來動靜,荊婉兒拎起那隻死鴿子,就走了出去。
就看到玄蓮大師帶著僧眾,正踏進了院子。
荊婉兒膽大,拎起那鴿子,就當面丟了出去。
那鴿子被一劍穿心,幾乎被從中間割為兩半,死狀凄慘,丟在地上之後,正好落在剛進入院內的玄蓮大師腳邊。
玄蓮大師立即停住了腳步。
旁邊小和尚乍然見到一隻死鴿子,驚得臉色生白,一名武僧驟然橫跨在玄蓮大師的身前。
「你這妖女,果然膽大,竟敢在我寺廟中殺生?!」
荊婉兒就等這句話,冷笑道:「這可不是我殺的。「
就在一院子的和尚都盯著荊婉兒的時候,少女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今日本就是要有個了斷的。
久違露面的玄泰師父,此刻正在玄蓮的身旁站著,他盯著荊婉兒:「自從你出現在寺中,寺中事就接連不斷,現在你還敢對方丈不敬?」
玄蓮方丈比前兩日又蒼老了似的,整張臉有油盡燈枯之勢,他阻止了玄泰說話,看向荊婉兒:「聽聞裴寺卿傷重,可否讓老衲先進去看一眼?」
荊婉兒看著玄蓮,發生這些事,這位傳說中的大住持有點名不副實,總不至於真因為心愛的弟子死了,就如此疏於管教寺廟。
「現在誰也不能進去。」
一個丫頭如此囂張,武僧道:「你是不是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荊婉兒盯著他:「這裡是護國神寺,為什麼會出現刺客,怎麼不見昨夜你們有人發現?」
這真是將僧人們問的啞口無言。
「阿彌陀佛。」玄蓮大師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荊婉兒不只是在針對刺客,她是在暗指整個青龍寺都故意裝聾作啞。
這樣的指控,作為住持也不可能再沉默:「昨夜的原委,最好還是由裴寺卿親自交代清楚為好。」
荊婉兒看著他們:「昨夜的事我親眼所見,不會冤枉你們青龍寺。」
荊婉兒攔在和尚們和裴談屋子的之間,像是她一個人堵住了所有去路。
僧人們臉上有隱忍的不安,這世上不會有人敢在青龍寺中造次。
荊婉兒從齒間說道:「你們讓大人搬到了內院居住,和衙役分開,摒去一切閑雜,所以此事定是青龍寺自己人做的。」
非要說的話,這群和尚自己搬石頭砸腳,青龍寺內院號稱是銅牆鐵壁,除了本寺之人一律進不來。
荊婉兒盯著他們。最好就是讓這些和尚自己露出馬腳。
被個黃毛丫頭指著鼻子罵,跟隨而來的武僧長老們忍不住了:「你竟質疑我們寺中人?」
這對他們來說和什麼一樣不可思議。
荊婉兒說道:「寺中便只有這幾個人,你們不承認,外院的衙役們沒有誰有這麼高武功,莫非,你們要指是王爺嗎?」
這麼數下來,他們唯一沒算上的還真就是李修琦,難道說王爺其實身懷絕世武功,卻沒人知道?
荊婉兒的奚落,再次讓院子里的僧人們陷入尷尬的境地。
就在荊婉兒想徹底一鼓作氣的時候,她身後傳來一聲疲倦的話語:「婉兒,不許再無禮了。」
荊婉兒一驚,立刻回頭。
裴談站在門口,失血過多臉色有點蒼白。
玄蓮目光動了動:「裴寺卿身體還好嗎?」
裴談說道:「多謝方丈關心,裴某已經無恙了。」
這個樣子哪裡是無恙,可裴談慢慢走出來,他胸前的傷口就是簡單處理了,還能見到滲血。
他看到院子內站著這麼多和尚,緩緩說道:「驚擾寺內了。」
荊婉兒沒想到這時候裴談會醒來,本來準備的一肚子的話,生生哽在喉間無法說出。
可她都準備了這麼久,怎麼能放棄。
「大人,您為何不繼續休息?」她看裴談明顯還沒有恢復元氣,聯想沈興文的話不是更驚心。
裴談停在荊婉兒的身邊,看著她:「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荊婉兒和裴談對視,不由咬起了唇。
裴談轉身面對青龍寺眾僧,「大理寺叨擾數日,此樁案子,確實該有個結局。」
荊婉兒有些詫異,她看了看裴談,沒有想到裴談會說這種話。
玄蓮說道:「青龍寺絕不會包庇謀殺裴寺卿的惡人。」
