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大倉與小倉
「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許驕一面飲茶,一面平靜得同彭秦雲說道,心中想的卻是戶部的事。
宋卿源的母后雖然已經過世了,但宋卿源的舅舅和外祖母尚在。郭家有此憑藉,在朝中結黨營私,屢屢挑戰宋卿源底線。
宋卿源一直隱忍不發,是因為他外祖母尚在。
人一老,便容易糊塗。
宋卿源看她的時候,她時常將宋卿源認錯,常常握著宋卿源的手問,深宮不比別處,陛下可有善待我家阿梧……
阿梧是宋卿源母親閨名。
若非為了鞏固家族權勢,沒有母親會將女兒送入深宮……
宋卿源從少年天子到如今的年輕帝王,他有雷厲風行,有威嚴果斷,但他的心軟都用在了自己外祖母處。
所以在朝中,宋卿源一直忍耐著,對郭家的事睜一隻眼閉一眼。郭家早前還好,近來越發不知收斂,如同跳樑小丑一般,在朝中上躥下跳。她也是回京路上聽惠公公說起,這幾月,宋卿源幾次在明和殿中砸茶盞,都是因為郭家的事。
宋卿源外祖母病重,時日應當無多。但郭家不僅沒有夾緊尾巴做人,反而越加猖獗,觸到了宋卿源的底線。外祖母病中,宋卿源不想用太強硬的手段對付郭家,才會將樓明亮從繁城知府的位置上調離,溫和處置。
天子有天子的難處,有他想維護的人,也有他想維護的江山社稷……
許驕思緒間,一側的彭秦雲又誠懇道,「許爺,我哪兒都不去,我跟你回京吧,我可以給許爺當侍衛啊1
許驕漫不經心瞥了他一眼,「好啊~」
彭秦雲愣住,還……還真好啊?
許驕淡淡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彭秦雲當即笑道,「哈哈哈哈哈,許爺我走啦!後會有期1說完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還快。
許驕看了看彭秦雲的背影,沒有吱聲。彭秦雲就像只野鴨子,沒繩子牽著才不會老老實實呆著。蘭姿節的時候,分明發現她是女子,還特意說相爺喜歡男扮女裝的嗜好他一定保密,花花腸子比誰都多。
這次分明是想離開,卻說要跟她回京當侍衛,心眼兒多得像牛毛似的。他是如坐針氈,她一戳穿他,他就巴不得有多快走多快。
「相爺?」葫蘆是擔心彭秦雲將她的身份泄露出去。
「他不會。」許驕卻不擔心。
彭秦雲死精死精的,但在繁城牢獄都絕口不提家中的事,守口如瓶,是因為若是被家中知道他因為這種事情蹲了牢獄,怕是要被打斷腿,
所以,連彭秦雲這個名字都可能是假的。
彭秦雲不僅怕家中,也很怕她,所以一定不敢亂提她的事。這也是在北關城的時候,她一會兒就嚇唬他要割舌頭,挖眼睛,剁手的緣故。彭秦雲是誰不重要,日後少出現在她面前,給她添堵就行了……
馬車路迢迢,原本惠公公還擔心這回怕是趕不上六月底前回京了,但許驕吩咐路上走快些,尤其是最後十餘日,近乎都在連夜趕路,終於趕在六月最後一日回了京中。
許驕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抖散架了去,彷彿沒哪一塊是自己的。大倉小倉在籠子里也被抖得有些不太好,怏怏得趴著。
只有惠公公一臉春風。
「喲,大倉小倉這是怎麼了?」這一路從繁城回京,惠公公都同大倉小倉熟絡了。
許驕怏怏應聲,「還能怎麼,快抖散架了唄~」
惠公公笑道,「等回宮了,好好緩一緩。」
許驕有些不舒服,沒有再應聲。
惠公公很喜歡大倉和小倉,畢竟這一路回京,活物就這麼幾個,大倉小倉算是最逗人喜愛的。惠公公主動肩負起了投喂重任,於是大倉小倉都轉而知曉惠公公才是衣食父母,同惠公公也熟絡。
許驕又眯眼寐了會兒。
……
黃昏剛至,馬車緩緩抵達城門口。有惠公公在,很快入京。
「相爺,到京中。」許驕還未醒,惠公公喚她的時候,她還一臉睡眼惺忪。
「相爺是先回府,還是先入宮?」馬車停在路邊,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
許驕伸手撩起簾櫳,離京好幾月了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親切感頓時湧入心頭。
她當然想岑女士了~
只是今日是宋卿源生日,眼看著還有幾個時辰就過了。她整個人都險些被顛得散架了,就是為了今日趕回京中,若是都回京了,還沒趕在生辰過完前同他招呼一聲,有人怕是又要置氣。
「先入宮吧。」許驕有朝葫蘆吩咐道,「葫蘆,你先回家一趟,同我娘說一聲,我先入宮,晚些見過陛下就回去。」
葫蘆應好。
馬車行出去好遠,許驕又忽然想起大倉小倉忘了讓葫蘆先拿回去了,還在馬車裡!
