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長安銅雀鳴21
一行人走在街市上,如氏和金氏對著前面兩個人親密的背影指指點點,最後嘆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路過宣平坊時,忽然被一群身著胡人服飾的男女吸引了目光。
歡聲笑語,鑼鼓喧天,這群胡人皆赤足,兼赤著上身,手拿木盆木桶等物,端著水沖身旁的人潑去,而對方也笑著潑回來。
一整條街上都瀰漫著笑聲,街道上的人們向著熟識或是陌生的人潑著水。
沒怎麽了解過這些東西的朱蔓姝好奇地問著陸垂垂。
「這叫『潑寒節』。」陸垂垂解釋,「這是胡人的民俗節日,通常在冬至前後,寓意潑去寒氣,強身健體,不懼嚴寒。」
這……
「在冬日裡往身上潑冰水,這不是找虐嗎?」
朱蔓姝實在想不通,如氏、金氏也瞧不明白:「如今長安城裏很多胡人蠻夷,也多了這些稀奇古怪的節日,瞧個熱鬧便罷,可莫要學了去,大冬天的冷死個人。」
瞧他們無事一般潑來潑去,很快在身上凝結成冰淩,看著就牙關打顫,冷意襲入心頭。
這時有人注意到了他們,端著水朝最前的朱顏潑過來。
「小心!」沈渡掀起披風將潑過來的水盡數擋向別處,那些胡人瞧見紛紛喝彩,可沈渡眼裏只有朱顏,「走吧!」
朱顏輕點頭,麗眸微轉,想提醒沈渡披風濕了不能穿,可身後朱蔓姝並陸垂垂突然出手將朱顏從沈渡身旁搶過去。
在漫天潑出的水中,笑聲中,朱顏惶然回頭看他,沈渡眼神一直追隨朱顏,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沈渡不由得笑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此刻心裡面如此安寧。
到了食肆後,沈渡就沒再說話,小二上來後一直是朱家人點菜,興許是今日在沈渡這邊吃癟,心頭著實不痛快,來探望朱顏的三人也就卯足了勁點。
期間,陸垂垂因為在刑部時候吃多了糕點,一直嚷著吃不了了,可筷子跟變戲法似的就沒停下來過。
沈渡一直周到照顧朱顏吃喝,叫如氏和金氏挑不出毛病,又見朱顏一往情深被吃的死死的,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解自家單純的閨女。
一頓飯下來,沈渡又著景林他們將朱家一行並陸垂垂送回家,他則牽著朱顏的手鑽入馬車往沈府去。
剛入馬車,就見沈渡眉眼可見的鬆懈下來,暮色已深,外面華燈盞盞,朱顏好笑看沈渡凝重的劍眉散開,捂唇挑釁:「怎麽?你不會怕了吧。」
「怎麽會,我可是白閻王。」他面無表情地說著,卻想著今天如氏和金氏的囑咐,再看朱顏,臉上帶上笑意,「你的母親和娘親都很愛護你。」
「那自然是,」朱顏驕傲道,「我娘和母親處的極好,母親也是溫柔和善的性子,這麽多年以來家宅寧靜,兄弟姐妹相親相愛,尋常宅邸有的爭鬥影子也瞧不見,你說這是我爹的福氣還是我們兄弟姐妹的福氣?」
沈渡傾身過來將她撈懷裏,動情道:「是我的福氣。」
朱顏不解,強自挪開一點擡頭看他,沈渡眯眸俯身在她唇邊掠過,見她還是那般嬌羞笑了:
「我父母皆早逝,最羨慕的就是一家子齊齊整整,第一次上你家時就喜歡上你家熱熱鬧鬧和和美美的氣氛,那時便想,怪道你會走上仵作這條路,還不畏權勢對著我就要伸張正義,原是家裡面過的幸福美滿,心中正義勃發,不帶一絲雜質,不似我等,做事需要考量很多,如履薄冰。」
「你是我妻,你父母愛護你,我為何不高興?」
朱顏眨了眨眼,伸手將他腰環住,又將臉頰深埋在他胸口處,吸了吸鼻子,嘟囔道:「以後也是你父母。」
頭頂傳來沈渡的輕笑聲,隨即她被摟的更緊了。
