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好奇
柏靳溫和道,「我說過,宋卿源輸贏之心太重,你同她在一處的時間太長,處處都是替他考量,才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有更適合的事情去做。」
許驕看他,眉間遲疑。
柏靳笑了笑,「明日再說。」
柏靳和宋卿源都是上位者,都可以運籌帷幄,但兩人的情緒管理能力全然不同。
至少在她面前,全然不同。
「來過潛江樓嗎?」柏靳問。
許驕搖頭,她雖是郡守,但朝郡管轄十座城池,她不見得聚城中的每一處都去過。但見柏靳駐足,才發現對面就是潛江樓。
許驕起初還並不知道潛江樓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入內的時候,忽然聞到濃郁的辣椒香味。
「火鍋?」許驕驚呆。
柏靳笑,「是啊,我上次發現的時候,也覺得有意思。」
落座的時候,柏靳道,「這座潛江樓有一百餘年歷史了,興許,是早前的穿越者?」
許驕也覺柏靳的這個說法很洗腦。
但無論如何,能在這裡涮上火鍋,尤其還是這種紅湯辣鍋,許驕忽然覺得想在朝郡呆著哪裡都不去了……
火鍋都是越煮越辣,許驕前面還津津有味,後面辣得嘴都快腫了。
趕緊喝了酸梅湯解辣。
許驕呼著氣看向柏靳,「你都不辣的嗎?」
柏靳笑了笑,沒有應聲,繼續吃東西。
許驕辣得一張臉通紅。
柏靳彎眸。
……
但確實,這頓飯吃得很盡興。
因為是火鍋,所以很容易吃多,又喝了不少酸梅湯,正好踱步回官邸,當散步消食。
許驕問起柏靳出使長風的事情來,「你這趟去長風還順利嗎?」
柏靳少見的眸間微滯,繼而應道,「順利。」
許驕看了看他,沒有吱聲。
他應當也反應過來了,補了聲,「遇到些小事,在路上耽誤了些時候。」
原本當臘月中旬到朝郡的,結果到了正月上旬才到。
嗯,耽誤了將近一個月時間……
的確是『小事』。
柏靳不怎麼想提,許驕也看破不說破。
她又道,「柏靳,你讓我苑中周圍的暗衛都撤了吧,我實在有些不喜歡那些青面獠牙面具……」
許驕知曉那些暗衛是因為柏靳的緣故分散在官邸各處,但醋罈子莫名回來了,她怕醋罈子被發現。
柏靳看了看她。
她淡定道,「朝郡府有侍衛,我也習慣了,我夜裡習慣看公文,也喜歡周圍的苑落轉轉,要是冷不丁見到幾張青面獠牙面具,得嚇出病來。「
柏靳笑了笑,「我知曉了。「
許驕心中微舒……
等回官邸,都是入夜許久的事。
許驕同柏靳兩人說了會兒話,各自回了苑中,而後不久,許驕果真見周圍的暗衛都撤開了。
許驕心中唏噓。
早前在南順京中,有一次她同柏靳在酸辣粉的地方遇到,其實她那時是因為岑女士的事情同宋卿源置氣,但宋卿源尋她的時候問的都是柏靳,還問過他特別嗎,那時的宋卿源整個身上都是醋酸味……
眼下還在朝郡,在柏靳這裡。
明日去行宮……
許驕頭疼。
他要扮白川,她也陪著他扮了。
他要裝啞巴,她也陪著他裝了……
他要滾床單,她也同他滾了。
他還要做什麼?
朝中都知曉南順元帝去了靈山祈福,四月會回朝中,那三月中旬前後,他就必須要抵京。朝郡到南順京中要兩月路程,保險起見,他是應當起程離開蒼月了……
所以宋卿源早前在廟會的時候,才會遠遠看了她一眼,沒有上前,因為他知曉他必須要返京,她那時還納悶過,但後來他說起他要離開幾日,她就很清楚知曉他是要離開朝郡,也是要離開蒼月。
她猜到了他要回南順……
宋卿源慣來冷靜理智,尤其是朝中之事,他很少有不清醒的時候。
譬如早前說他離開幾日,她倒覺得他那時是冷靜的。
但他忽然回來,許驕也忽然覺得他瘋了……
什麼時候,她在他心裡重要到連性命,皇位,南順都不顧了?
許驕趴在案几上,整個腦袋半掩在手臂中發獃。
今日他看她的眼神里分明都寫著醋意,而且分明是置氣的醋意,她明日還要同柏靳去南山門行宮……
這醋罈子要是原地爆裂了,要怎麼收場?
許驕想死的心都有了。
……
許驕翻來覆去都沒怎麼睡。
宋卿源也一直都沒合眼,她明知賦詩會的時候,他會因為他們選了同一句詩吃醋,但她眼下即便看到他,也根本看過一眼掃過……
他扮成白川,她就真拿他當白川,當宋卿源的替代品……
但在柏靳出現的時候,無論是白川還是宋卿源都不重要了……
柏靳很好嗎?
有多好?
她為他搭上了一條性命,然後就算是默認和他兩清了?
宋卿源眸間黯沉。
他不是就想回來看看柏靳留她在朝郡的目的嗎?