荊婉兒說道:「惡人就在你們中間。」
一個長老說道:「你口口聲聲殺人者就是我寺中人,有何證據拿出來,豈容你信口雌黃。」
荊婉兒盯著那個人:「我自然有證據。」
她這話一出,連裴談眸子都深了一深。
那說話的僧人有些吃驚和不信:「你說大話?」
荊婉兒說道:「我雖然不是出家人,也不會在人命關天的事上打誑語。」
主要傷的還是裴談的命,她一定要把這個敢血濺神寺的兇手揪出來。
那僧人半晌,道:「你有什麼證據,倒是儘管拿出來。我絕不相信我青龍寺中有人敢犯下下修羅地獄的惡罪。」
荊婉兒也不相信,說出來沒人會相信。
她上前走了一步,裴談在身後低沉道:「婉兒。」
荊婉兒沒回頭,倒是說道:「是婉兒拖累了大人,所以才一定要將此人揪出不可。」
裴談眉心皺了皺,此刻青龍寺住持全在,要說荊婉兒沒點把握,她倒是不像這種女孩子。
就看荊婉兒目光從那群人臉上掃了一圈,僧人們神色各異,都不相信這小丫頭能找出兇手。
荊婉兒說道:「青龍寺里只有武僧會武,請你們把胳膊都伸出來。」
玄泰面無表情:「難道你還指望看到我們身上有傷?」
昨夜一夜惡鬥,若說留下了一兩道傷痕,似乎也極為可能。玄蓮大師面色沉凝。
荊婉兒看著他:「那玄泰師父帶頭伸出胳膊如何?」
玄泰冷哼一聲:「可笑!」
就看他迅速撩開僧衣,露出了自己的手臂。光滑平坦,自然不可能有傷口之類。
荊婉兒嘴角那一絲弧度卻沒變,她看向其餘和尚。
「方丈…」那群和尚看向玄蓮。
要他們在個小丫頭面前,雖然只是露胳膊,但畢竟是清修之人,他們心中並不願意。
玄蓮說道:「抓住兇手有關我青龍寺的聲譽,自應配合。」
方丈發話,那群僧人即便有遲疑,也都揭開了自己的胳膊。
荊婉兒掃過他們。
沒有人胳膊上有傷,這些僧人盯著荊婉兒的神情也是一臉陰沉。
玄泰說道:「鬧夠了沒有,你…」
荊婉兒目光一瞬間就盯在他臉上:「所以昨夜膽大來行刺大人的就是你,玄泰師父。」
荊婉兒一句話生生逼得玄泰變了臉色。
當然變了臉色的可不止他一人。
玄泰惱怒道:「你這妖女!果然留你在寺中就是禍害,竟敢隨意將殺人的罪名栽贓到本僧的頭上!」
其他僧人反應也差不多,他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盯著玄泰和荊婉兒起衝突。
荊婉兒平心氣和說道:「栽贓這樣的事,我沒有玄泰師父做的絕。」
玄泰立刻轉向玄蓮:「方丈,您要任由這妖女惑亂我寺嗎?」
玄蓮卻盯著荊婉兒,荊婉兒看著他,「婉兒正想請方丈做個見證,方丈貴為我大唐第一神僧,曾是這武僧殿的長老。」
所以不是武僧殿的慧根,是玄蓮大師的徒弟,也盡得玄蓮的真傳。
玄泰神情有些微變。
荊婉兒這時微微勾出一個弧度來:「從來到寺廟,婉兒就被稱作妖女。可婉兒並不是不敬佛祖之人,至少婉兒知道佛家一向說普渡世人,可不是用殺人喋血來渡的。玄泰師父,一百公斤的大鐵鎚,打上一夜,普通人的胳膊會怎麼樣?」
玄泰捏緊了袖中的手,他感到胳膊一陣陣發抖,那是控制不住的。
荊婉兒剛才就沒想著找什麼傷口,剛才其他的僧人她壓根就沒仔細看。
荊婉兒立刻看著玄蓮說道:「習武之人,功力透支過度也會傷及筋絡,這一點我特意趕去請教了我們的裴侍衛。」
玄泰以為自己沒受傷就不會有事,堂而皇之繼續出現,他根本就是自取落網。
裴侍衛點出了習武之人的弱點,那麼現在不需要他親自在場,有玄蓮這個半生習武的方丈,和青龍寺這麼多武僧在,他們都將親眼見證自己的同門身上發生的事,該來的,躲不掉的。
玄泰感受到周圍看來的目光,那一點點變化的驚疑和不信任,和瘟疫一樣滲透人的皮肉。
玄泰張口:「我昨夜…」
荊婉兒釘子一樣的目光,就像是釘住了玄泰的咽喉。
」玄泰師父想說什麼,你昨夜怎麼了?你昨夜慌不擇路逃跑的時候,鞋底上還沾了院子里的花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