回到府上,二人也沒有馬上歇息,翻閱著今天拿回來的卷宗和書籍。
有內閣中存放的,也有從刑部調出來的,二人直查到月上中天,將有關聯的都整理出來,細細翻看,一時間有些沒頭緒。
「這裏,沈府出事前三年就有人開始布局了。」沈渡指著卷宗上的一處,面色沉重,「還有這裏,家父曾持中立態度,可門生衆多,難免無法獨善其身。」
「那之後怎樣了?」接過沈渡手裏的卷宗,掃了一眼。
只見沈渡伸出手在那裏點了點,朱顏定睛在那處。
因為門生手握重權,引來殺人之禍,其中最有話語權的幾個相繼死亡或者被貶,經過內閣調查,這些都有推事院的參與,而推事院背後是來羅織。
「也就是說,沈太傅這些門生當年出事惹禍上身,都是來羅織設計好的局?」
時隔多年,沈渡早就處變不驚,淡聲道:「不是如此又是如何?」
可沈渡明明查到真相都無法奈何來羅織,可想而知這其中複雜程度。
朱顏眸色堅定:「我一定幫你查到真相,扳倒來羅織。」
朱顏建議第二日去給當年門生案件中的受害者屍檢,沈渡有些遲疑,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化為幾具骸骨,肌膚血肉都化為塵土,還能查的出什麽?
「如果真的有痕迹,就是化為骸骨也會有一星半點殘留,不試試怎麽知道?」
見朱顏堅持,沈渡還有什麽猶疑的,當下同意了。
就在他們緊鑼密鼓調查沈府舊案的時候,來羅織在入夜後入宮覲見女皇,也不知商議了什麽,第二日本該朱顏去驗屍,卻被急召入宮。
依舊如前幾次一樣尋她嘮嗑家常,問起她為何嫁給沈渡,夢不當戶不對。
朱顏詫異,沈渡成婚是張行微稟明了女皇得了聖旨的,否則她三姐朱採薇逃婚後,朱闊和如氏、金氏怎會勸說她頂替,不嫁就是違抗聖旨,就是死罪。
怎麽女皇好似不知道此事特意問起?
朱顏如實相告,但隱去了原本定下的是三姐朱採薇的事情,恐怕橫生枝節。
「原是如此,」女皇居高臨下,久久凝視著朱顏,「那朱愛卿如今一心繫於沈愛卿身上,就不怕張丞相不滿嗎?」
這是試探之言,朱顏激起一身冷汗,轉眸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微臣既已嫁給閣領,自當以閣領為尊。」
「哼,」女皇不滿,鳳頭履擡起一腳踏台階上,睨了張寶環一眼,「女子又如何,女子就該低人一等?就該沒了自己的主見要以男子為尊?」
「原本以為你當與朕同心同意,只可惜……」
只可惜什麽,女皇沒說,她輕擺手,張寶環識眼色,起身送朱顏離開。
朱顏急忙去尋沈渡驗屍,那些屍骨因是獲罪之身,九族被滅,並沒有個地方好好安葬,都隨意葬在了城外義莊附近的亂葬崗,加之下起了雪,天寒地凍,進程緩慢,等朱顏驗完屍體都到了日暮時分。
迎著霜雪剛回到府裏,便被管家告知有客來訪,趕緊去正屋會見。
看見是張寶環後,她意識到事情真如她所想。
張寶環顯見等的焦灼,見到朱顏也不顧忌沈渡在場,將來羅織與女皇相見之事挑重點告知,最後告誡朱顏:「陛下可能對朱家有了戒備之心,萬萬小心,否則怕是和沈家當年一樣的下場。」
果然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微微點頭:「多謝。」
張寶環也不多留,披上斗篷走入風雪裏。
二人面色都有些凝重,如今沈府舊案在暗地裏查,正是關鍵時刻,朱顏決定摁下此事不提。
除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無法有任何動作,只有按兵不動才不會被來羅織抓到把柄。
朱顏即刻修書一封送去朱府囑咐朱父行事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