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長安銅雀鳴4
今日之事當真教會了朱顏道理,果然皇室詭譎不可深信,即便討禮也沒個去處。
但沈渡今日勢必要討個道理。
一看張寶環身後二人,周照鳳眸微往下壓了壓,斂去了蕭殺的冷意,她皺眉看著地上跪著的兩人,拖長著尾音,詢問因何事前來。
沈渡直接將賜婚的聖旨駁回,表明不願意娶平妻,其餘的便是多一句廢話也無,乾脆利落跪在那裏承受來自天后的威壓。
雖有考慮沈渡會不快,但實在沒料到沈渡會連聖旨都不接,跟著張寶環回來抗旨退婚。
氣惱瞪張寶環幾眼,張寶環訕笑幾聲,快步行至周照身後按揉肩膀,一面低聲在周照耳邊說了些什麽,周照神色變了幾變,依舊眼神冷冽看著他二人,不曾開口。
沈渡與朱顏就一直跪著不起。
日晷上指針隨著日光轉了半個圈後,周照一把將賜婚的聖旨拂在地上的波斯進貢的織錦繡毯上,冷斥道:
「到底何意?抗旨不尊?」
朱顏被嚇的身體抖動,沈渡輕撫她背脊給與安慰,隨後誠意拜下:
「陛下,臣與拙荊感情甚篤,況且臣執掌大內閣監管百官,多有怨言,實不是富貴美差,更是不願讓嘉安郡主下嫁受苦。」
並沒有說自己多年功勛,也貼心為嘉安郡主著想。
「你,」女皇將筆洗丟下來,砸沈渡膝蓋,沈渡巋然不動,「是朱顏讓你來退婚的?」
女皇眼神不善地看向朱顏,「為人妻子,休要犯了妒忌,娶了郡主與你們二人都好,是朕思慮後做出的決定。」
這般耐心,也是真的看重沈渡。
迎著女皇的目光,朱顏緊繃了心弦絲毫不退卻:「夫君與微臣同心,微臣也自當同心同德生死與共,若陛下真要賜婚,那便先賜我二人和離,豈不更好。」
沈渡擲地有聲:「臣絕不和離。」
此話刺激到女皇,她站起身來,怒斥大膽:「一個不和離,一個不娶,好,當真好的很,好,朕這便成全你二人,即刻令千牛衛押送你二人去午門斬首示衆。」
「陛下三思,」一旁張寶環急忙安撫女皇,「近來天氣漸涼,秋干物燥,陛下莫要動氣。」
「莫要動氣,莫要動氣,」女皇怒不可遏,「你瞧瞧這二人,專門給朕送氣來了。」
張寶環使眼色給二人,沈渡置若罔聞,將朱顏護的周全:「陛下,臣為官數載,不論在邊關沖鋒陷陣,還是為陛下辦案都不曾有過絲毫動搖,哪怕身處險境幾度生死,也念著大周百姓,可微臣從未替自己惦念什麽,只因陛下當年網開一面的恩情。」
擡眸,沈渡深眸不及女皇鳳眸犀利幽深,但他信念堅定,絲毫不懼:
「陛下,臣今日便為自己惦念那麽一回,懇請陛下收回成名,臣必定結草銜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氣氛僵硬,張寶環附身在女皇耳邊輕聲道:「陛下,莫要讓莫謙之一案重演。」
女皇輕拍張寶環落在肩膀的手,斂著心思沉聲不語。
公然抗旨,乃是欺君之罪,何況她存的心思沈渡不可能瞧不出來,現如今這兩位都是功臣,卻這般執著給她出個難題。
沈渡再言:「微臣知曉陛下一心為微臣鋪路,怕這次營州之行引來朝廷地震海嘯才如此安排,但微臣不怕,微臣朗朗真心立於世,一心為陛下分憂,不怕那些魑魅魍魎。」
「再者,若是微臣需要嘉安郡主下嫁才得以保全,那便是陛下信不過微臣能力,覺得微臣只能背靠朝陽公主才能保命。」
朱顏雖不言,但緊握沈渡手,並未有退卻的意思。
女皇厲眼瞧過來,本想再說些什麽,徐昭容急匆匆地趕來敲門:「陛下。」
張寶環應聲,徐昭容快步進來,奇怪看一眼地上跪著的沈渡和朱顏,給女皇行禮。
女皇擡手:「免禮!」
徐昭容站定,盈盈看著女皇。
「何事。」女皇擡手揉眉心,卻怎麽也舒展不開。
徐昭容示意沈渡和朱顏在此,女皇擺手:「不礙事,說吧。」
徐昭容往前一步:「陛下,明堂出事了。」
變故來的太突然,周照擰緊的蛾眉淡掃徐昭容,鳳眸裏閃過疑慮,面色陰騭,張寶環何等眼色,急忙悄聲囑咐沈渡和朱顏告退。
沈渡和朱顏山呼「萬歲」後告辭離去,張寶環在外將門扉關了嚴實守著。
朱顏朝張寶環瞧了半晌,欲言又止,張寶環微搖頭,朱顏隨沈渡離去。
今日這婚到底算退了還是沒退?
御書房內,徐昭容撫女皇坐下,將摺子從袖籠裏掏出展開給周照看,周照看也不看:
「你說。」
徐昭容定了定神:
「微臣派去的人遞迴來的消息,說明堂重建賬目有問題,」見周照翦睫微顫,遂解釋道,
「那人暗地裏查過多次都沒發現問題,這一次也是因那些人自己露了破綻被那人察覺,再倒回去翻查,才終於發現問題,」
頓了頓,
「他們將賬目做的極為巧妙,竟然分列了陰陽賬本。」
周照鳳眸微狹,聲音比深秋的寒風還要冷:「何為陰,何為陽?」
徐昭容也冷了臉:「所謂陰陽,便是明面上一本賬冊,用的是龍門記賬法,背地裏一本賬冊,用的卻是四腳記賬法。」
周照自也不想知道何為龍門記賬法何為四角記賬法,微睜開一點鳳眸又閉上:
「繼續。」
「因明面上都是那本龍門記賬法記載的賬本,雖動了手腳但做帳本的人當真厲害,不管是我們暗地裏派去的人還是明面上審核的朝廷戶部要員皆查不出問題,可賬本挑不出差錯,故而從確定明堂初建到如今兩年有餘,我們的人也自覺沒問題。」
周照睜開眼睛,望著虛空。
「也是機緣巧合,被我們安排的人發現了一點紕漏,才發現他們另做了個賬冊,還換了記賬法,打眼一看就是與明堂毫不相干的賬冊。」
「差了多少?」
徐昭容翻了翻御案上的冊子,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遲遲不敢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