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長安銅雀鳴6
京城的確在悄悄發生變化。
細心一點的人發現,自從沈渡從營州歸來,朝中隱隱在發生變動,最明顯的便是女皇周照對大內閣領沈渡和推事院少卿來羅織的重用較之以往更甚,而其中來羅織又重與沈渡。
前些日子裡,只因為來羅織說家中婢女到了年紀都放歸原籍,女皇二話不說賞賜了八十名宮女給來羅織,可沈渡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
就連傳召也沒。
想想也是,沈渡公然反對賜婚,女皇因仰仗沈渡被迫同意,心頭自然不痛快,反觀來羅織做事一向圓滑妥帖叫女皇滿意,自然賞賜更多。
而明堂重建貪墨一案在朝中一點消息也無,瞞的水洩不通,各級官員各按其職,一派興興向榮。
今日早朝時,來羅織突然上奏摺狀告西番酋長大將軍喀那其瑟羅謀反,證據確鑿。
可女皇並沒有當堂給出明確態度,只叫來羅織留下罪證退朝。
但朝中大臣不瞎,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過是想要喀那其瑟羅將軍家的那些暹羅婢女,竟然使出這種手段。
長安城如今萬邦來朝,廣羅天下能人異士,其中就包括各個番邦女子,膚色,相貌,服飾與大周女子迥異,擅長舞蹈歌唱,十分風情,官員們無不以擁有一二為榮。
其中以來羅織尤為甚,前次才有人送進來府一撥天竺少女,今次只因去喀那其瑟羅將軍家宴瞧見了那些暹羅婢女,就惦記上了,著人明示暗示喀那其瑟羅將軍都婉拒,喀那其瑟羅將軍言會很快安排一批新的暹羅婢女北上入來府。
但此舉實在打了來羅織的臉,他上位後所向披靡,哪裏容得下喀那其瑟羅將軍此等藐視之舉,轉頭叫人編織了罪名告去了女皇周照處。
朝中除卻張行微丞相提出反對,沈渡保持懷疑,其餘人等紛紛避之不及,女皇更是直接駁回張丞相反對的奏摺。
幾乎不用猜便知,女皇依舊會如以往那般任由來羅織胡來。
世人皆知,女皇對來羅織的縱容甚至比第一面首張寶環更甚。
此事很快下達大理寺,大理寺著刑部協理,朱顏今早去應卯時還不知曉此事。
如今朱顏升為都部主事,較之以往反而沒了那般忙碌,但整理卷宗這事兒也少不了,只因陸垂垂一個人搞不掂,左右最近並沒有什麽命案發生,她也就幫著整理。
很快那些議論聲傳入她耳中,她凝神細聽。
「來羅織如此草菅人命,天后都不管的嗎?」有人小聲道。
「噓,小心傳到天后耳朵裏,咔嚓。」那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把與他對話的人嚇得不敢說話。
朱顏輕咳一聲,兩人很快轉過身來,見到她後立刻恭敬起來:「主事大人,有什麽吩咐嗎?」
「你們剛才議論的是何事?」
他們支支吾吾半天,皆面容驚懼,不肯多言,見此,朱顏也沒了興緻,擺擺手,那二人像是蒙了大赦急忙逃離。
「這來羅織當真不愧黑閻王之稱謂,隨便一提就嚇破人膽,也是可笑。」
朱顏搖頭,她也沒什麽興趣知道,若不是因為來羅織總針對沈渡,她是半點不想與來羅織搭上干係。
尋到陸垂垂處,朱顏將方才所見當作笑話說了一遍,誰料陸垂垂面色微變,小臉上神色複雜難辨。
朱顏察覺有異,才要問詢,陸垂垂將其中一卷卷宗從最底下翻出來丟給朱顏,悶聲道:
「你自己看吧。」
朱顏疑惑,快速看完,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穹,烏雲皚皚:「要下雪了嗎?」
陸垂垂不知朱顏何意,扭頭詫異看一眼:「重陽才過月余,還不到下雪的時節。」
攏了攏衣袖,朱顏沉下麗眸:「今年這場雪怕是要來的早了。」
陸垂垂沒那麽多心思,她坐下雙手托腮,面帶愁容:「又要死人了,這來羅織殺人還沒殺煩嗎?就因為幾個暹羅婢女要誅喀那其瑟羅將軍九族。」
將卷宗打開又關上,
「天后也不管,也不怕連京城也鬧起來麽?」
「噓!」朱顏以手捂陸垂垂唇,給她遞眼色,鬆開手掌,低頭細看一遍卷宗,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想直接撒手不管,當作不知道,可這到底非朱顏性情,她既已知曉此事,哪裏還能當作不知道。
可若管,怎麽管?她不過小小都部主事,自己腦袋還在推事院死亡名單上懸掛著,大概人沒救到,她先被砍了腦袋。
找沈渡幫忙呢?