這才看了一日……
宋卿源心中壓抑至極,壺中的酒也一口飲盡。
翌日晨間,官邸上下很早開始忙碌。
今日東宮擺駕南門山,沿路都要做安排,從前日起,就陸續有朝陽郡官邸的人和禁軍,暗衛前去準備。
路途有些遠,要趕在黃昏前抵達南門山,很早就要出府。
「許驕起了嗎?」柏靳一面往官邸大門去,一面問起。
柏靳身邊的暗衛是知曉許驕身份的,應道,「葡萄說大人已經在官邸等候了。」
柏靳意外。
等到官邸外,柏靳見許驕在馬車前出神。
一身湖藍色的官服,清麗而端莊,側顏隱在晨間的光暈,剪影出一抹動人的輪廓。臉頰上,還掛著一抹綺麗的緋紅。
「殿下。」葡萄拱手,許驕也才回神,轉身朝著柏靳拱手。
柏靳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了?」
許驕輕咳,「沒太睡好。」
柏靳應道,「在馬車裡休息會兒吧,黃昏才到。」
許驕點頭。
等柏靳先上了前方的馬車,許驕才跟著上了後一輛馬車,但上馬車的時候,腿似是忽得軟了軟,葡萄扶了扶她,「大人沒事吧?」
許驕搖頭,「沒事。」
等上了馬車,許驕入內,葡萄在馬車外同駕車的侍衛共乘,許驕渾身還似散架般得酸疼著,靠在馬車一角很快入寐。
「大人。」葡萄喚她的時候,她沒應聲。
葡萄撩起簾櫳一角,見她靠在馬車裡睡著了……
宋卿源醒得時候,腦海里還渾渾噩噩的。
宿醉之後的頭疼,有些惱人。
從東宮起,他就一慣克制,即便宮中盛宴,他也點到為止。
是昨晚的酒烈……
年關前,葡萄買了兩大罈子酒,和兩壺烈酒,一壺給了他。
他昨晚心中不舒坦的時候一口飲盡。
那種酒上頭,起初的時候只是有些昏昏沉沉,後來就不怎麼有意識了。
眼下什麼時候了?
他腦海中仍有些疼,略微伸手扶了扶額頭,只是倏然間清醒了——他沒穿衣服,這裡也不是他房中……是在許驕房中……
他撐手起身,床榻上是凌亂的衣襟,一側還有羅帶縛過的痕迹,腦海中浮現出的都是斷斷續續,卻持續了將近一整晚的場景……
她生他氣了。
宋卿源輕捏眉心。
黃昏前,柏靳和許驕抵達了南門山行宮。
南門山行宮在半山腰處,馬車能直接駛到行宮門口,黃昏時候,柏靳同許驕一道登南門南邊的山峰,可以俯瞰整個朝郡,還有更遠處。
「朝郡為什麼這麼重要?」柏靳一面走一面問道。
許驕應道,「交通要道,是橫貫東西,又通南北的交通樞紐,地理位置重要。」
柏靳頷首,繼續道,「還記得去富陽的路上,你詳細同我說起過富陽,入水,慈州和梁城幾處地理位置和交通的不同嗎?」
她點頭,「記得。」
柏靳笑了笑,「其實去南順之前,這些詳盡資料我都看過,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但我沒想到會有人這麼清楚,將這幾處的地形,工事,還有日後的交通線路,水路和陸路布局都瞭然於心。」
許驕不明白柏靳忽然提起這些事情是什麼意思,但只她記得他昨日說起過,今日會同她提入京和朝中之事。
許驕尚未聽明白這幾者之間的聯繫。
柏靳又道,「許驕,你知道我什麼為什麼把濱江八城讓給宋卿源嗎?」
許驕愣住,她其實早就好奇過。
蒼月國力昌盛,兵強馬壯,他同宋卿源的博弈,實則是他想要讓步多少。
見許驕愣住,柏靳繼續道,「因為濱江八城在宋卿源手中,遠比在東陵和長風都好。」
涉及宋卿源,許驕沒有吱聲。
柏靳繼續道,「宋卿源讓你看富陽,入水,梁城幾處工事,是想打通貫穿南順國中南北東西的交通要道;他收編西南駐軍,派人去西關,包括和我博弈濱江八城,許驕,你想,在周遭諸國里,是不是只有宋卿源在做橫貫東西,打通陸路和水路的事?」
許驕駐足,濱江八城,西關,西南邊境……
柏靳說起的時候,許驕才反應過來,目光微訝看向柏靳。
柏靳笑道,「許驕,旁人不好奇,你我二人不會好奇嗎?」
「好奇什麼?」許驕問。
柏靳道,「東陵往東的海外是哪裡?是不是還有大陸,還是都是汪洋?西戎和西域更往西呢?」
許驕怔住,她確實也想過。
但她最多只是查閱書冊,她沒有能力,也跨越不了這麼多鴻溝去做。
這片大陸上諸國林立,各自為政,基本是割裂的,雖然前人有想過往西探索,但到西域就斷了;更沒有人想過往東。
許驕忽然反應過來柏靳頻頻出使臨近諸國,其實目的是在於此。
柏靳又道,「巴爾和羌亞暫且不計,燕韓,西秦,南順,長風和東陵中只有宋卿源想過要打通東西,但他只是放眼南順,所以他看到的就是南順;但若放眼臨近諸國,南順就只是一部分,想要打通真正橫貫東西的商路,一個南順不夠,一個蒼月也不夠,要真正打通,需要盟友。」
所以他才會將濱江八城讓給宋卿源……
許驕看他,他沉聲道,「這片大陸,民風全然不同,很難統一,但是打通商路卻是可能的,去探索海洋以東也是可能的,這可能會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幾十年得時間,但對我來說,意義非凡。這樣的事,旁人也許能聽明白,但不敢去想,也不一定敢去做,更理解不了為什麼要這麼做。但許驕,你不一樣,你我之間的信任、溝通和默契成本都很低,我想你留在蒼月做的,是這件事。」
許驕看了看他,忘了應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能先二更了