惠公公正一臉歡喜得逗著大倉和小倉,許驕又想,等從宮中出來再拿給岑女士也行。
從黃昏到入夜,馬車行至外宮門處。宮中處處都已掌燈,遠遠看去,金碧輝煌,又莊嚴肅穆。
宮中不比別處,即便有惠公公在,入宮的馬車還是要例行盤查。禁軍侍衛撩起簾櫳,剛看了馬車內一眼,整個人便僵住,「相……相爺?」
【我艹,相爺回來?
「嗯。」許驕瞥了他一眼。
禁軍侍衛連忙放下簾櫳,通知一側趕緊放行。
馬車緩緩駛入,禁軍侍衛朝另一側的幾個禁軍對口型道,「是相爺回來了~」
幾個禁軍侍衛都紛紛看向那輛馬車,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
相爺入宮了?!
馬車行至中宮門處停下。
除了龍攆可以過,所有的馬車都要在中宮門前止步。入宮的官員都要經過盤查,才能步行至內宮門。
中宮門處值守的禁軍和內侍官看到許驕撩起簾櫳下了馬車,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我有沒有看錯?】
【我去,真是相爺?
【今日陛下生辰,相爺趕在這時候入宮了?
「惠公公,幫我照看下大倉小倉。」馬車不能入中宮門,倉鼠籠子還在馬車裡,許驕請惠公公幫忙。
惠公公應好。
宮中的路許驕再熟悉不過,也不用旁宮人領路,從中宮門至內宮門的一路上,宮人和巡邏的禁軍見了她都紛紛行禮。
也有朝臣這個點兒從宮中出來,還在議論中今日面聖的事,見到迎面而來的許驕,都紛紛頷首問候一聲,也沒怎麼覺察。
等從身邊擦肩而過,幾人才忽然反應過來,剛才那個是不是相爺嗎?
好像是的……
錯不了,那個眼神,那個走路姿勢……
我的天!相爺回來了!!
幾人都杵在原處愣了許久。
等到明和殿外,大監見了許驕快步上前,「相爺安好」
許驕面有倦色,還是笑道,「託大監的福,諸事安好。」
許驕在東宮做太子伴讀的時候,大監就在許卿源身邊伺候。大監從那時起就對許驕照顧,許驕也一直同大監親厚。
「陛下在見人,老奴去通傳一聲,相爺去側殿稍適等候?」大監提議。
許驕應好。
見大監折回明和殿中,許驕也往側殿去。
大監讓她去側殿,說明宋卿源在見很重要的人,一時半刻完不了,所以大監才說讓她稍後。許驕沒有多問天子在見誰,踱步去到側殿的時候,有內侍官奉茶上前。
連日趕路,許驕最近幾晚都睡得不怎麼好,等到明和殿側殿歇息時,實在有些困,微微打了個呵欠,眼皮子也忍不住沉了沉。
大殿內,宋卿源正同沈林說著話,目光瞥到大監入內。
大監是宮中最有分寸的一個,不會無緣無故入內。
「陛下,相爺來了。」大監躬身。
宋卿源目光微微頓了頓,繼而輕嗯一聲,彷彿一個小插曲一般,又繼續朝沈凌道,「你接著說。」
沈凌會意。
大監也退出殿中,不敢叨擾。
看著模樣,陛下這裡還要些時候。
大監去側殿看許驕,許驕已經趴在側殿的案几上睡著了,大監笑了笑,知曉她舟車勞頓,家中都未回就入了宮中,眼下正是困的時候。
大監朝側殿外值守的內侍官囑咐道,「看著些,別吵著相爺。」
許驕迷迷糊糊醒得時候,依稀聽到衣袖拂過案幾的聲音,翻摺子的聲音。
許驕有時會在明和殿側殿打盹,眼下,她從案幾前坐起,一側的臉頰因為趴著睡著,被壓得紅紅的,上面還印出道道袖口的花紋輪廓,整個人透著一幅似睡醒未睡醒的慵懶神色,彷彿還想多寐會兒……
「醒了?」天子的聲音清淡里自帶威嚴,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中的摺子上,沒有特意看她。剛問完,彷彿正好看完這道摺子,遂放下,硃筆御批著。
「嗯。」許驕揉了揉眼睛,本想仔細打量他的,餘光卻剛好注意到窗外的天色。許驕懵住,都半夜三更了……
「送我的?」宋卿源瞥向桌案上的籠子,醇厚的聲音很好聽,卻也提醒了許驕,許驕赫然發現大倉小倉竟然都在這裡。
忽然,許驕反應過來,這一路上好像都真忘了同惠公公提起,大倉小倉是送給岑女士的禮物。惠公公肯定以為這是她千里迢迢從北關城帶回來送給宋卿源的。所以她早前請惠公公幫忙照看大倉小倉的時候,惠公公自然會錯了意,直接將大倉小倉的籠子給拎到明和殿來了。
但這是她給岑女士的……
許驕目露難色,心中正合計著要怎麼同他解釋這一出烏龍,她其實給他買了一把匕首做禮物時,宋卿源卻轉眸看她,溫和的嗓音里耐人尋味道,「朕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