「朱顏,你找大閣領說說,」陸垂垂先自把朱顏心思道出來,「他是大內閣領,朝廷中也就只有他能與推事院那位抗衡,興許他有辦法救這些無辜的人。」
朱顏苦笑:「女皇看重來羅織重於沈渡,來羅織又時時刻刻想置沈渡與死地,如何幫?」
便是幫,沈渡能幫只怕早就幫了,可問題在於,女皇到底存的什麽心思,朱顏一點也看不透。
朝廷詭譎,沈渡一早囑咐她只需管好份內的事情,其餘事情只需置之不理就好,一切有他。
朱顏也知,她安分守己才是為沈渡著想,否則那些暗地裏的人只等著抓她小辮子好打擊沈渡。
越是了解沈渡才越發覺得沈渡身居高位,簡直如履薄冰,須得步步為營,十分不易。
「算了,先看卷宗,看完今日去我家用飯。」朱顏發出邀請。
陸垂垂也有些喪氣,點點頭沒多言語。
二人當下也放下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專心整理卷宗,方便年底述職用。
可朱顏到底分了心,許久也不見翻卷宗,毛筆上的墨滴在宣紙上,暈染了一大片。
陸垂垂偶爾擡頭看見,不由得驚呼:
「六娘!」
朱顏才回過神來,低頭看到那墨染的黑點,無奈搖頭,掀開一張,斂了心思專心看卷宗。
卻在此時,有人來扣門。
陸垂垂急忙起身去開門,門打開就是驚叫:「徐帥?」
不良帥徐想仁?
朱顏急忙起身迎去,面上驚喜:「徐大哥!」
卻瞥到他身旁的雲雀,動作隨之遲愣一下,但很快掩飾過去。
身後跟著的是刑部主事吳泰明,吳泰明先拱手道賀:「聽聞你高升都部主事,可喜可賀。」
朱顏回禮:「還得仰仗吳主事照佛。」
「你這丫頭如今倒是與我擺起了官腔作甚?你便不說,我也看重你,再者說你除卻都部主事身份,還是閣領夫人,說到照佛,這還是二話。」吳泰明笑罵。
吳泰明什麽都好,只公事上從來都是卯雞司晨,恨不能叫你做事到天明,休沐日也經常不允歸家,又愛剋扣俸祿。
前次朱顏言他外室之事似乎還言猶在耳,吳泰明如今見了朱顏到底不敢如以往那般放肆,瞪了一眼陸垂垂,斥道:「怎得叫朱主事給你看卷宗?」
陸垂垂吐舌,朱顏搶先應答:「不怪她,近來無甚事,便過來幫個忙。」
吳泰明再瞪一眼陸垂垂,轉身對著朱顏放低了聲音:「如今你不在這邊,只陸書令史一位女官,也是忙不過來啊。」
「你能來幫忙,也算沒忘了我的提攜之恩。」
朱顏點頭:「不敢忘。」
想起還有人在等著,吳泰明急忙讓開,寒暄兩句自稱刑部那邊有大案要忙,急忙要離開,被朱顏攔住:
「吳主事,有何大案?」
吳泰明卻諱莫如深,擺擺手,嘆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